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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個人坐在一起,桑榆垂下眼眸,右手覆在左手上,無意識地摸著腕上的表,這是她這幾年的習慣。

    陳池冷冷的看著她,緩了口氣,桑榆已經很多年沒有和這麽多人一起吃飯了,形單影隻漂泊了許久,這種其樂融融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桑老師,不喜歡吃辣?”陳辰優雅地替桑榆斟了一杯茶。

    “喜歡,可是胃不太好。”

    陳辰淺淺地虛抿了一口茶水,眸光流轉,陳池緊繃下顎,瀟灑地倚在椅子上,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們來的早,菜很快就上來了,桑榆舒了一口氣。飯桌上很安靜,連秦子墨都鮮少說話,大抵他們這樣的家庭,都有一些飯桌上的規矩吧。

    她和奶奶住的時候,吃飯總是有說有笑的,她覺得家人在一起應該隨意,那個和樂融融才是最美好的。後來被桑書江接回去,一開始她總是笑嘻嘻地和父母說著話,桑書江總會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就像聽報告一般認真的聽著女兒的稚語。隻是母親總是一言不發。

    後來,她和葉向東漸漸地成了好朋友。飯桌上,她的話題變了,她總是無憂地說著她的向東哥哥,終於有一天,母親把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整張臉僵下來,站起來拿起她的碗,利落地往地上一扔,那個寬闊的房子頓時一聲輕響。

    地上散落的白米飯還冒著熱騰騰的熱氣,她諾諾地看著母親,不解,傷心,小手緊張扣來扣去。

    那時候雖然可她還是記得母親當時說的那句話,“你的家教在哪!”,一雙鳳眼裏的冷厲,似刀刃一般銳利。

    那晚,她沒有再吃飯,桑父出差,沒有人會理會她。她就坐在餐桌的下延,比餐桌略略高出一個頭。母親沉聲吃完飯,桑榆默默地蹲在地上,小心地把地上的米粒碗片處理幹淨。

    “桑老師,菜不和口味?”

    桑榆抬起頭看著對麵的陳池,神情恍惚,手一抖,“沒有,我很喜歡。”說著,就伸著筷子夾了一些茭白,茭白裏夾著一根細細的紅辣椒,又辣又嗆,桑榆剛剛一愣神,壓根沒注意到,嗆的直難受,不住的咳起來,臉色一會兒就紅了,淚水也咳了出來。

    陳池板著臉,“怎麽這麽不小心。”話雖是這麽說,手上卻迅速地遞上水,桑榆也沒考慮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杯,頓時好多了。放下杯子,桌子上的氣氛頓時怪異下來,也隻有秦子墨一個人吃的優哉遊哉的。

    飯後,桑榆以要去統計數據唯由匆匆地走了。陳辰拍拍自己弟弟的肩,“阿池,別把人家姑娘嚇了。”

    陳池無奈的聳聳肩,“我進一步,她退十步。”

    桑榆,怕了,再也沒有勇氣了。他何嚐不知,一想到這幾年她過得日子,他的心就像被烈火焚燒一般。

    他陳池至今唯有一件後悔的事,那就是遇見她,太晚。

    陳池盯著那抹漸行漸遠的背影,斂了斂神色,至少,現在一切還來得及。

    午後,天氣一下子陰沉下來。

    桑榆站在活動室的窗邊,看著天空中慢慢積壓的烏雲,隻能期望著一會兒,她跑步的時候可千萬不要下雨。

    出來的時候,已經起風了,樹葉嘩嘩的作響。因為變天的關係不少學生和家長已經提前離開了。

    桑榆站在跑線上,目光悠遠,那幾道白白的線條的盡頭是不是還會有人在等著他,引導著她,給她力量跑下去。

    她微微的彎著腰,等待著槍響。

    不遠處,葉向東站在操場黑色圍欄外,眼睛裏隻有一個人的身影。他的身份隻能讓他低調的出現,站在一角暗禺。

    800米,是他們共同的記憶,阿愚身體不好,每學期體育成績都是勉強過關,尤其是800米,一直是她的難處。後來,葉向東沒辦法,隻能每晚陪著她在院子裏跑。

    雖然痛苦,卻是無窮的甜蜜。

    “向東,以後,我們一直跑下去該多好。我就想你陪著我。”

    曾經,他們倆都相信,他們會一直跑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嘭”的一聲槍響,桑榆因為愣神,出發就落在後麵。

    她緊緊地咬著牙,努力得向前跑去,終於不在是最後一個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那一聲聲巨響,她都聽著清晰。

    加油聲一浪又一浪,可她聽不清楚是在為誰加油。萬千人中,她隻盼有一個人能為她呼喊,一人足矣。呼吸越來越難受,胸口像有根針一下一下地紮下去一般。

    她閉上眼神,額角的汗慢慢地順著眼角悄然滑落,仿佛是凝結的淚珠一般。

    耳邊似乎依舊回蕩著他的聲音。“阿愚,睜開眼睛,加油,你可以的!”

