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難念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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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這邊算暫時安定下來,有王弗苓和楚嫗守著,沒人敢擅自闖入。
王弗苓想起那韓驪華,違背曲娘子的意願,也不知今日會遭什麽樣的罪。
也就是她思及此處的時候,韓驪華正跪在曲娘子跟前受罰。
她已經不是第一回被曲娘子鞭打了,小的時候她曾關著門收拾過她很多次。
外頭的人,各個都覺得韓驪華乖巧聽話,又知書達理。殊不知這些都是被逼出來的,她大小起就怕曲娘子,但凡是曲娘子不允許的事情,她一點都不敢違背,所以才造就了旁人眼中乖巧的形象。
此時此刻,她承受著曲娘子的鞭打,一如往常不敢反駁。
曲娘子打了幾下累了,坐在一邊氣不過:“我就知道你跟我不同心,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把你生出來,現在養了個白眼狼,追悔莫及。”
這些話入了韓驪華的耳朵,怎麽都覺得不好過,她開了口:“沒有人逼著您將我生下來,您若是現在覺得我礙手礙腳,大可將我弄死,我死了不也一了白了?”
從來都不會反駁曲娘子的韓驪華,今日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膽子大起來。
曲娘子對韓驪華的忍耐限度一直都不高,這一句話已經觸碰到了她的底線。
鞭子又落到了韓驪華身上,這一回來得更加凶猛。
韓驪華咬著牙忍耐,眼淚直往下掉,但她就是不吭聲。
漸漸的她也麻木了,感覺打在身上並不像之前那麽疼,而曲娘子也停手了。
“給我磕頭認錯!保證你下次不會再犯,否則今晚就別想好過。”
忍耐了這麽多年,韓驪華對曲娘子的失望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她也是有忍耐限度的,她也是有骨氣的。
“您打死我吧,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
本以為這幾鞭子應該能讓韓驪華長記性了,誰料她無動於衷,曲娘子實在是氣不過:“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不把我這個做母親的放在眼裏?”
韓驪華昂首挺胸,一點都不怯弱:“妾母此言差矣,您的身份您自己清楚,真照著禮數來算,您也不是我的母親。”
這話是韓驪華故意氣曲娘子的,她給韓大郎做了妾,身份地位千差萬別,在曲娘子心裏一直都有個坎。
她手一抬,又準備朝韓驪華身上招呼,可這一次韓驪華反抗了。
曲娘子的手被韓驪華阻攔在半空之中,韓驪華忍著疼痛從地上爬起來,卻還一字一句的跟曲娘子說:“人在做,天再看,那孩子是無辜的,母親您怎麽能下得了手呢?嫡母平日裏並不曾苛待你我二人,咱們相較於二房就,簡直就是幸運,您怎麽就是不知足?”
“知足?”曲娘子將韓驪華的手一把甩開:“韓家的嘴臉你還看不清楚,他們當初滅王家滿門,誅殺你外祖父、祖母一家的時候,可不見他們心軟過。現在不過是讓他們償還過去的債,怎麽就成了我的不是?”
韓驪華一直都不讚同曲娘子的想法:“冤有頭,債有主,您若是覺得韓家虧欠了您,您大可去找那欠債的人,為何要牽連一個連路都不會走的稚子?”
“說起稚子,王家不也也有尚在繈褓之中的孩童?韓家人怎麽就下得去手?”
韓驪華真不知曲娘子是如何去想的,她依舊不能理解:“您時常同我說過去的事情,讓我謹記仇恨,在聽聞那些事的時候,我確實覺得義憤填膺。可現在我看著你這副樣子,竟覺得跟韓家沒什麽區別。冤冤相報何時了?您被仇恨牽扯了太久,為何就不肯放下?”
