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寒江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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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柔嘉郡主便先起了頭,她選的的是作畫,不過須臾,她便擱下的毛筆,丫鬟舉起宣紙,柔嘉郡主便微笑道:“諸位,我是獻醜了。”
她說的謙虛,但這畫絕非稱得上是獻醜,那含苞欲放的寒梅,錚錚傲骨長存。不畏淩寒獨自開,偏生又帶了幾分女兒家獨有的婉約之息。
這幅畫的畫工極深,並非一朝一夕可練成的,可見柔嘉郡主暗地裏沒少花功夫,自然眾人評價極高。
舫上男席女席皆是分開而座,用以屏風相隔,然男席處傳來道道讚許之聲,稱讚柔嘉郡主不虧是當之無愧才女。
陸懷安也看見那副畫,便轉頭與身側的傅雲琛道:“這柔嘉郡主的畫倒是不錯,隻是不怎麽大氣,有些閨閣氣息。”
傅雲琛不以為然,抄起一杯美酒一飲而盡,這才淡淡道:“是嗎,我倒是覺得不過如此。”
有了柔嘉郡主的珠玉在前,貴女們皆都是輪番上陣,各有春秋,期盼能入了男席那幾位青年才俊的眼。
阮瀲正是作壁上觀時,便聽得大廳傳來阮玉嬌羞的聲音,她站起身,怯怯道:“諸位,阮玉也想獻個醜。”
柔嘉郡主也是一愣,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正在專心致誌品茶的阮瀲,唇邊笑意淡了淡,點頭道:“不知阮小姐想展示什麽才藝呢?”
阮玉咬了咬唇,她最為拿的便是靜心籌備許久的曲子《驚鴻曲》了。
丫鬟下人擺放好古箏,她便素輕撫那弦,頓時入了狀態,“錚”的一聲,指尖飛揚,良久一曲終了眾人尚且回過神來。
柔嘉郡主欣然拍掌,目光含著幾分讚許,點頭給予肯定:“阮小姐這曲子彈得很好,想來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阮玉忙謙虛道不敢當,眼卻是得意滿滿,她滿含期待的看向男席,期盼能引起那些才俊的注意。
不出所料,有人眸光滿是驚豔,看向了阮玉,見她生的貌美,便是心更對她高看了幾分。
這曲子她練習了許久,阮玉自信不會出醜也不會搶了柔嘉郡主的風頭。
可是誰也沒有察覺,方才當她們一心一意沉浸在阮玉高超的琴音時,卻又一人從頭到尾都是一副不受幹擾,置身事外的模樣。
阮瀲神情淡淡,似乎並不為這空穀幽蘭的琴音所感染,反而轉頭透過半開的窗戶去看那黑夜流水。
“阮小姐真是才藝雙全呐,樣貌也是齊整。”破天荒的,柳慧竟然開口誇阮玉,隻是好景不長,她話鋒一轉,“阮府的小姐尚且是個庶女都多才多藝,我想二小姐更是出類拔萃罷!”
滿堂寂靜,便是發愣的阮瀲也緩過神來,她轉過頭,定定的看著柳慧,輕聲道:“要我來展示才藝嗎?”
“噗……這阮瀲真不是個傻子罷。”有貴女竊竊私語說道。
“指不定是不知所措呢。”另一位黃衣貴女嗤笑不已,她們可都是心知肚明,阮瀲素來沒露出什麽才藝來,恐怕是身無長物呢。
偏偏柳慧就是故意針對阮瀲,當下就一本正經的點點頭,“不錯,我想阮二小姐的才藝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罷?”她眨巴眨巴雙眼,笑的不懷好意。
很明顯對方來者不善,可阮瀲素來也不是軟弱的性子,既然對方欺上頭來點名道姓。她亦沒有退縮的道理。雖然她的確是不擅才藝。
男席處,陸懷安瞪大了雙眼,他搓了搓掌,兀自嘟囔:“雖說上次靜安王府阮瀲露了一,可那是射箭,總不能今日還射箭罷?”
傅雲琛看著他道:“你怎知她隻會射箭呢?”
陸懷安翻了個白眼,“這阮二小姐是有名的草包啊,我可沒聽說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柳慧也是小肚雞腸,明顯針對阮瀲。”
“那可未必。”
傅雲琛可不覺得阮瀲是那種會坐以待斃的人,這少女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就好比她會射箭還不生疏。麵對追殺卻還能臨危不亂,他倒是等著,今日阮瀲帶給他的驚奇。
阮瀲就那般看著柳慧,目光不悲不喜,亦是無比平靜,隻是那眸光似乎看透了柳慧心齷蹉的想法。教她渾身不舒坦。
就在柳慧承受不住這樣的目光洗禮時,阮瀲移開眼,輕描淡寫的道:“好,既然柳小姐想看,我也就獻醜了,還望各位多多包涵。”
眾貴女自是掩唇偷笑,阮瀲又來出糗了。她們便又是來看鬧劇了,誰人不知阮瀲以往的宴會展露才藝時都是弄巧成拙收場,最後淪為笑柄。
男席上有人鄙夷道:“愚蠢呐,愚蠢,看這阮瀲生的一副靈秀模樣,倒是腦子不好使。”
莫承軒肩膀微不可聞的一顫,他捏了捏雙拳,卻是滿眼怒火,不悅道:“阮瀲才不是個愚蠢的女子!”
