6.長刀之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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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衛們攔在黎塞留和神秘女子之間,護住首相的同時,從睾丸匕首、袖珍魔杖到木柄手榴彈在內各式武器鎖定了那個女人。以上動作是在呼吸的一瞬間完成的。

    政變、暗殺、暴動、仿佛憑空出現的神秘女人——上述要素湊在一起時,沒人能產生正麵的聯想,要不是首相提前做了“不要動手”的眼神,各種家夥已經招呼上去了。

    “60分。”

    放蕩女人嫣然一笑。

    “身體素質得分不錯,對命令的服從也很徹底。隻是對周遭觀察不行,而且也太過聽話,換成我們那邊,不管對方是什麽人,上頭有沒有下令,未得到許可進入警戒範圍的家夥都會被射殺。沒有做出正確反應的家夥會被拖出去打靶。”

    護衛們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根本不曾聽到過嚴苛的評價。女子對此也不在意,繼續落落大方地說著。

    “我隻是負責傳個話,不是來殺人的。‘絕不獵殺目標以外的存在可是我‘毛毛蟲的鐵則秩序。”

    “我聽花螳螂提起過。”

    羅蘭漫不經心地接過話,進入臨戰狀態的身體持續緊繃。

    “arachnid中,有一個以適應性著稱的殺手,她可以一邊被敵人盯著,一邊持續日常生活,對各種環境的適應力猶如‘毛毛蟲(caterpilr)般強悍。”

    一說到毛毛蟲,一般人的第一印象多半是“弱小”,事實卻並非如此。

    數億年來一直保留著昆蟲進化前的原初形態,也就是節肢動物的起源形態,同時也是生存戰略的完全體。和攜帶複雜裝備,隻在特定條件下才能發揮能力的成蟲不同,單純到極致的構造擁有在任何環境下都能活下去的能力。

    因為單純所以柔弱,因為柔弱所以強韌。

    這就是毛毛蟲。某些方麵極度危險的蟲。

    “那家夥還是那麽大嘴巴啊,他還說了什麽?”

    “……他還提到某人總是冷不丁爆出‘我發情了、‘好想合體、‘不來一發不行、‘讓大姐姐來教你做人吧的奇怪話語,以職權和體力侵犯下屬。是個專控偽娘正太的癡女。”

    一時間,包括王國首相在內的聽眾全部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他們當然不是什麽純情的善男信女,可就連他們也聽的傻了。

    即使有“英雄好色”、“男人隻要那話兒正常就一定是好色之徒”、“不分男女都能抱才是獨當一麵的男人”的說法,可一提到“具體數字”、“取向”、“癖好”時。大家還是會下意識的回避一下。更何況當事人還是個女的……

    不等他們從飛躍性的衝擊回過味來,刺耳的大笑填滿了通道。

    “這真是傑作啊!太棒了!何等精辟的總結,簡直就是完美!”

    毛毛蟲笑得前仰後伏,臉上浮現出類似恍惚的表情。

    “啊啊——該怎麽辦才好呢?綁住那家夥的手腳,讓他用膝蓋和手肘爬行。一邊在背上滴蠟油,一邊用高跟鞋踩他的屁股,欣賞那張哭喪的臉嗎?還是把他綁在床上,穿上黑色絲襪,踩踏、蹂躪、用腳趾夾住那地方呢?用甘油浣腸,看著他痛哭流涕,把雙馬尾甩來甩去也不錯。啊啊,不管哪一個都很不錯,都想嚐試一下,呼呼呼……!!”

    這次羅蘭無論如何也聽不下去了。這實在是……太變態了,就算見識過李林那種抖s,他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對年幼男童做出此等不知廉恥之事,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害得幾位男士不得不加緊雙腿……

    “如果你不能好好說話的話,我想會麵可以結束了。”

    “別那麽無趣嘛,小少爺。我的癖好是特殊了點,但還沒到需要被批判的地步。反正大家到最後都會做,無非到達high點的過程和取向不大一樣。”

    停頓了一下,毛毛蟲撫弄了一下頭發說到:

    “執政官閣下對羅蘭達爾克的傳話如下:‘把重要的東西藏在學院之類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個好主意。隻是要注意對手是否在容易成為盲點的地方部下眼線。不然就成了敗招。你的同學和物資就先由這邊保管,如果你能突破設下的障礙,還給你也沒關係。”

    “把小孩當人質,就是大人該做的事情嗎?”

