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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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嬪這才注意到地下跪著的阮酥,稍微斂了笑容,向祁宣介紹道。
“這是母妃新收的義女,阮相的大女兒阮酥,你該聽說過罷!”
漂亮的女人總是天生便能吸引男子的注意,何況是阮酥這樣上等的美人,所以自她進殿以來,祁宣的注意力就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隻是因為饒嬪常常幹涉他的私生活,所以不得不收斂,此刻聽見饒嬪介紹,祁宣才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她來,笑道。
“便是盲作《烏月山水圖》的那位姑娘吧?聽母妃說還是位辨瓷高手?真是奇女子啊!”
阮酥沒有抬頭,規規矩矩地朝著祁宣的方向叩首。
“六殿下謬讚,不過僥幸而已。”
寥寥兩句話,似乎沒有順著祁宣的話開始攀談的意思,祁宣卻不死心,十分親切地招呼。
“既然拜了母妃作義母,那你我亦該兄妹相稱了,女孩家體弱,豈能久跪,妹妹快起身吧!”
阮酥並不承他的情,她餘光掃過饒嬪微不可覺皺起的眉頭,正色道。
“殿下身份尊貴,臣女雖有幸得娘娘垂青,亦不敢逾越與殿下稱兄道妹,何況娘娘沒有發話,阮酥不敢起身。”
見她如此刻板,祁宣覺得無趣,美人雖好,但少了風致,卻和一顆不會發光的珍珠無二。
饒嬪的神情卻略略鬆開來,她命紅藥扶起阮酥,在自己身邊賜了座,拉了她的手溫聲道。
“你也不用過於謹慎了,這裏沒有外人,打今個兒起,你便喚本宮義母吧!外頭若有人敢欺負你,隻管來告訴本宮,有本宮替你做主。”
阮酥點頭謝過,饒嬪又從手臂上褪了隻翠玉鐲子套在她腕上作為禮物,阮酥隻是恰到好處地微笑著,並不多言,祁宣似想起什麽,又將話題轉到她身上來。
“聽說妹妹師從辯機公子,難怪才識過人,唉,當年辯機還在京城時,本殿下同幾位兄弟也都曾想拜他為師,偏偏此人性情古怪,整個京城的少年中,唯獨收了玄洛一人為徒,要不是後來玄家出了事……”
說到此處,他想起阮酥與玄洛走得極近,及時掐住話頭,改向饒嬪笑道。
“對了,母妃,近日平城鬧澇災,父皇正為救災之事煩心,所以五皇兄建議我動員朝中眾臣帶頭捐款,籌集賑災銀子,好替父皇分憂呢!”
祁澈?恐怕不是建議,是煽動吧?
一直沉默的阮酥破天荒開口。
“殿下,請恕阮酥冒昧,但依阮酥愚見,殿下若想替陛下分憂,與其籌集災款,不如親自前往平城一趟。”
祁宣挑眉,微微不悅,這個阮酥,之前他一直找話題向她示好,她都愛理不理,現下說起正事,倒開口便對自己指指點點,當真是仗著辯機的名頭拿喬起來了。
對於阮酥的話,饒嬪卻表現得很感興趣。
“說下去。”
阮酥於是接著道。
“動員朝臣捐款,自然是出盡風頭,但太子乃是儲君,殿下若越過太子行事,隻怕不妥,即便做了,也隻能以太子的名義,我想此事如果是五皇子自己做,在陛下麵前,他也會先替太子邀功,何況……說句不敬的話,朝中大臣口袋裏雖不缺錢,若要拿出來賑災,多半也會肉疼,如此一來,殿下不僅辛苦白費,還要遭朝臣怨恨,得不償失。而災區環境惡劣,太子的身份擺在那裏,自然不能去,此時如果殿下主動請纓,代表皇族親自前往,必會在百姓中聲望高漲,陛下亦會欣慰的。我猜,五皇子的謀士,一定會建議他去那裏。”
祁宣沉思良久,有些不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沒想到你區區一個閨中女子,卻能想得這麽周全,看來,辯機教了你很多。”
阮酥的眼中閃過一道冷笑。
不,這可和辯機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的老師,是印墨寒,前世某地災患,印墨寒便替祁澈出謀劃策,讓他把祁宣忽悠去籌集災款,自己跑去災區與災民同吃同住,最後祁澈賺得個賢王名頭,而祁宣,卻因和太子爭功,碰了一鼻子灰。
饒嬪終於笑了,她手持團扇在祁澈頭上拍了一下。
“阿酥給了你這樣好的建議,你還不快些去向你父皇請命,若是晚了,隻怕會被別人搶先一步。”
祁宣總算反應不慢,他鄭重地點點頭,又深深看了阮酥一眼,這才別過饒嬪匆匆離開了。
他走之後,饒嬪方屏退左右,軟下眉眼對阮酥歎道。
“宣兒他,從小讓本宮寵壞了,總想有一番作為,卻不知人心險惡,本宮平日讓他與太子多多親近,他卻不肯依附太子,偏偏要與五皇子走得近,阿酥,我今日再次證實了,你耳清目明,是個極有見地的女子,今後,還要靠你多多提點宣兒,讓他少走些彎路……”
沒想到,機會來得這樣快!
如果這番話算是肯定了她的能力,那麽接下來,便是要進一步取得饒嬪的信任,阮酥真誠地抬起頭,目光堅定。
“義母放心,阿酥今後,一定會竭盡所能為殿下出謀劃策。”
走出荷風館,紅藥一路陪著阮酥上了拱橋,橋下是一條頗寬的人造河,嘉靖帝愛水,所以宮中挖了不少湖、池、河、渠,阮酥踏在漢白玉橋麵上,不知怎的,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定住腳步,往遠處看去,依稀可見的樓閣,雕梁畫棟,比起荷風館的清幽,另是一種華美張揚,樓閣之上,圍了許多人,中間一道瑰麗的身影,憑欄而立,與阮酥遙遙相望。
“小姐,怎麽不走了?”
