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次撤離的是乘坐改裝車輛的老人婦女和兒童，而緊跟在他們身後第二第三第四批次撤離的，則大多是青壯年和中年，跟在開道的突圍部隊後麵，排成一條長龍，陣型不算整齊，但也不算散亂，對大部分人來說，即使急行軍很累，但隻要跟著身邊其他人一起走，總能堅持的下來。

    當前方車隊遇襲時，停滯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沿著這串長龍，從前到後一路推了過去，疾步行走的人們紛紛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且隻能看到其他人同樣疑惑的表情。

    “前麵怎麽了？”

    “發生什麽了，是不是碰到喪屍了？”

    “喪屍哪有那麽快追上來，你不要胡說。”

    “我哪裏胡說了，你讀沒讀過《變異體圖錄》，錐臂變異體能挖地道你不知道嗎，我們現在是要上省道往城外撤離，繞了不少路，要是有錐臂變異體挖地道過來，說不定真能追上。”

    “我聽說前麵的車隊翻了很多車。”

    “前麵是不是真的有喪屍，我剛才好像聽到槍聲了，不像是後麵新遠江傳過來的，槍聲傳不了那麽遠。肯定是前麵出事兒了！”

    人們哄哄嚷嚷議論了一陣，前排的人聽到消息，便立刻往後傳，後麵人聽見了，又把消息接著往後傳。

    從最開始的“前麵出現小股喪屍攔截車隊，現在已經被全部消滅，隻是有小部分人沒聽從指揮私自脫隊”到後來的“前麵出現大量喪屍和變異體與護送突圍的部隊發生激烈交戰，不少人脫隊逃亡”再到最後的“前麵有數不清的喪屍和變異體，護送部隊已經崩潰，想活命就趕緊跟著一起逃”。

    消息每經過一張嘴，往後傳一次，就總會被添油加醋改動一分，不知怎的傳到最後時已變成了徹底的謠言，盡管隨行的遠救會工作人員百般解釋，費盡口舌，也很難辟謠。

    “不好啦，大家快看後麵，後麵有屍潮追上來了！”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隨身帶著望遠鏡的人們馬上掏出望遠鏡向後望去，果然看到後方兩公裏處出現了喪屍和變異體，正在全速奔向這邊。

    這還得了？在這被追上肯定是死路一條。當下，觀察到後麵狀況的人們立刻收起了自己的望遠鏡，撒開雙腿就跑，有的人為了跑快點甚至還用力把擋在前麵的人推開。

    一個人有如此行為還可以說是個例，但幾十上百個人同時這樣做，那無疑是證實了“後麵有屍潮追擊”的消息。

    轟的一下，人群徹底亂了，任遠救會的工作人員再怎麽呼喊勸說，也隻有部分江心島的居民會聽從他們，而對於一直留在新遠江城內的居民，生死關頭，他們可不認遠救會，這會兒不趕緊跑，一會兒屍潮追上來了還跑得掉？

    可前麵的人說前麵有變異體，要往後跑，後麵的人說後麵有屍潮，要往前跑，兩邊撞到一塊，搞不清狀況的人們一下被他們衝亂，裹挾著四麵八方隨便選了個方向就跑，人擠人，人撞人，毫無規律，雜亂無章，看起來就像大量分子在做布朗運動。

    眼看著人群湧動，隨時可能爆發踐踏哄亂，遠救會的工作人員們心急如焚，但卻又無計可施，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他們已經對居民進行分批次疏散撤離，可交通工具有限，燃料有限，人手有限，時間有限，大部分民眾撤離時隻能是靠雙腿。

    急行軍走路還好，大家朝著一個方向，步子慢的加快速度，步子快的放慢速度，要保持隊列整齊勻速前進並不是難事，但現在成千上萬的人朝著不同的方向瞎跑，不可能沒有衝撞踩踏。這亂勢就像火苗掉到野草堆裏，隻要燃起來，除非把草都燒光，不然不管做什麽都再難撲滅。

    “我們得想辦法，就算管不住他們跑，至少得讓他們往一個方向跑，不能讓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碰，不然大家全都要玩完！”負責維持隊伍秩序的遠救會負責人舉著對講機大喊，混亂的人群發出的聲音實在太過嘈雜，隻有拚了命地喊才能讓分置各處的手下聽清。

    “沒辦法了處長，那些新遠江的人根本不聽我們的！咱們幹脆收攏以前江心島的居民，能救一個是一個，那些不聽勸的就讓他們去吧！”

    “放你娘的屁！”負責人破口大罵，正要義正言辭教訓提出這個建議的人，卻聽到頭頂上響起了一個聲音。

    “起來——”

    空靈不似人間應有的女聲，配上熟悉的旋律，僅僅兩個字便讓人感受到一種地動山河的磅礴氣勢。

    “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當第二句歌詞唱出，混亂人群中有不少人都停下腳步，抬頭望天。