    “並非人質。而是獎品哦。”

    睥睨壓抑感情努力保持冷靜的少年,毛毛蟲繼續複述。

    “‘最近我試著在充分考慮效率和經濟的前提下豐富一下生活,作為嚐試的第一步,先試著做了個哥雷姆女仆。作為性能測試,同時也是給你的小小考驗,盡情努力突破試做型哥雷姆女仆t801終結者羅貝爾塔吧。”

    配合毛毛蟲的說話。設置在牆角的投影裝置亮起光芒,空氣中浮現影像。

    最高法院正門口的街道,漆黑的街上出現一道刺眼的白色光柱,一團強光迅速逼近倉促設置的街壘。

    防禦正門的士兵立即舉起單發後裝步槍,擲彈兵掏出了木柄手榴彈,指揮官連續兩次警告後,對方依然徑直衝過來。沒有任何猶豫,帶隊的上尉揮下軍刀,子彈的豪雨撒向光柱,稍後手榴彈爆炸產生的火球吞沒了那束強光。

    真是活該——

    黎塞留的護衛們笑罵著,幾秒後,他們瞪大了眼睛。

    熊熊火光中,山寨哈雷肥仔摩托安然駛出,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穩穩停在距離街壘50公尺的地方。駕駛者身穿黑色連衣長裙、黑皮鞋、白色長襪、發卡、圍兜,一頭洋娃娃般修剪整齊的柔順長發,細長的眼睛藏在圓框眼鏡後麵。

    標準的女仆打扮,如果不是十足火爆的登場,誰都不會去注意。

    就在士兵們麵麵相覷時,女仆從摩托車後架上取下“某件東西”,看清女仆手中的物件後,羅蘭的額角湧出了冷汗。

    大炮般長長的身管,目測127㎜以上的口徑,巨大的槍身——很容易讓人想起反器材步槍之類的彪悍武器。然而那件武器還有一些明顯異常的特征。像是槍管上猶如蜈蚣之腳的多節管線,呈圓錐狀朝槍口方向縮減粗細的槍管,連接管線的背負式燃料槽。

    “快住手!在城裏用那種東西的話——!”

    話語未落,慘劇已經發生。

    (行動代號:蒸發密令;目標:羅蘭達爾克;內容:抹殺終結;附注:排除除友軍外的一切妨礙;)

    子彈打在身體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確認指令事項和權限後,哥雷姆女仆將視界內一張張錯愕驚恐的麵孔貼上“排除對象”的標簽。

    “排除妨礙。”

    沒有任何瞄準,隻是把槍管粗略對準街壘,然後扣下扳機。

    士兵們本能地縮了一下,長期幾近實戰的嚴苛訓練讓他們立即做出放低身體的動作。不在射擊軸線上的人繼續裝填射擊。

    隻要打不中就沒什麽大不了。

    清楚這一點的士兵們毫無畏懼。

    現實無情的背叛了他們。

    直徑20㎜的鋁彈以30馬赫的時速,即秒速10公裏在空氣中飛行時,速度本身就是極度可怕武器。

    紅色直線光芒顯現於空氣中,那並不是光線武器,也不是火箭引擎的火焰,而是彈頭與空氣摩擦而閃耀。映在眼裏與其說是炮彈,更像是激光束。被其正麵擊中自不必多說,高速飛行的副產品——衝擊波和爆音殺傷力同樣十足。超音速飛機超出1馬赫飛行時,衝擊波便足以震碎5000公尺外的玻璃。30馬赫高超音速飛行產生的衝擊波直接將距離射擊軸線2公尺內的一切——人體、布料、鐵塊、地麵撕成碎片,射擊軸半徑4公尺內的人被震碎了內髒和骨膜。七竅流血的屍體被暴風高高拋起,地麵上留下爪痕般的淺坑。

    描繪出有如阿鼻地獄般的淒慘圖像,鋁彈直擊中高等法院前廳的外牆,與空氣摩擦及牆壁撞擊產生的摩擦熱瞬間熔化了鋁彈。熔化的鋁和磚塊在動能的推動下化為高速飛行的灼熱射流,呈放射狀飛濺開的熱液一邊繼續熔化接觸到的一切,一邊繼續前進。最終形成一個漏鬥狀的大洞,通紅的洞口不斷釋放出熱氣。

    “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

    死寂的回廊中,羅蘭的**在回響。

    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其概念可分成“多段瓦斯加速”和“錐膛炮”兩個部分來理解,兩者都是納粹德國末日科技中少數存在實物的新概念兵器。