曲娘子從未對韓驪華生過這麽大的氣,她也不打韓驪華了,直接讓人把韓驪華拖到院子裏跪著吹風。
這會兒正值寒冬臘月,曲娘子想著她身上還有傷,在雪地裏跪一陣應該就會妥協。
韓驪華絲毫不反抗,反正今日的逃不過的,她也想看看她的親生母親能對她做出多麽絕情的舉動,也好讓她徹底死心。
很早之前,韓驪華就已經厭倦了和曲娘子再一起生活,因為曲娘子滿心的仇恨,讓韓驪華也十分壓抑。
韓驪華被罰的事情是阿歡過來告訴王弗苓的,王弗苓還在李氏的屋裏照料著,阿歡便進來說了這個事情。
這是王弗苓讓阿歡去探的事,除了確認事實之外,王弗苓也想將韓驪華拉攏過來。
她既然肯幫著王弗苓,肯來告密,說明她的本性不壞,可以將其帶出來。
阿歡說:“曲娘子應該是先在房中打罵之後才將人拖到院子裏去的,她一個人在院裏頂著風雪,煞是可憐。”
王弗苓抬頭外頭,已經是夜幕降臨的時候。
“你現在這裏守著,我去去就來。”
聽了王弗苓的話,阿歡道是,便留在了李氏房中。裏頭還有楚嫗跟著照料,王弗苓也能安心。
曲娘子那院子的門緊緊關著,王弗苓又攀岩走壁翻了進去。
沒想到曲娘子還真是夠心狠的,把韓驪華丟在外麵也沒人看著,韓驪華就想個被跑去的小貓小狗。
王弗苓輕聲行至韓驪華身側,蹲下悄聲與她道:“你又沒錯,跪在這裏做什麽?”
韓驪華在寒冷中意識不清,見到王弗苓的時候很驚訝,卻無精打采的問:“門不是關著的麽?你是怎麽進來的?”
“你先別管我怎麽進來,先跟我出去吧。”
她不肯:“不必了,妾母讓我在此受罰,我不能離開。”
這韓驪華也是個死腦筋:“她都把你傷成這個樣子了,你還要忍氣吞聲?”
“話不能這麽說,她始終都是我的母親。”
這倒也是,血緣至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怎麽能撇幹淨。
“反正她現在也不管你,你跟我出來一趟,也就是一時半會兒的功夫。”
“跟你出去?”
王弗苓點了點頭:“正是,跟我出來,我有話要與你說。”
她還是不肯:“有什麽話在這裏說也一樣的,反正沒有人會出來管我。”
“別倔...”王弗苓指了指天上漸漸飄落下來的雪花:“身子是你的,跟自己過不去有什麽意義?”
說著,王弗苓伸手去攙扶她。
這一次,韓驪華沒有拒絕,搭上王弗苓的手起身,兩人步履蹣跚的出了院子。
她將韓驪華扶到春苑裏去,親自給她上藥。
王弗苓不會什麽醫術,隻知道這是皮外傷,便拿玄業之前給她的藥來用。
一邊給韓驪華上藥,一邊王弗苓跟她說話:“你這背上還有舊傷,那也是妾母打的?”
她點頭嗯了一聲:“已經習慣了。”
“怎麽不到長輩那裏去說?”
“說了有什麽用?大母跟本管不了她,嫡母又不太喜愛我,沒必要自己厚著臉皮貼上去。”
看來這韓驪華在韓府過得真不太好。
王弗苓繼續給她上藥:“今日你知道哪些事情,是因為妾母嗎?是不是她想要對母親肚裏的孩子動手?”
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韓驪華沉默了許久:“怎麽會呢?我隻是看那產婆笨手笨腳的,所以覺得不太穩妥。”
曲娘子到底是她的生母,無論如何都得護著,王弗苓能理解:“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是知道些什麽。”
她幹笑了兩聲:“怎麽可能?”
王弗苓也就不再多問,問不出來還去找事做,那不是王弗苓的行事風格。
左右她心裏清楚是不是就好了,往後得時刻提防。
給她上完藥之後,韓驪華穿上衣服說要回去,王弗苓將其攔下。
“急什麽?妾母也不會在意你,說不定你一夜不回去,她也不覺得奇怪。”
隻見她手抖了抖,王弗苓知道方才那話說道韓驪華的痛處了。
她原本準備起身,現在又十分無奈的坐了回來:“你說的也是,與其回去,還不如在這裏待著,何必自己去找苦吃。”
人都說虎毒不食子,王弗苓還真不相信曲娘子會心狠到臉自己的孩子都不在意的地步。
她將韓驪華留在這裏,也是想看看在曲娘子眼中,韓驪華究竟是幾分幾兩重。
王弗苓開始跟韓驪華說起一些家常話,偶爾也會投其所好的說說別的,兩人在屋裏暢談起來。
從前的韓驪君沒有跟韓驪華一起好好談過心,今日一談,發現還有不少的共同之處。
隻是天色漸漸地暗了起來,外頭大學紛飛,曲娘子還沒找上門來。
在談話期間,韓驪華也時不時的朝門那邊看。
她也是個口是心非的,一直說想要從曲娘子身邊逃脫,實際事情上她也就舍不得。
這是一種複雜的情緒,可王弗苓卻能理解,畢竟是血脈親情。
快一更的時候,總算有人來敲門了,而來的人也正是曲娘子院裏的人。
王弗苓去開的門,詢問那奴仆:“何事?”
