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一聲悶響。

    長舌變異種的頭顱被匕首斬下，而後被黑幽靈一拳打碎，像是四十層樓跌落的西瓜般迸裂，紅汁飛濺。

    “哐啷哐啷”聲在身旁響成一片，楊小千轉頭，看見於謙站立原地神色疲憊，鐵鏈統統掉在地上，遠處的匕首也無力回收，看來這場短暫而激烈的戰鬥對他也有不小負擔。

    “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楊小千誠懇地說。

    “白癡，要不是你傻了吧唧呆在原地我就不必出手救你，隻要有一兩秒鍾時間沒被變異種發現我就能偷襲得手，何必這麽麻煩。”於謙冷哼一聲，又伸出手道，“腦核，給我。”

    楊小千自知有錯，隻能無奈賠笑，畢竟未經戰陣，臨場反應失常再正常不過，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疏忽一次就有生命危險。

    “黑幽靈，把腦核給我。”楊小千心中默念，原以為黑幽靈會立刻從變異種腦子裏取出腦核送來，沒想到這次黑幽靈竟沒有第一時間遵循指令。

    “嗨呀，嗨呀！”回到身邊的黑幽靈捧著變異種的腦核，核桃大小的晶狀體在他的大手裏像顆小砂礫。

    “什麽意思？”楊小千又驚訝又擔憂，黑幽靈會違抗自己的命令嗎？

    “嗨呀！”黑幽靈像是被搶了糖的小孩子狠狠跺了跺腳，碩大的腳掌砸在地麵引起不小的震動，接著心不甘情不願地緩緩伸出手把腦核輕輕放在楊小千手上。

    “怎麽回事？”於謙感受到了這明顯的異常，出聲提問。

    “不知道，黑幽靈他好像挺想要這腦核的，奇怪，之前他見到喪屍腦核明明沒有任何反應，莫非是變異種的緣故？”楊小千把腦核遞給於謙，於謙卻又還了回來並說：“那就給他看看他為什麽想要變異種腦核，也許能增強你的實力？”

    楊小千感激地點點頭，不知為何剛才黑幽靈交出腦核時失落不舍的情緒反饋到了自身，能讓黑幽靈滿意開心自然是最好不過。

    “如果真提升了我的實力，你不怕我反客為主？”楊小千接過腦核遞給黑幽靈時問道。

    於謙哈哈一笑，回道：“難道我們的格局小到需要內鬥來維持自身權力的地步嗎？”

    遠江的喪屍隻是第一次大災難，往後還有無窮無盡的各類災難危機，有數不盡的敵人去戰鬥去征服，但凡有腦子的人都會盡力避免內鬥消磨自身力量，楊小千顯然是個有腦子的人。所以於謙自信隻要雙方不產生嚴重的理念分歧，合作關係就能長存。既然如此，能夠增強己方陣營的實力，何樂而不為？

    話已至此楊小千當然不再矯情，把變異種腦核拋給黑幽靈，黑幽靈像孩子般，為自己失而複得的“糖果”手舞足蹈，而後頭上一片漆黑沒有五官的臉裂開一道橫紋，“咻”一聲橫紋裏傳來一股吸力將腦核吸了進去。

    “好像……也沒什麽變化？”楊小千汗顏，該不會就這麽浪費了吧？

    “嗨呀！”黑幽靈急忙轉身展示成果：他身後脊椎兩側肩胛部位長出了一對小小的黑色羽翼。

    “這麽小，能飛嗎？”楊小千對比著羽翼的長度和黑幽靈的身高。

    黑幽靈雙手像小鳥般撲騰了幾下，嗨呀嗨呀地喊著，指了指變異種的殘屍，又指了指自己的臉。

    楊小千明白了，黑幽靈想表達的意思是現在還飛不了，但隻要進食更多的變異種腦核，羽翼就會繼續生長，直到能夠支撐起他的身軀翱翔天空。

    “嗨呀，哈哈，厲害了。”楊小千得意洋洋地看著於謙問，“誰說腦核不能吃來著，誰說打怪不能升級了？”

