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逾越交纏(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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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市一條長街,乃京都最為繁華的街市,雖已入夜,卻依舊是“千燈照碧雲,笙歌徹曉聞”,一片人間煙火色。
阮酥從未體驗過在所謂的飛簷走壁,雖然死撐著不願在玄洛麵前露怯,但他帶她騰空又下墜時,她還是害怕得心都在發顫,隻能緊閉雙眼,任憑呼嘯的風撲麵而來。
玄洛在僻靜之處落地,方才放下阮酥。
“我們到了。”
阮酥方才心有餘悸地睜開眼睛,此時她雙耳還是方才疾風的嗡嗡之聲,雙腿也有些打抖,想推開玄洛,卻又站立不穩,反而往他身上撲了一下。
玄洛於是順勢扶住她的腰,眼裏閃過促狹之色,阮酥又氣又怒,強咬著牙推開他站定。
玄洛垂目看了眼自己胸前有些淩亂起皺的衣襟,牽起嘴角。
“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方才在空中,她因為害怕,竟下意識死死攥著玄洛衣裳,眼見他伸手慢慢地撫平衣襟上的皺褶,並挑起眼簾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阮酥的臉微微發燙,立即轉過身。
玄洛笑了一聲,拉起她的手腕。
“走吧!咱們去逛逛!”
感到阮酥的抗拒,玄洛停步,轉頭挑眉。
“嗯?”
阮酥緊抿雙唇,左手死死拉住身邊樹枝,一步也不肯挪動。
冷不防地被玄洛帶到這樣人聲鼎沸的地方,她實在很是無奈,這個人平日在朝中無法無天也就算了,平素的行事也是肆意妄為,絲毫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玄洛雖然身份特殊,表麵上看,到底還是個男人,她又沒有帶幃帽,這樣和他走在一起,實在是有傷風化。
玄洛立馬明白了她的顧慮,不由失笑。
“你竟還會在乎這些?”
這讓阮酥十分惱火,他把她當成什麽人了,她堂堂丞相家的長女,名門千金,在他眼裏難道是個隨便放@縱的女人麽?
“阮酥行端坐正,舉止從來遵禮,為什麽不在乎?”
玄洛好笑地打量著她,嘖嘖兩聲。
“那怎麽辦呢?出來得匆忙,哪裏去給你準備幃帽,這夜市上也沒有這樣的東西賣……”
“還請師兄送阮酥回去。”
“那可不行,一個人逛夜市著實無趣,你得陪著我。”
這理所當然的口氣,幾乎沒讓阮酥把牙齒咬碎,就在她打算出言還擊時,玄洛卻啊了一聲。“有辦法了!”,隨即稍稍用力一拽,輕易化解阮酥那幾分抗拒,拖著她走到一個賣麵具的攤子前,挑了一個紅眼兔子扣在她腦袋上。
“俗話說,兔子回頭凶似虎,看來這個十分配你。”
兔子?他可小看自己了,阮酥心底冷冷一哼,扶穩麵具後,她亦伸手拿下掛著的一個橙毛狐狸頭,想想還是不敢直接往他臉上罩,於是拍在他胸膛上。
“狐狸扮觀音,還是狐狸精。”
話才出口,阮酥先怔了怔,她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同危險至極的玄洛鬥嘴打趣,還諷刺他是狐狸精,這實在是不可理喻的事。
然而玄洛卻笑了起來,目中滿是愜意的柔光,他伸手將那狐狸麵具帶上,瀲灩的雙眼透過狐狸又彎又長的眼簾,竟渾然一體,美得很。
阮酥胸口一撞,移開目光去看夜市上的人來人往,假意感歎道。
“沒想到盛京的夜晚竟也如此熱鬧……”
“自然是熱鬧的,你養在深閨,想必是沒有機會來的。”
玄洛話語中難得帶上幾分得意,阮酥卻因他這句話,心中有些澀然,連玄洛順勢牽起了她的手腕也沒察覺。
她如何沒有來過?
