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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明忠這人,脾氣好,還很有涵養,除了兒時這輩子就沒跟人幹過架。但到了這時,已是被惹急眼了。

    怒極之下,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如果李國針真在天有靈,別說張風水有沒有對她墳址這事使壞,光是看著親生女兒被人這樣欺負,她還哪能走得放心。

    就算拚著今天燒包這事辦不成,他也再不想忍姓張這不是人的狗東西!

    終於,孔明忠在忍無可忍之下,爆發了!

    隻見他老臉一獰,一手拽住還在掙紮的沐紅梅,一手指了張風水就吼道:“姓張的!有種來跟老子這老的比劃比劃,張口閉口都盡想著欺負孩子,你還算不算個男人!”

    他本就比張風水高出了一頭不止,看著出比張風水壯實了那麽一圈。吼出說這話時,可謂是底氣實足。

    雖說沒有實戰經驗,但在他看來,要撂倒這跟條老病狗一樣的張風水,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而且就算張風水武力值比他高,此時怒極爆發之下,他也定要衝上去蠻幹上一架心裏才舒坦。

    其實放出狠話時,孔明忠就已感覺到了心裏一陣舒爽。

    幾句狠話一撂完,他反手把沐紅梅往後一推,語氣很是嚴厲地嗬道:“退遠些老實呆著!這是大人幹架的事,你小孩子湊上來隻會添亂!”

    孔明忠說這話時,沒回身去看沐紅梅,而是如盯獵物一般,死死的盯著對麵兩三步開外的張風水。

    隻是在感覺到身後的沐紅梅似聽了招呼,沒再如之前一樣失了理智般要上去拚命時,他才有些意外的飛快回頭掃了一眼。

    他見身後的沐紅梅果真沒動,心裏一安,也顧不及再多想,就動手卸下了身上背著的籃子。

    而此時安靜的站著,如聽了招呼的沐紅梅呢,其實已是被孔明忠這樣的方行作派,給小小的驚了一下下。

    其實,剛才她並非是被氣得失了理智。反而,還異常的清醒。

    在前世,自孔明忠去世,村裏再無人護住她家後,她與人因各種各樣的原因吵架、打架,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

    初時,一是年小,不管是體力,還是口才、可罵人的詞匯量(髒話狠話)都比不上別人。二是她生性就軟弱,膽小,本能的害怕與人爭鬥。三是她的實戰經驗,與她活在這世上的年頭一樣,實在少得可憐。

    所以,那時的她,不是時常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就是經常被人罵得狗血淋頭。

    那時的她,還隻是個十二三歲的半大丫頭。但她心裏卻很清楚,自從老隊長去世後,她已經沒人再可以依靠,也再沒誰會為她撐起一片可以讓她和弟弟好好活下去的天。

    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因為,她一直謹記得老隊長病重時,把她叫到床邊,拉著她,語重心長的對她說過:“紅梅啊,你記著,人生就像一條路。

    這世上的每個人,從出生那刻,就站在了這條路的起點。

    再也走不動的那刻,也就是到了閉上眼死去的那一刻,才算是走到了終點。

    這條路有多長,能被你走出多遠,並不是看這條路本身平不平坦,而是你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來克服一路上的困難、去越過那些溝溝坎坎。

    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爺爺這把老骨頭啊,能走到這一步,也該知足囉。隻是我,唉,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和小兵啊。

    紅梅啊,往後爺爺不在了,你得硬氣點,知道吧?

    你再這樣可不成。你要記著,你是小兵的姐姐。他如今還這麽小,你一家三口吃喝拉撒可全得靠你了。

    在他長大成人之前,你就是你們家的頂梁柱!

    所以你得牢牢地記著,以後爺爺不在了,護不了你的時候,你再遇到哪個不開眼的欺到你家頭上來時,你得硬氣!

    要是還這麽軟綿綿的,人家不會也跟你軟,反而更欺你。知道吧?

    你家如今這種情況,可經不住是人就都來占便宜。

    你和小兵姐弟兩個,你們得好好的顧著自己,好好的把日子過下去,好好的活。

    就是你爹,你.....唉,就算是他,你也得防著。知道吧?掙到手裏邊的錢,能藏下的都好好藏起來,別盡被他給拿去敗了。

    實在藏不下了,就給他,別惹得他打你們。

    等以後,以後你和小兵大些時,他要是還這樣,你們......”

    老隊長沒有再說下去,沉默了很久後,突然很嚴肅的道:“紅梅啊。你記住爺爺今天跟你說的話,對你爹,你們姐弟兩個可以得防著,他不對時你們也得硬氣,不能什麽都由著他。

    但你們得記住,他始終是你們的爹。

    他能折騰,折騰得起的時候,就不說了。但等以後,等他老了,等他折騰不動了的時候,你們....你們不管心裏有多大的怨,不管有多大的仇,你們要好好待他。

    他老了後,吃穿用度,生老病死,你們都得管!

    記下了嗎?

    現在小兵還太小,他更聽不懂爺爺說的這些話。等以後小兵大些時,你得把我今天這句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他。

    你們以後長大了,心裏就算再不願認他這個爹,但這是為人子女必須得記住的孝道。

    這點絕不能忘了。這是我們華夏......”