“喲喲喲,莫世子這是還護起了未婚妻,哦,呸,”那人言語盡是不屑,轉了轉眼珠,嗤道:“據我所知,你與阮瀲早就取消了婚約,如今一副護妻情深的模樣,這是幾個意思?”
莫承軒臉驀地紅了,又氣又羞,他何嚐不知自己現在的身份與阮瀲並無一分幹係。
可是他也容不得有人非議阮瀲,畢竟阮瀲是那樣純淨的女子,她可是他的人,才不是蠢貨。
而眾人並未發覺,一旁的傅雲琛唇邊笑意更濃,似乎是在等著一場好戲的開始。
阮瀲起身來到大廳央,微微頷首,“敢問有蕭嗎?我願以一蕭曲贈與柳小姐。”
柔嘉郡主點點頭,便有丫鬟捧了一支碧玉蕭,阮瀲接過來,用摩挲了下簫身,爾後紅唇抵上後,發出一道清越的蕭音。
起先平平淡淡,就宛若她本人一般平靜的不起一絲波瀾,在場的諸位貴女便是都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這阮瀲還真自告奮勇出糗呢。
便是連阮玉都露出嘲諷的神情,她原先以為阮瀲大言不慚提出要吹簫,還當她真有準備而來,如今看來,不過又是笑話一場。
柔嘉郡主倒是沉住了氣,好整以暇的看著阮瀲,她相信阮瀲並非那般簡單。恐怕重頭戲還在後麵才是。
然隨著阮瀲的漸入佳音,眾人這才聽出她是吹奏的曲子是《寒江殘雪》。
“寒江殘雪”,亦名“春思”。整首樂曲的曲調都是宛轉細膩,曲子的大致意思為,初春時節,寂靜的江南籠罩著濃重的皚皚白雪,然殘冬即將遠去,而春即來臨的景象
隔了屏風,仿佛都能聽得幽幽揚揚,此起彼伏的悅耳簫聲,在舫繚繞不絕,亦在河麵上久久回蕩,《寒江殘雪》的意境很美。
隻是這曲子由阮瀲演繹出來,不知怎的油生出一股悲涼的意味。她時而激昂時而婉約,給人的感覺簫音多變,令人摸不透少女心所想。
起先是前世的悲苦哀涼,母親早逝,她不辨黑白,被蔣姨娘玩弄於鼓掌之,成了阮玉的墊腳石。而她心高大威嚴的父親,卻將自己當做玩物送給公孫止。
她心心念念以為的良人不過是個豺狼,他與阮玉謀劃毒害自己。可念有半分情義?
上輩子的阮瀲是可悲的,可憐的,可笑的。她怒其不爭,怨其不慧。
而那簫聲倏而急促,那冤死的人兒,怨氣衝天難以平複,蒼涼與淒苦華化為刻骨銘心的仇恨。
上天垂憐賜以重生。於是她踏著地獄萬千骸骨,攜帶怨氣從地獄爬了出來,她是惡鬼前來索那些狼心狗肺之人的命!
前世之恨,今生十倍百倍奉還。
縱使是下阿鼻地獄,那也要同歸於盡!
少女麵上星點笑意全無,眸子裏也隱約可見冷意叢生。全身竟散發出一股悲愴的怨意,雙眸明亮的驚人。
曲罷,眾人猶自還沉浸在阮瀲獨特的蕭音,滿座訝然無聲,直到阮瀲輕聲打破了這份寂靜,她道:“獻醜了。”
可這哪裏是獻醜,分明是驚豔。
她猶自還站在原地,仿佛這世界一分為二,將她與眾人分割開來。她的世界,眾人是不懂也不能體會的。
是極,怎能體會一個死過一次的人的心境?世人都道,沒有什麽比死過一次更教人害怕的了,那麽死過一次的阮瀲,大抵就是無所畏懼了。
她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複仇,哪怕玉石俱焚,也要親送蔣姨娘等人下地獄。
傅雲琛高深莫測的看著她,指敲擊著麵前的桌麵,目光閃過一絲深意與探究。
柔嘉郡主半晌也才緩過神來,她看著阮瀲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阮瀲,你的《寒江殘雪》演奏的很好!”
阮瀲落落大方倒是應承下來,莞爾一笑,“郡主謬讚了,阮瀲獻醜了。”
阮玉大抵猜不到自己又一次弄巧成拙,平白成全了阮瀲,暗自咬碎了一口銀牙。可是縱使再多的不甘不情願又能如何呢?
結局已定,再無回轉的餘地。
陸懷安張大了嘴,“沒想到阮瀲真的是深藏不露,那《寒江殘雪》可是有些難度的,可她演繹出來,倒是有……有……”他苦思冥想,也是說不出心那震撼的感覺。
“有些悲涼怨恨,又有一些快意恩仇。”傅雲琛驀然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