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千沒有絲毫遲疑，起身就走，換到了另一桌坐下，正想著於謙可能會去什麽地方，旁邊的人湊過來搭話：“小帥哥，他讓你換座位你就換座位？那座位上又沒寫著他的名字。”

    “占了別人的座位，不是應該還給別人嗎？既然同桌的都是他的朋友，何必要占著座位呢，又不是沒有其他位置。”楊小千禮貌地笑著回應，同時打量了兩眼與自己說話的人，是位看模樣三十歲上下的女人，不過實際年齡應該稍小一些，畢竟在沒有化妝品沒有保養品，甚至連洗臉水都不一定每天供應的城市裏生活，多少會在身上留下歲月這把殺豬刀的痕跡。

    “夠果斷。”女人也在打量著楊小千，目光劃過楊小千的皮鞋長褲馬甲襯衫，最後留在那件黑色長風衣上。

    這件衣服看起來有點像遠救會的製服。女人心想，但是衣領又沒有任何徽記，肯定不是遠救會的人。不過，能穿得這麽標致，肯定不是小角色，看這弱不禁風的樣子，應該是哪位大人物的兒子吧？

    想到這，女人打從心底裏歎了口氣。放在半年前的遠江，低調和善的富二代官二代權二代不是沒有，但能在這個張狂輕放的年紀保持沉穩做派的真是少之又少。換到今天，二代們都一改作風，學會低調了。倒也難怪，不會低調做人的那些蠢貨早就死光了。

    “這是個崇拜遠救會的二代，所以會做這種類似遠救會製服的衣服來穿。來二號堡壘估計是想來登記注冊成為獵屍人，找刺激麽，嗬嗬。”女人心裏有了想法，決定好好跟眼前這個少年攀談，說不定能搭上某位大人物的線，她跟那幫渾身臭汗的老爺們不一樣，雖然不怕喪屍，但也已經厭倦了獵屍人這種奔波在危險邊緣的狀態，想要一個穩定的生活。

    “你讓座位是對的，那家夥不好惹。”女人想了想，決定從這裏找話題切入，年輕人麽，有幾個不好麵子的，雖然當時這少年慫了，但心裏肯定是不舒服的，這時候給他一個台階下，他就會對自己產生好感了。

    “你看到他臉上的刀疤沒？那還是穹頂剛出現的時候，有人要搶他老婆，他就拿水果刀往自己臉上劃了一道，裝成不要命的瘋子，硬生生把人給嚇跑了。後來他老婆為了救孩子，被喪屍咬了，他就真徹底瘋了。”女人點起一支煙，顯示出她高人一等的能力，現在還能抽得起煙的人可不多，“你剛才要是不讓位置，他可不會管你是什麽身份。而且二號堡壘是公會自治區域，258師巡邏隊一般不會過來，要是為了一個座位被這劉瘋子纏上，那可真是……嗬嗬，所以說你剛才那麽做很聰明。”

    “謝謝。”楊小千大概猜出了對方的想法，嘴角矜持的弧度有些抽搐，差點笑出聲，久違的惡作劇心態又一次作祟，楊小千問道：“我這是第一次來，不太懂規矩。”

    楊小千沒有說謊，他的確是第一次來，不光是第一次來二號堡壘，還是第一次來新遠江。現在正好通過別人的話語，從不同角度了解一下獵人公會的運營狀況。

    女人以為自己的判斷正確，欣喜地回道：“不用跟姐姐客氣，二號堡壘是獵人公會在新遠江的分會，選址有一段時間了，不過江師長不是特別歡迎咱們，所以一直拖到前幾天總會才派人來把分會建起來，大家其實都不是很熟悉。”

    “這地方比起江心島上的一號堡壘差多了，基本跟個酒館差不多，嗬嗬，新遠江沒有其他允許喝酒的公共場合。如果有機會，我建議你去江心島看一看，唉，要是我能住在江心島該多好，楊會長可是我們的偶像。”

    楊小千點頭，心中偷笑，並不擔心被認出來，因為他隻在元旦誓師大會上露過臉，即使對方曾觀望過誓師大會，也是在封鎖線外，人群之中，如果沒有望遠鏡很難看清高台上的人。

    “那你為什麽不去江心島？”

    “物價太高了，我既不是覺醒者，又沒有遠救會需要的特殊才能，做個獵屍人也隻能跟在別人後麵混口飯吃，要是去了江心島，我連飯都吃不飽。”

    “江心島物價很高？”

    “看怎麽比較吧，對那些以前就住在江心島上有居民身份的人來說，還可以，對我們這種沒有身份又沒有才能的人來說，物價太高了。”