前世,她和印墨寒在一起的近十年時光,別說京都夜市,大江南北也已走了個遍,他春風得意時,她陪他高樓飲酒,遊湖泛舟,他官場失意時,她患難與共,生死相隨。
記得有一次,印墨寒在與太子的鬥爭中失利,被派出使北魏,阮酥亦一道相隨,歸途中,他們遭遇北魏叛軍的襲擊,隨行人員幾乎全軍覆沒,兩人在氣候惡劣的草原上相依為命,阮酥體質弱,沒有幾天便受不了苦寒病倒,印墨寒背著她,一步步艱難跋涉,生死攸關的時候,他甚至把最後一滴水留給她喝……阮酥至死也沒想通,當初情深至此的男人,為什麽會在共富貴的時候變得麵目全非。
麵具被掀起一個角,柔軟冰涼的東西貼上唇瓣,她下意識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漫開,拉回了她的思緒。
“庚娘家的桂花涼糕?”
玄洛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
“你知道?”
桂花涼糕是一道夏天專屬的小吃,將桂花糅進綠粳米上屜蒸好,再浸入甜酒,用井水冰鎮好置在竹葉上,吃起來,解渴消暑,然做涼糕最為有名的,莫過於東市的寡婦庚娘,前世阮酥極其喜愛,印墨寒下朝時便都會特地讓轎夫繞行,給她帶一些回去解饞。
再次回憶起從前,眼下這甜美的味道彌漫在口中,卻全然成了苦澀,她錯開玄洛的目光。
“我們府裏也常差人來買,因此吃過……”
玄洛哦了一聲,隨手將她咬了一半的糕置於唇邊,紅唇白齒,輕輕在那鮮綠的糕上印下,她咬過的地方和他咬過的地方嵌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好看的月牙。
阮酥猛地睜大眼,雙頰火辣辣地燒起來。
“你!你!你怎麽能……怎麽能這樣!”
一向巧舌如簧的阮酥,此時竟連說話也不利索了,他怎麽能咬她吃過一半的糕,這行徑也太輕@浮太可恥了!和那起風@流浪@子和勾欄姐兒調笑有何區別!
玄洛自動忽略了阮酥無力的指控,垂下長長的睫毛,目光裏滿是懷念。
“我幼時討厭讀書,惹得我娘生氣,便逃不過一頓竹杖,父親心疼,到了夜裏便瞞著我娘帶我到夜市玩耍,那時,我們父子兩人總要到這裏買一些桂花涼糕……”
阮酥第一次聽玄洛提起自己的事,竟然將方才他的輕@佻行為也忘了,有些好奇地道。
“我隻聽過慈母敗兒,怎的你們玄家卻恰恰相反……”
玄洛也笑。
“是啊!我也奇怪,我娘平日那樣溫婉的一個人,對我竟十分嚴厲,父親卻恰恰相反,人前總是不苟言笑的模樣,卻知道哪裏的小吃最美味,會雕刻精致的小玩意,對了,他還曾教我雕過我娘的木像……”
阮酥靜靜聽著,突然覺得提起家人的玄洛,麵容一片輕軟,危險氣息也銳減了許多,他五官的流線在燈火之中,柔化得如此美好,讓人移不開眼……
玄夫人寧黛,曾是天下聞名的美人,據說她的美麗,足以讓後宮三千佳麗自慚形穢,她出行時萬人空巷的情景,阮酥雖無緣目睹,但看玄洛多半遺傳其母的相貌,她也能夠想象。
這樣的美人,提親的貴饋幾乎要踏平寧家門檻,據說就連當時還是太子的嘉靖帝,都曾求娶過她,寧黛卻不顧家庭的壓力,一口回絕,後來玄家謀逆,寧黛聽聞丈夫被斬首後,在屋內穿戴整齊,服毒自盡,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損。