    桑榆嘴角緩緩地勾起一抹笑容,璀璨地一笑,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她仰起頭,微微地張開眼縫,向東,我依舊聽到你的聲音了。

    江子簫站在落地玻璃前,雙手緊握,眸色深沉,那個人輕盈的仿佛要隨風而去一般。他與她似乎同步了,她的每一步,他好像有感應一般。

    雨點漸漸的打上了玻璃上,一滴又一滴,越來越密集。

    “準備雨傘。”他沉聲吩咐道,然後大步向外走去。

    秋風蕭瑟,樹葉飛舞,雨水忽如而至,沒有到達終點比賽就不可能終止。五顏六色的傘慢慢地撐起來,陳池麵色凝重,手裏撐著傘,快速地向終點走去。

    那一邊,江子簫舉著一把黑色的傘,助理手裏緊隨其後,同樣匆匆地向操場走去,雨水濺落在他身上,他都沒有任何知覺,因為眼中,心中此時隻有她。

    桑榆隻覺得心口越來越痛,腳步也越沉,雙腳有千斤重一般,雨水越來越大,細雨綿綿,視線越來越模糊。

    遠方突然一道白光閃爍,不久,雷聲滾滾而來。前方已經傳來歡呼聲了,看來已經有人到達終點了,桑榆摸了摸臉上的淚水。還有100米,終點越來越近了,她一步一步地向前,可是視線卻越來越模糊,身子似乎脫離了意識的控製,伴隨著一聲驚雷巨響,腳下一滑,慢慢的向前傾去。

    她眯著眼睛,遠遠地看到前方的裁判,旁邊一陣風飄過,有人已經慢慢的超過她,桑榆無奈地笑笑,原來,一個人,她還是無法到達終點。

    如果這樣,倒下也是種解脫。耳邊傳來一陣驚呼,腰上被一雙溫熱的大手緊緊的環住,她累了,也不想再睜開眼睛。

    那雙手似乎比記憶中更加寬厚了,溫暖的就像冬日裏一抹陽光。

    “阿愚,你怎麽了?”他急促地喊道。

    桑榆不知道自己眼角的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她現在也不可能矯情地推開他,因為,她實在疼了。右腿瑟瑟打顫,疼的她牙齒咯咯響。

    葉向東彎著腰,看到她滿臉的雨水,一張臉蒼白的毫無血氣。雨水漸漸打濕了他們的外衣,刹那間,桑榆天旋地轉,葉向東抱起她。

    多少雙眼角看著他們可想而知。

    “向東,你放我下來!”

    葉向東冷著臉,雙手指甲都泛白了。“阿愚,你覺得我現在還會放下你嗎?”

    桑榆此時無奈,心疼。明明彼此有情,奈何情深緣淺。她摸了一把臉上的水,沉默地把頭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那熟悉的胸膛跳動聲音。

    她無力掙紮。

    出了操場來到教學樓下,葉向東把桑榆放下來,桑榆倚在廊柱上,看著操場上越來越稀疏的人影,一陣悵然。

    她緊緊地捏著十指,麵色淡然,眼前蔓延的水霧越來越濃,“就算跌倒了,我還是會爬起來。”她的聲音很低,“可你一出現,就讓我和終點越來越遠了。”

    葉向東一震,歎了一口氣,這句話是他曾經對她說的。沉默了半晌,他問道,“哪有不舒服嗎?”

    桑榆搖搖頭,“你回去吧。”

    雨水打濕了她的發,衣服黏在身上,一陣難受,時不時的水珠順著劉海流下來,桑榆抬起手抹一下,葉向東掏出手帕,抬手,一點一點的接近她的臉,近在咫尺,突然間,另一隻有力的手,攔住了他,來人周遭散發著盛怒。

    “向東,我的女人還輪不到你動手!”陳池說道,眼裏的刀光冷冷射向他,一把甩開葉向東的手。葉向東一個趔趄向後一退,撞到廊柱上定下腳步。陳池紅著眼,走到桑榆麵前,這個女人,當著這麽多人麵前就由著這麽個男人把她抱走,她難道不知道人言可畏嗎?還是真的忘不了葉向東?

    “你的女人?”葉向東癡癡一笑,“阿池,我可不記得阿愚成了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