    “哦。”楊小千沉悶地點了點頭，她說的是事實，這也是遠救會用來控製島上人口數量的手段，隔了一會兒，問道，“如果喪屍和變異體都被殺光了，你覺得遠江會變成什麽樣？”

    麵對楊小千突然拋出的這個問題，女人有些訝異，她仔細思考了一陣，認真回答道：“那得看穹頂什麽時候打開，現在時間隻過去半年，有258師、對屍前指、遠救會三座大山鎮在頭上，沒人會亂來，還是保持原有的秩序，但我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爭鬥是必然存在的，等到喪屍和變異體全部滅絕，沒了外部威脅，內部很可能會起衝突，會去爭搶利益。”

    “噢？爭搶什麽？”楊小千原本隻是隨口一問，根本沒指望聽到什麽像樣的答案，沒想到對方卻說的頭頭是道。

    “那可太多了，我隨便舉幾個例子吧。首先是能夠耕種的田地，現在食物越來越少，以後還會更少，我們被困在穹頂裏不能永遠隻想著找罐頭和包裝袋食品吧？其次，腦核，喪屍和變異體數目有限，不可能有人為了腦核惡意感染正常人吧？那是找死，三大勢力都不會放過他。那麽腦核數量有限，用一個就少一個，符文手環可需要腦核提供能量才能發揮作用，到時腦核作為不可循環利用的有限資源，地位上升，誰都想要，自然而然會引起糾紛。”

    楊小千收起笑容，嚴肅地看著女人，問：“然後呢？”

    女人略感奇怪，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想聽她說這些，以前跟那些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喝酒聊天隻要說到這個他們就噓聲連天。

    “然後，獵屍人公會可能會解散，沒了喪屍，哪來的獵屍人？到時各個勢力應該會爭著搶著招募獵屍人為自己效力吧。獵屍人有武器有經驗有戰鬥能力，是最好的雇傭兵，就算各個勢力之間不會真打起來，總歸會有人抱著有備無患的想法去招收獵屍人，隻要有一家勢力這麽做，其他勢力怎麽敢落後呢？獵屍人可能也沒得選擇，很多獵屍人之所以成為獵屍人，要麽是找不到其他的謀生手段，要麽是對喪屍和變異體有極大仇恨，到時與喪屍的戰爭結束了，他們好像也沒有其他歸宿。所以之後對獵屍人的處理想必會讓遠救會很頭疼吧。”女人說到這，深深歎氣，“我是不想再摸槍了，再攢夠一筆錢，就去江心島定居吧。”

    “如果穹頂過不了多久就會解開呢？”楊小千沒有給她休息的時間，繼續發問。

    “那當然皆大歡喜啦，外麵的人民保衛軍肯定能輕鬆解決喪屍和變異體，或許都等不到那一天遠救會就把那些惡心的東西給清理了。不過，就好像我剛才說獵屍人的歸宿對遠救會而言是個難題一樣，要是穹頂沒了，遠江剩下這二三十萬人對江北省政府，對國家同樣會是一個非常大的社會難題。”女人搖頭苦笑，說道，“你想想，二三十萬從地獄裏走出來的人，注定跟外麵的和平世界格格不入，那要把他們往哪裏放？怎麽讓他們就業安家，重新融入社會？別的不說，就說那些屍堆裏殺來殺去的獵屍人，你占了他的座位不讓，他就能跟你拔刀子見血，甚至開槍駁火，這樣的人放到社會裏會產生多少不穩定因素？”

    “可遠江現在這樣，誰能住呢？就算咱們知道不會有事，政府也得全麵封鎖檢疫，過很長一段時間確認無礙才能開始重建工作，到時候移民進來很方便，搞好惠民政策從周邊農村鄉鎮引入外來人群定居。可是原本的遠江人呢？二三十萬的數目，往哪放好？”

    “在美聯邦，有些老兵上了戰場回國以後，會有戰爭創傷後遺症，老美對這問題重視是因為它的的確確存在而且可能造成極大社會動蕩。那你想想，遠江這二三十萬人裏，有幾個人的心理狀態是真正健康的？到了外界再被排擠，就像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往哪放都不能安心。”

    楊小千認真地傾聽她的每一句話，沒有插嘴打斷，直到她一口氣說完，才開口問道：“你剛才說，你想去江心島定居？”

    “是啊，怎麽了？我說小帥哥，你跳話題跳的有些太快了啊。”女人以為自己的話對方完全沒有聽進去，有些不悅。

    “那麽，我代表遠救會，歡迎你隨時前往江心島。”楊小千真摯誠懇地看著女人的雙眸，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你能與其他人組成一個討論小組，把你剛才說的那些問題歸納記錄，探討解決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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