    那年,是1995年的冬月初八,她才13歲,離滿14歲,還有近半年。

    老隊長的話,她好像聽懂了,又好似沒全懂。可當天晚上,剛過完72歲壽辰沒幾天的老隊長就去世了。

    但對她來說,老隊長與她雖如血絲關係,卻同她的親爺爺無異。

    而且在她的心裏,他更似她的父親一般。是這世上她最敬重,也最信賴的人。

    所以,她把他當天所說的那些話,努力地牢牢地一直謹記在心裏。

    正如他當時所願,她一直牢牢的記著,記了不是一輩子,而是兩輩子,都一刻沒忘。

    自從老隊長去世之後,村裏村外時常跑她家來找著他爹喝酒,哄他爹去耍錢的賴漢二流子多了。

    真真假假上門來要賭債不成,最後強行抓雞鴨抵賬的二流子混混也多了。

    田地與她家相鄰的村民,明目張膽挖她家的田埂、越過地界占種她家的地都是輕的,秋收時直接掰玉米,那些人也敢掰到她家的地心。

    就連天旱少雨,村民們不得不分晝夜排隊,才能給各自家田地裏的糧食、蔬菜一類的作物灌上水時,她就算不分日夜的幾天守在水溝邊排隊,後來的村民也能直接把她當成小透明。

    她能忍,田地裏的莊家哪能忍。每天火辣辣的大太陽,天又不落雨的季節,幾天灌不上水,它們就都得枯死。

    它們死了一了白了,而她一家,吃什麽,用什麽,拿什麽來活命?

    除了反抗,除了硬氣地與人對抗,她沒有別的退路!

    因為殘酷的現實,已經令她完全明白了老隊長對她所說的話。不管是退,或是躲,都隻會讓別人更來欺負你,更看不起你。

    而,要想不再被別人往死裏欺負,要想在村裏有立足之地,要想好好過日子,她隻能變強。

    所以,在每一次的罵戰,和武戰中,她都用心的觀察、學習對手的強悍。戰後,反複琢磨總結戰鬥中自身的不足,在下一次的戰鬥中,盡最大努力做到能取長補短。

    睦日一久,隨著年紀的增長,和實戰經驗的增加,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她鮮少再逢敵手。

    她能一對一,把一個武大三粗的男人打得落荒而逃!村裏原本那個暈渾最悍的婆娘,對上她時不是被罵得灰頭土臉,就是被打得滿得找牙!

    但她其實打心底裏,就不是一個喜歡與人爭鬥的人,更不是一個喜歡與人動武的人。

    不管是與人對罵,或是對打,都會令她身心疲憊。她打心眼裏厭倦於過這種紛爭不斷的生活。

    她其實最想學老隊長那樣,做一個能以道服人,受人敬重人。

    但也許是沒讀過書的原因,懂的道理太少。又或是沒有老隊長那樣的胸襟。

    她活了一輩子,還是隻會,以暴治暴!

    當每每聽著有人在背底裏議論她的種種劣跡,咒罵她是潑婦、悍婦、渾婆娘時,她都會想到她最敬重的老隊長。

    慶幸,他不會聽到這些,不會因她而失望時。也自責,她竟然把他口中的那條路,走成了這樣。

    她想改,可她改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每一次與人對上時,隻要能不動武,她就會努力做出最張牙五爪的架勢,嚇退對手。

    因為這樣,時常一久,似乎也養成了她很強的觀察力。她能一眼看出,對手是想來真的,還是玩假的。

    然後,很好的把握住與人對峙時的分寸,做到就算不開戰,也能達到她想要的結果。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當怒極之時的她,放下了自重生後心裏這不敢那也怕的眾多顧忌,衝上前抓住張風水的那一刻,她仿佛找回了前世時的自己。

    那一刻,她一眼就看出,一副明顯在故意挑釁著要幹上一架的張風水,其實竟是在虛張聲勢。隻是一頭紙老虎。

    雖然她真是恨透了這姓張的老神棍,很想借機揍掉他半條命,但她已不是年少無知的年紀。她知道,這樣一來,不管結果如何,多多少少都會連累了身邊這個她兩輩子都還不完因情,都最最敬重的老人。

    她不能自私,不能由著心性這麽幹。

    可她,是前世時被村裏公認為最渾,最悍,也最是瑕疵必報的女人。

    哪怕無所不用其極,她今天也絕不願輕易的放過這老王八蛋。不然她咽不下那口氣。對不起她的良心。

    所以,她當時果斷的擺出最凶悍的一麵,威嚇得張風水更加不敢動真格的。

    畢竟這招她前世就用過不下數十次,對像老少皆宜,非常好使。

    然後,她在借著自己這如發狂般怒罵張風水的方式,把心裏已經猜測出的張風水的歹毒用心,告訴給孔明忠聽。

    而且,在這當中,她還想嚇他一嚇。讓絕對心裏有鬼的張風水,至少一段時間裏不得安生。

    就連最後,如何消除孔明忠的諸多質疑,她都想到了不止一個完美的應對之詞。

    所以,之前她一副要衝上去跟張風水拚命的架勢,其實也隻是做出這樣的架勢而已。她知道衝上去定會被張風水揍,但也知道孔明忠絕對會提前拉住她。

    而此時,她已經有足夠的把握能確定張風水不敢應戰了。所以倒也不擔心孔明忠的安危。在初時的震驚之後,就很是乖巧的站在一邊沒有再給孔明忠搗亂。

    再說這孔明忠,把籃子放到了一旁後,就咬牙切齒的獰著臉,緊盯著張風水,開始挽起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