    多段加速不是什麽新概念,在二戰前就有人提出概念。像電磁炮——軌道炮和線圈炮本質上都屬於多段加速的範疇。二戰中德國人為了轟擊倫敦,除製造出k12列車炮、v1巡航導彈、v2彈道導彈外,還開發了v3炮。這是一種多級火炮,在主炮管的兩旁有很多橫直短管。發射時。先點燃主發射藥,然後在炮彈剛飛過第一個橫管的時候,點燃第一橫管中的火藥,其它的橫管也在炮彈飛過時依次點燃。通過逐級加速,最終獲得足夠高的初速度,進而實現遠程攻擊。理論上可使83千克的炮彈離開炮口的初速度達到 1800 公尺/秒。最大射程可達300公裏。實際使用中,其最大射程約為150公裏。

    至於錐膛炮或者叫膛壓炮,顧名思義,是一種“圓錐”形狀的火炮。這種火炮的身管有兩部分組成,後半部分是一根普通等口徑身管,前半部分是一根滑膛的錐膛身管。其發射的彈丸的彈芯是一個細長碳化鎢圓柱體,中部環繞著用軟質金屬製作的“弱帶”或“彈裙”。發射時,彈帶密封火藥氣體,隨著彈丸向前運動,膛徑逐漸縮小,彈帶逐步受膛管擠壓而變細,當彈丸出膛時,彈帶已變成薄殼,其大部分被磨平後聚成一團,附在碳化鎢彈芯的後麵。這種彈丸的速度很快,穿甲動能增大,同時精度提高。而碳化鎢這種材料硬度又很大,所以,“錐膛炮”發射的彈丸的穿甲能力大幅提高。

    以上兩者都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在另一個世界曆史中未能如設計者設想的那樣大放異彩。但經過李林之手,將兩者結合改良後就成了威力十足的恐怖兵器。

    直徑28㎜的圓柱型鋁彈經過身管時被逐級引燃噴射的高溫瓦斯加速,加速的同時不斷縮減彈體直徑,脫離炮口時成為一枚炮口初速30馬赫的20㎜炮彈。在此凶彈麵前,就算是裝甲堡壘也不堪一擊。唯一的缺陷——機動性不足,沒有適合的搭載平台——也通過哥雷姆+摩托車的組合變通解決了。

    “這武器不怎麽人道啊。”

    毛毛蟲挑起眉頭自言自語,在此期間,第二發已經射了出去。高等法院正門前已經沒有半個活人了。隻要架起槍管對準法院來上幾炮……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哥雷姆女仆垂下炮口,麵對著法院正門一動不動。既不前進,也不後撤,隻是停在那裏。

    “遊戲從少爺離開高等法院的那一刻開始,在此之前,終結者羅貝爾塔是不會有進一步行動的。”

    毛毛蟲以極為輕鬆的語氣說:

    “怎麽辦?憑著一腔蠻勇衝出去?在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麵前純屬自殺行為。就這樣待在這裏也不錯啦,隻要不走出去,那台殺人機器就不會有進一步的動作。”

    “……”

    羅蘭默然不語。

    “沒必要扭扭捏捏,也不必對自己的選擇感到羞愧。畢竟生存第一是所有生物的基礎本能。我自己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冷澈的話語就這麽懸在男人們的頭上。

    毛毛蟲的語氣並不殘酷,沒有嘲笑的意味,也沒有一絲憐憫之意。她隻是不加掩飾地陳述出事實。

    戰力差距一目了然,麵對想象之外的強力武器和仿佛來自未來的殺人機器一般的哥雷姆女仆,反抗、反擊似乎毫無意義,無非是給已經血流成河的地麵增加一堆肉片而已。相比之下,盡管沒有證據能證明毛毛蟲說的都是實話,但待在法院裏多少能獲得一些安全感。

    平時意誌堅強的人,在看不到任何希望時也會接受較為輕鬆的選擇。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又能做什麽?

    ——就算他是執政官一手培養出來額也一樣。

    誠然,接二連三的嚴苛狀況淬煉了羅蘭。經曆了那些就算一蹶不振也不奇怪的狀況。他依然堅持自我,甚至敢於對李林舉起反旗,單就氣魄來說,反而比無知所以無畏的王太子之流更加優秀。沒有敢於迎逆境而上的氣魄。是沒有辦法成就任何事的,更不用說悖逆等同於神的存在。

    可是,光有氣魄,也不是什麽都能做到的。

    比如說,眼前這個絕境。

    至少,毛毛蟲覺得羅蘭和在場的人類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眨了一下眼睛。毛毛蟲用盡可能和緩的語調說到:

    “話已經傳遞到了,接下來就是小少爺你自己的事了。”