失去父母乃至全族的玄洛,不過十歲,嘉靖帝念在玄家為開國元勳,世代封侯,便留下了玄家最後一點血脈,卻擔心他有朝一日長大成人,會伺機報複,便命他淨身入宮,留在身邊伺候筆墨。
當年的玄洛,與他的母親一樣,名動京城地驚采絕豔,他不僅外表光華無雙,還是辨機聰穎過人的嫡傳弟子,玄家出事後,他的人生也一瞬從天堂跌入地獄,堂堂貴公子,卻被貶為最低賤的內侍,忍受著身體被摧殘,尊嚴被踐踏的痛苦,苟且偷生。
六年宮廷為奴的生涯,沒能打垮他,他一步步取得了嘉靖帝信任,使得嘉靖帝明知他危險,卻還是允他習武,默許他在後宮中擴充人脈、培植黨羽,十六歲那年,他在刺殺中為嘉靖帝擋下一箭,傷未養好,便親入囚房,用酷刑從那死士口中摳到線索,一手扯出了躲在幕後的黑手。
嘉靖帝大為感動,至此才對玄洛完全信任,聽從他的建議設立了皇城司,短短五年,玄洛又重新回到了當初鮮衣怒馬的高位,他住在豪華的府邸中,手裏握著滔天的權勢,群臣見了他都得唯諾小心,甚至有人在背後喚他九千歲。
可是這些東西,如何填滿親人離逝的痛苦,又如何修補永遠無法愈合的身體缺憾?
阮酥不認為,玄洛對嘉靖帝沒有一點憎恨,她是死過一回的人,深知血海深仇是印刻在骨血裏的,可他卻能將這些隱藏得這樣好,人前人後,都表現得對嘉靖帝一片衷心的模樣。
佩服玄洛的同時,阮酥也有一點傷感,命運如此,誰不是在苦苦煎熬?連她最懼怕的玄洛,想必也有夜深人靜,輾轉難眠的時候吧!
想到此處,阮酥下意識地將手覆在玄洛冰涼的手背上,玄洛怔了一下,沒有移開手,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站在榕樹下的小攤前,周遭的喧囂似乎瞬間淡去,隻剩風曳樹影,夏蟬輕鳴。
“公子與夫人這般感情好,真是羨煞旁人。”
蒸糕的庚娘見兩人雙手交握,不由眯著眼睛笑起來,兩人擋在她攤子前頭一直不走,實在是妨礙她做生意,她不好開口逐客,便隻能給他們提個醒。
阮酥心口一撞,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主動拉了玄洛的手,一時大窘,觸電般放開轉身便走,玄洛於是不疾不徐地跟了上來,剛想開口說話,阮酥卻搶先道。
“還請大人速速送我回祠堂,如今我因拒絕了承恩王妃,饒嬪那邊已是得罪下了,短時間內,她不會再給我庇護,我不想在此時再有把柄落在萬堇如手中。”
她這話題轉移得生硬,玄洛本想說什麽,還是改口笑道。
“好。”
說畢,他也不再有越矩的行為,兩人一前一後踱著步,離開了夜市。
而人潮之中,有一雙眼睛,一直目送著他們的背影。
印墨寒懷中抱著一卷古畫,麵色如水般平靜,心裏的震動卻似驚濤拍浪。
方才他本想上前去買涼糕,卻在看見那雙如璧身影時生生止住,即便戴著麵具,熟人依然還是能夠辨出身形,何況那個倩影,他在腦中不止一次地勾畫過,認出同行另一人的身份後,他略做猶豫,一旋身隱到了榕樹之後。
兩人共食一塊糕,她牽住他的手,這些畫麵便一幕不落地映在了印墨寒的雙眼之中,他幾乎不敢相信,冰冷決絕如阮酥,也會露出那樣無措的小女兒之態,對方還是一個閹人,印墨寒此時內心五味雜陳,失落與妒恨卻尤為明顯,在他心頭久久纏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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