    剛才還在罵娘的負責人眼中亮起光彩，轉瞬間就想明白了自己該怎麽做，舉起對講機激動地大喊：“唱國歌，都跟老子扯開嗓子唱國歌！跟著張秘書長的節奏唱！”

    現在那些人們亂成一團，是因為他們沒有主心骨，他們不認可遠救會和258使的部隊，他們發出了太多個人的聲音，影響自己的同時又在不斷影響他人。想要讓他們乖乖聽話，就得先讓他們全部閉嘴，這一點負責人是早就想到了的，可他卻想不出讓所有人都閉嘴的方法。

    等到這國歌聲響起，他才一掌拍在腦門上，豁然開朗。為什麽讓所有人都閉嘴呢？與其想著讓所有人都閉嘴，不如想辦法讓所有人都發出同一個聲音。

    這樣一來，不但能迅速中止謠言和混亂的散播，還能使所有人產生共鳴，再次將人們凝聚在一起，讓他們想起團結才是最重要的，隻有大家團結在一起，才能共渡難關。

    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一個能夠感染他人的統一的聲音。

    什麽聲音最容易帶動情緒，感染其他人？歌聲。

    哪首歌是所有人一定都熟悉，而且在這種情況下都會跟著開口唱的？

    答案隻有一個：華夏人民共和國國歌，義勇軍進行曲。

    小號、長號、圓號、次中音號、低音號。

    長笛、單簧管、雙簧管。

    軍鼓、大鼓、鑔。

    十一種樂器的聲音同時響起，共同組成悠揚的伴奏，熟悉的旋律響徹天空。

    “起來，不算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每一位遠救會的工作人員，不管會不會唱歌，五音全不全，都鼓足了勁吼出歌詞，中氣十足的男女音混合一體，震顫耳膜。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前有攔截，後有追兵，彷徨無助的聽眾們仿佛又隨著歌聲，回到了那個金戈鐵馬十麵埋伏的年代，在那個年代，他們的先輩曾高歌革命，高舉紅旗，從重重困難中殺出一條血路。

    “每個人都被迫發出最後的吼聲！”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發出吼聲，當他們看見身邊人與自己唱出同樣的歌詞同樣的旋律時，當他們彼此點頭伸手攙扶摔倒在地的同胞時，聲波真的就像波浪一樣此起彼伏地傳遞，在人們心中掀起漣漪。

    “起來！起來！起來！”

    “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前進、進！”

    義勇軍進行曲能成為全世界範圍內最有氣勢的國歌，自然有其無法解釋不可描述的魔力，能讓萬千聽眾熱血沸騰。

    一曲終了，隊列長達上千米的撤離隊伍陡然寂靜，所有人的聲音都變成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讓人銘記團結的力量。

    這時後方追來的屍潮已離得很近，不到一公裏的距離無需借助望遠鏡都能看見那黑壓壓一片喪屍。

    後方的民眾沒有誰敢說自己真的不怕，如果他們不怕，他們就不會選擇跟隨撤離，而會像那些真正的勇士一樣扛起槍，留在新遠江與可惡的喪屍和變異體拚到最後一刻。

    但就算怕，他們也沒有再像剛才一樣失態，恐懼會傳染，勇敢同樣會傳染，當大家手拉手肩並肩心連心站在一處時，屍潮也沒有那麽可怕，更何況還有258師和遠救會的部隊擋在他們前麵。

    “起來——”

    “不甘做懦夫的人們——”

    還是義勇軍進行曲的旋律，歌詞卻出現了細微的變動，但這並不影響什麽，隻要張欣怡的聲音一響起，遠救會的工作人員和以前江心島的居民們就會隨之附和，緊接著新遠江的居民們也就跟著重複。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遠江新的長城！”

    “遠江同胞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每個人都決心發出最後的吼聲！”

    “起來！起來！起來！”

    “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尖牙，前進！”

    “冒著敵人的利爪，前進！”

    “前進！前進、進！”

    十萬個雄渾的聲音凝聚在一起，響徹寰宇，蕩氣回腸。

    伴隨著史無前例的十萬人大合唱，紛亂如麻的撤離隊伍像隻笨拙的烏龜，開始調頭，朝著勝利與希望的方向緩緩挪動。

    天空中忽然出現一麵五星紅旗，隨風飄展。

    緊接著又一麵，又一麵……成千上萬麵五星紅旗出現在空中，形成一個巨型箭頭，為地上成千上萬名失去方向的民眾指引道路。

    歌如滾滾驚雷，旗似滔滔血海。

    第二集團軍軍部，通過無人機傳回畫麵觀看到這一幕的老將軍肅然起身，脫帽敬禮。

    得見此景，不勝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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