阮酥沉下眉眼。
“紅藥姐姐,那樓台上的……是七公主嗎?”
紅藥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點頭道。
“正是呢!那是七公主宮中的棲霞樓,說來也怪,七公主平日不喜高處,這棲霞樓基本已是作倉庫之用,今日不知怎的興致好,卻在那樓上擺起宴來……”
阮酥眉頭突地一跳,毅然轉身。
“紅藥姐姐,我突然想起有個香囊落在娘娘那裏……”
話未說完,隻見遠處的天邊,逆著光密密麻麻的黑點朝這邊撲了過來……
棲霞樓上,祁金玉望著天空,握緊了欄杆,她偏頭小聲對喬姑姑道。
“萬無一失了吧?”
“公主放心,阮酥坐的轎子我早已命人動過手腳,她衣衫上現在浸透了金線草的味道,人雖聞不出來,鳥類可是最喜歡的。”
祁金玉控製不住唇角上揚起來。
“嗬,百隻烏鴉繞著她盤旋,這是何等壯觀的景象,引來這麽多報喪鳥的不吉之人,不知太後是會將她逐出宮去呢?還是直接趕出京城?”
待到那些黑點逐漸清晰起來,祁金玉的笑容卻是瞬間僵在了臉上,她的手指死死摳著欄杆,聲音都變得尖刻起來。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看啊!是金翅鳥!那麽多金翅鳥一同飛進宮中!這是祥瑞之兆啊!”
棲霞樓邊,陸續前來赴宴的女眷們望著空中羽毛金黃的大鳥,忍不住興奮地叫嚷起來。而站在橋上的阮酥,此刻也難得第一次露出了無措的表情。
金翅鳥因為有一身光澤極佳的金色羽毛,因此被認作是國運昌隆的象征,像這樣百餘隻金翅鳥同時飛來,圍著人打轉的場景,卻是聞所未聞的。
金翅鳥圍著阮酥飛了片刻,又散開來各自飛走,雖然僅僅是短暫的一炷香時間,卻已經引來了看客無數,甚至連剛下早朝的皇帝和皇子們也聞訊趕來,目睹了這一奇觀。
“玄洛,快去看看那女子是什麽人!能引來這樣多的金翅鳥!”
玄洛應下,同身邊的皓芳吩咐了幾句,皓芳便瞬間不見了身影,片刻功夫,他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玄洛身後,附耳同玄洛說了幾句,玄洛方向嘉靖帝道。
“回稟陛下,那女子是阮相的長女,阮酥。”
“噢?便是你那白子師妹阮酥?”
嘉靖帝深深皺起眉頭。
“沒想到竟然是她,聽說她出身的時候,渾身毛發都是雪白的,隻是後來慢慢長好了,怎麽竟然是她引來了這些金翅鳥,這實在讓人費解。”
玄洛沒有回答,而是與嘉靖帝身邊的太子交換了一個眼神,隻聽太子含笑道。
“父皇,兒臣聽說在西域,毛發雪白的人或動物都被尊為神的轉世,是要格外尊敬的,這阮酥活到這麽大年紀,阮家也一直欣欣向榮,或許,所謂白子,不過是我們中原人的曲解罷了……”
嘉靖帝未答,隻是拈須沉吟。
阮酥帶著滿腔怒火回到阮府,金翅鳥的事傳得倒快,她先後被阮風亭母子傳去問話,耐著性子一一答過之後,她飛快地回到自己的院中,一把扯住轉身欲走的寶笙。
“我要見玄洛,你去替我傳話,他若不來,我必叫他後悔。”
入夜,小院裏的海棠被夏風吹得窸窣作響,阮酥獨自坐在石凳上,身姿筆直,雙目中怒意久久未曾熄滅。
一道身影飄搖落定,玄洛穿著紫衫,雙眉入鬢,唇若流丹,帶著魅惑人的迷人笑容,悠悠在阮酥身邊落座。
“我倒十分好奇,你要叫我如何後悔?”
阮酥繃著一張臉,她強壓下填胸怒氣,冷冷望著他。
“今天的事,果真是大人所為?”
玄洛執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輕呷一口,方笑道。
“什麽事?”
阮酥覺得自己有多大的氣量在玄洛麵前也是不夠用的,她的聲音已有幾分咬牙切齒。
“大人何必每次都與阮酥打啞謎?你昨夜前來,本是要提醒我七公主的詭計,卻因我言語罪了你,故而改變了主意,我隻是不明白,大人既不想幫阮酥,便作壁上觀即可,為何要多此一舉!”
“嗯?我何曾不幫你了?你言語罪我,我又怎會同你計較?我是看你成日裏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實在太累,我又閑得慌,便出手替你解決了。你知道,太子一直很中意你,苦於你這白子身份,求而不得,我得知了七公主的計劃,便將計就計,命皓芳射下那一百隻烏鴉,換做金翅鳥,既解決了你的麻煩,又給太子賣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若不是實力懸殊,阮酥真的很想使用暴力,撕開對麵這張狐仙一般促狹自得的麵容。
然而玄洛後麵一句話,卻讓阮酥渾身發冷,她第一次感到自己,陷入了深深的麻煩。
“陛下已經允準,不出幾日,你的名字,便會出現在太子妃的候選名單中,阮家阿酥,我倒想看看,這次,你會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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