    於謙翻了個白眼，回道：“你的能力比較特殊，能用能量體分身食用腦核，這種事情萬分之一的幾率都不會有。除了你，其他人誰能這麽做，敢吃腦核肯定就被感染轉化成活屍了。”

    “你確定？”

    “大概吧，資料上是這麽寫的。”於謙揉揉自己盡顯疲態的臉龐，隨口答了一聲。

    噢，資料？楊小千眯起雙眼，打量著於謙的褲子口袋，那是他放懷表的地方。

    楊小千心想：看來他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秘密，也許懷表裏記載著各種資料，也許使用腦核的方式就出自其中。

    不過楊小千沒有開口詢問有關懷表的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楊小千覺得以於謙對自己的信任程度，還不足以讓他對自己分享他最深的秘密和最大的依仗。

    回頭看了看站在原地的王海和坐倒在地的父親楊嚴，楊小千這才反應過來，激戰過後隻確認過父親的安全，還沒問過其他人的情況，剛要出聲就聽到一聲壓抑不住的悲泣。

    是女聲，梁和林的妻子！

    “怎麽了？”楊小千三步並作兩步走近，梁醫生一家人圍在一起，王力頹倒在旁邊。

    梁和林和妻子兩人都不答話，一個在兒子梁錦源身上包紮傷口，一個哭天搶地淚流滿麵。

    王力解釋道：“梁小弟剛才沒躲過，被那長舌頭刮到了胳膊。”說完王力欲言又止，他想要解釋這跟自己沒關係，但想想現在最好還是不要開口多說話以免被遷怒。

    楊小千心裏咯噔一下，梁錦源是他三年的前後桌，關係雖然沒有鐵到死黨的程度，但也是玩的極好的朋友，否則楊小千也不會同意繞遠路來救他。

    而今，又一個好友要離去了麽？

    楊小千雙拳緊握，咬緊了牙關，這可以說是他的疏忽。現在回頭想想，能夠偽裝成女孩的變異種喪屍並不應該會讓車窗破碎讓車內的人奪路而逃，而長舌變異種則能用力道極大的長舌擊碎車窗伸進車內進行攻擊。

    在這種情況下，躲在車內沒有騰挪躲避的空間極度危險，車內的人會在慌亂之中棄車而逃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我早一點想到，早一點反應過來，也許全神戒備下梁錦源他就不會有事了。”楊小千心裏充滿悔意，嘴裏像吃了黃蓮滿是苦澀。

    “對不起。”道歉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幹澀沙啞，楊小千蹲下身把手放在梁錦源的胳膊上，看著上麵深深的創口，黑紅色的血汩汩流出。

    “對不起個屁啊，要是我像你一樣有超能力就好了，應該就不用死了。”梁錦源原本因腎上腺素大量分泌而潮紅的臉慢慢褪去血色，他強笑著說，“真是讓人心裏不平衡啊，怎麽你跟於謙都有超能力了就我這麽倒黴？你說我這讓喪屍咬了一口會不會變喪屍俠啊？”

    楊小千避而不答，悶聲問道：“痛麽？”

    “廢話，很痛。”

    “我沒帶嗎啡，抽煙麽？”楊小千說著，掏出自己包裏的紅江含上一根，遞給梁錦源一根。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梁錦源沒接煙，費力地掏出自己的PSP，開機登錄遊戲，屏幕上放映著cg。

    梁母哀嚎著一把打掉梁錦源手裏的PSP，哭喊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玩遊戲，還玩遊戲！都是這破遊戲害的！你，你讓我跟你爸可怎麽辦啊，老梁你看看你兒子，你看看你兒子啊……”梁母拉扯著梁和林。

    梁和林反手甩開梁母，用更大的嗓門吼道：“吵什麽，吵什麽！誰說被碰到就一定救不了，誰說的！又不是演電影！你怎麽知道現在沒救了，讓我給他包紮，吵什麽！”

    楊小千抬頭將問詢的目光投向於謙，雖然自己也覺得沒什麽希望，但總歸還是有點僥幸心理，或許真的跟電影裏演的不一樣，傷口感染不具有致命性呢？

    但於謙搖搖頭，粉碎了這個幻想：“沒得救，最短半小時最長一天他就會變成活屍。”