奴仆見到王弗苓,有些驚訝,她明明聽說韓驪君在李氏那裏照看。
“奴過來尋我家女郎,不知君女郎可曾見過?”
王弗苓明知故問:“哪一位女郎?”
“自然是華女郎,曲娘子讓人四處去找,不知是去了哪裏。”
“怎麽會不見了呢?”王弗苓一副驚訝的模樣,又繼續追問:“該不會是又出什麽事了吧?”
那奴仆一聽王弗苓說韓驪華不在此處,回應道:“那奴叨擾了,君女郎莫要見怪。”
王弗苓衝她笑了笑:“無妨,這都是小事。”
曲娘子尋來的人似乎並不覺得韓驪華會在這裏,所以沒進去看看,就已經放棄了。
裏頭的韓驪華聽見響動之後,連忙在屋裏發出聲音。
王弗苓皺了皺眉頭,她知道這聲音是韓驪華有意為之。
聽見這聲音,那婢女詢問:“不知裏頭是什麽聲音?”
王弗苓一向不愛去摻和別人不願意她摻和的事情,既然韓驪華想回去,那她沒必要繼續將她留在這裏。
左右她也是要回去的,現在曲娘子讓人來尋,說明曲娘子並非不在意韓驪華,王弗苓隻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想知道就自己進去看。”王弗苓給那婢女讓了條路。
婢女恭恭敬敬的給王弗苓行了個禮,這才敢走進去。
她也想知道韓驪華在不在這裏,方才曲娘子在院中大發雷霆,可把她嚇壞了。若是她不能夠將韓驪華找回去,隻怕是少不了一番處罰。
曲娘子這個人平日裏看這溫柔和善,動起怒來卻很嚇人,連自己的親生閨女都能下狠手去收拾,更別說他們這些不相幹的奴仆了。
這般想著,那婢女加快了腳步,此時已經到了屋裏。
韓驪華就躺在榻上,婢女見了欣喜萬分:“女郎,奴可算是找著您了。”
她說著便衝了上去:“咱們快快回去吧,娘子她正擔心您的安危,四處讓人尋您呢。”
韓驪華心裏自有衡量,曲娘子找人從來不會大肆讓人無找,應該就隻是這個丫頭來尋而已。
“嗯,你扶我起來,我這就跟你回去。”
那婢女伸手去攙扶,韓驪華起身之後看向王弗苓:“今日勞長姊多加照拂,這份恩情驪華一定記在心上。”
王弗苓隻是笑了笑:“保重身子,這世上沒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的。”
她微微頷首:“是,我都記在心裏了。”
說罷了,她便跟著那婢女離去,王弗苓一直目送她們消失在夜色之中。
“對不住...”王弗苓喃喃自語。
曲娘子並非是食子的老虎,既然大母不能將其正法,那王弗苓便替大母除去這礙事的東西。
這邊也沒有什麽事情了,王弗苓將房門關上,徑直朝著李氏那院子而去。
李氏還躺在榻上,睡得很沉,她今日是太過疲憊了。
王弗苓輕腳輕手的行至那搖籃跟前,小家夥竟然沒睡,睜著小眼睛不知在看什麽。
她伸手去捏了捏孩子的小手,軟乎乎的,惹人憐愛。
他一直看著王弗苓,看著看著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這哭聲驚動了在屋裏收拾東西的楚嫗,她連忙出來看了看:“奴還以為女郎回去歇著了,怎麽又過來了?”
“怎麽可能放心回去呢?不親自守著不安心。”
楚嫗笑了笑:“若是夫人知道女郎如此孝順,心裏一定高興。”
孩子還在哭,王弗苓將其抱了起來不停的哄,可他還是不給麵子,照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