    #########

    毛毛蟲的離開無聲無息,一如來時一般。

    恐怕她和遇到過的竹節蟲一樣,有“擬態”、“保護色”之類的偽裝技能,便於不引人注目的行動吧。

    不過對羅蘭來說,他完全沒工夫研究。

    他不是沒想過毛毛蟲可能是故意放出“不獵殺目標之外”的虛假情報,暗中伺機而動,可能會給之後的戰鬥帶來麻煩。不過和李林搞出的一堆狀況比起來,毛毛蟲最多算是個次要問題。而且他也覺得或許可以利用這一點,在適當時機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眼前最大的問題還是守著大門的哥雷姆女仆。

    多段加速式瓦斯錐膛炮的威力足以彌補其機動性方麵的弱點,使用者根本無需快速移動,隻需扣下扳機,衝擊波、爆音、金屬射流便會解決一切麻煩。就算想用分兵協同攻擊,恐怕也隻會變成大規模自殺。更何況除了那門怪物大炮,哥雷姆女仆還有不少讓人眼珠子掉出來的裝備。

    比如說:後車架上的127㎜三管加特林機槍;

    比如說:適才被暴風掀起女仆裙角時,暴露出來的綁在金屬裙撐上的那些武器。

    盡管隻是匆匆一瞥,羅蘭也看見了兩把meu,兩把金牛座pt-145,兩把格洛克36,一把hk45,一把vz-61衝鋒槍,5個82-2鋼珠手榴彈……殺人凶器之下還能看見包裹至膝蓋的白色長襪,還有某絕對領域的純白三角**,用細繩連接的白布正中繡著一個可愛的維尼小熊……

    那家夥的審美情趣到底鬧哪樣啊!弄個四角安全褲會死麽?會死麽?!

    總而言之,哥雷姆女仆沒那麽容易解決,就算突破成功,之後也很有可能陷入一場噩夢般的追擊戰。

    沒有弄清楚呂德斯的狀況,對學院如今的狀態一無所知,這種兩眼一抹黑的狀況下貿然行動可不是什麽好主意。

    姑且不提這些。

    (那家夥……究竟在盤算什麽?)

    李林經常會做一些猛一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情,往往到事後人們才發覺其真正目的,其目光之長遠,落實過程中對節奏和細節的掌握遠遠超出常人理解。可這一次政變行動中卻存在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一點也不像那個老謀深算的執政官會幹出來的事情。

    誠然,在查理曼調整國策的關鍵時刻,以暴力破局來打斷這一進程是合理的。把第二王子推到前台,以提坦斯為掩護也是合情合理的選擇,加上王太子之前的種種表現,用“王太子不適合處理國政,國王陛下老邁不能理事”將其推上王位更是神來之筆。屆時即便排除了主要對手,由於靠政變上位的“原罪”、政變清洗給國家帶來的傷害、諸多敵國虎視眈眈等諸多要素產生的牽製,第二王子也沒了和財團討價還價的餘裕,在很多事情上不得不做出讓步換取財團支持。相信就算提出“搞個某種形式上附屬的獨立小公國”,第二王子最終也會忸怩一番後答應。

    隻是……這有意義麽?

    以當前形式來看,查理曼承認亞爾夫海姆獨立之後,與查理曼為敵的其他國家會自動視亞爾夫海姆為敵國,精靈陣營可能還要為查理曼的利益出動軍隊流血。縱然承認後馬上轉投反查理曼同盟,恐怕其它國家也不會接受這種反複無常的做派。最終精靈陣營非但不能獲得任何好處,之前為獨立戰爭所做的前期準備工作全部付諸東流,還陷入比過去更加惡劣的環境。

    李林是絕不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的,他一定有更加險惡的陰謀,隻是那個陰謀到底是什麽?

    “走一步看一步是最下等的策略。”

    深吸一口氣,辦公桌另一邊的黎塞留以一貫的冷淡語氣低喃。

    “現在也隻有這麽幹了。”

    低沉的聲音裏,少有的帶著焦躁和決絕。

    分兵誘導,以犧牲殘存戰力八成為前提,組成多個小分隊同時出擊,製造出空隙讓羅蘭逃走或反擊。

    正如黎塞留自己陳述的那樣,毫無必勝的把握,單純走一步看一步的應對。

    以謀略著稱的黎塞留,居然會采取形同自殺的戰術,除了讓人感到吃驚,也等同宣布了形勢究竟惡劣到了什麽程度。

    貿然行動固然形同自殺,繼續枯坐也與束手待斃無異。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

    “不,我們還有轉機。”

    羅蘭斷然否定。

    “狀況確實不好,但還沒到自暴自棄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