    沉默了一會兒，於謙又開口說道：“給他個痛快吧，總比受盡折磨最後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要好。”

    “不要，不要！”梁母聽後馬上哭求，梁和林則恍若未聞，自言自語地說：“得趕緊，趕緊準備器械，我要給他做截肢手術，病毒一定還沒有擴散的，一定沒有！截肢就好了，可以保住命的，可以的。”

    為了逃避現實欺騙自己，梁和林連身為醫生的基本常識都不顧了，一心想著盡最後的努力。

    梁醫生夫婦已經瀕臨崩潰，王海王力站在旁邊默默無言，楊小千心中千言萬語翻來覆去卻一句也說不出口，於謙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淡漠神色。周圍人裏最淡定的反倒是梁錦源自己。

    梁錦源撿起PSP，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控製著遊戲角色左右砍殺突破重圍，對他自己即將迎來的死亡毫無表示。

    “為什麽，還在玩？”看著他無喜無悲的樣子，楊小千心中升起濃濃敬意。

    楊小千自小聰明，愛出風頭，平日裏待人待物雖算不上孤傲，但總是自持高明還真沒有打心底裏佩服過誰，哪怕是麵對那些保送華清大學上京大學的學霸學神楊小千也隻是想“沒什麽了不起的，如果我肯努力未嚐不可”。

    但現在，楊小千打心底裏佩服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梁錦源，熟悉是因為三年同窗，陌生是因為自己從未了解過梁錦源如此強大鎮定的內心。

    誰敢說自己有勇氣直麵死亡？誰又敢說自己有勇氣安靜地等待死亡？

    “為什麽還在玩？因為我很會玩遊戲啊，現實世界裏我一無是處什麽都做不成做不好，但是在遊戲裏，我可以呼風喚雨主宰浮沉。”梁錦源邊玩邊說，“都說人生如戲，你怎麽知道我們的人生就不是個遊戲呢？隻是可能我不太擅長這個特殊的遊戲吧，換句話說，大概遊戲世界裏的虛無縹緲才是我的人生，這樣精彩的人生怎麽能停歇呢，隻要我還能動就肯定要一直玩下去啊。”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楊小千痛苦地垂下目光，不敢直視梁錦源蒼白的臉，“梁錦源，你快死了。”

    說完這句殘忍至極的話，楊小千心裏像被大錘狠狠砸了一下般劇痛，有種想哭的衝動，但眼淚一滴也流不出來。

    “我知道我知道，幹什麽要催我死嗎，你們一個個都別折騰了，既然沒得救就讓我好好享受最後這麽點時光吧。”梁錦源仰起頭，灑然一笑，“你們該忙啥忙啥，不是趕著去天堂島嗎趕緊去吧，不用管我，就是想拜托你們，盡量照顧下我爸媽。噢對了，走之前讓我跟我爸媽單獨說幾句吧。”

    楊小千鄭重地點點頭，轉身離開，把空間留給梁錦源的家人。

    走出幾步，站到被斬首的喪屍女孩身旁才發現，這個屍首分離的變異種竟不知什麽時候又長出了頭顱和雙手雙腳，重新變成了可愛的小女孩模樣。

    不過，此時她顯然已經到了極限，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楚楚可憐地望著楊小千，用嬌弱的聲音哀求著：“大哥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不要殺我好不好，讓我做你的奴隸，我可以用各種方式服侍你，你把我留在身邊想我怎麽樣都行喔，跟正常人絕對沒有任何不一樣的。”

    “砰”

    槍膛裏噴射出的子彈帶著怒火炸裂她的口腔。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槍聲不斷，血肉橫飛。

    打空了手中步槍的彈匣，楊小千往地上不成人形的一堆碎肉裏澆了半桶汽油，擦了擦濺到臉上的血漬，“呸”的一聲將叼在嘴裏的煙蒂吐在澆滿汽油的肉塊上，熊熊烈火升騰而起，楊小千轉過身背對著烈焰走向其他人，身後黑幽靈蹲下身撿起腦核扔進嘴裏。

    “這回死透了？”於謙問。

    楊小千點點頭，臉上帶著令人心悸的笑意。

    我更希望，她還沒死透。

    我更希望，能再殺她一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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