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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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才泛起魚肚白,大理寺衙門內一場特別的三堂會審便拉開了序幕。嘉靖帝震怒,定要命大理寺、刑部、吏部三堂會審祁澈,案犯是皇子,事關天家顏麵,大理寺卿何湛不敢怠慢,一大早便與共審此案的刑部尚書褚思煜坐在堂上反複商討。
“印墨寒怎麽還未到?雖與你我同級,但始終是個為官尚兩載的小輩,如此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作為吏部尚書,印墨寒也在三堂會審之列,事前他不僅對何湛的邀約借故推脫,不參與溝通案情,事到臨頭,還遲遲不到現場,實在是傲慢得緊,引得何湛十分不滿,褚思煜卻不這麽認為,他對何湛微微搖頭。
“左大人此言差矣,印墨寒平日與五皇子走得近,這樣做無非是為了避嫌,對咱們大家都有益處,依我看,此人心機深沉,一會升堂,他很有可能袖手旁觀。”
兩人正討論著,印墨寒卻已到了,暗紅色官袍穿在他身上,越發襯得他眉飛入鬢,俊彩神清,他對兩人拱了拱手,微笑道。
“晚生來遲,還請二位大人恕罪,隻是吏部一向不審案子,此次會審還需由二位主審,晚生在一旁聆聽學習便可。”
何湛暗疇,褚思煜所料果然不錯,他也明白祁澈的事或涉黨爭,便不再多言,一時嘉靖帝的聖駕到了,三人接駕完畢,嘉靖帝在垂簾之後的龍椅上坐了,三人才分別在主審官的位置上落座。
何湛一拍驚堂木。
“請五皇子上堂。”
秋風瑟瑟,紅葉飄零,一輛八寶香車飛馳而過,碾過殘葉,留出兩條長長的印跡。
阮酥不斷掀開車簾催促車夫,昨夜她的雀金裘一直到後半夜方才完工,疲憊力竭,便趴在桌上睡了過去,醒來時已是油盡燈滅,天光泛青,她也顧不得梳妝,連忙和太後請了命,前去找玄洛,好不容易趕到玄府,寶笙卻告訴她玄洛一行早已出城,阮酥隻得又追了上去,路過大理寺衙門前時,她突然喝令車夫停車。
不知為何,她今早眼皮老是跳,雖然祁念那邊應是鐵證在手,又有嘉靖帝坐鎮,印墨寒自是不敢幹預另外兩部審案,可心中為何還是隱隱不安?
好不容易拿捏到祁澈,一定不能讓他逃掉,可是玄洛那邊……阮酥掙紮了一下,還是道。
“寶弦,你在這裏盯著,若有不對,立刻到城外告訴我。”
玄洛此次塞北之行,除了皇城司隨行的騎士外,還帶了一隊商賈,阮酥在顛簸的馬車之上,一眼便看見悠悠前行的車隊中間那輛官家錦車上皇城司的標誌,她心中著急,幹脆吩咐車夫解下一匹馬來,自己打馬追了過去。
“皓芳大人,有個女子打馬朝這邊來了,看樣子來勢洶洶的,隻怕有詐!是否要將她拿下?”
隨侍在玄洛車旁的皓芳抬眼,發現竟是阮酥,不由心中暗喜,罵那稟報的繡衣使道。
“你有沒有點眼力見?還不快放行!她若不來,咱們這一路都有得受。”
玄洛一大早便冷著張臉,同行商賈巨富前來恭維見禮,他都視而不見,徑自鑽進馬車,搞得大家都很尷尬,皓芳連忙俯身對著車窗道。
“大人,阮小姐來了。”
馬車之中,絨氈錦裘,鋪設華麗,玄洛正隨手翻看手卷,聞言手指一頓,緩緩掀開了車簾。
阮酥在車前勒馬,氣喘籲籲,雖然在玄洛的調理下,她身子好了許多,但依舊弱不禁風,不過一裏的路,便覺顛簸得渾身疼,見了玄洛,無由來一陣心虛,想要下馬,竟是身子一軟,差點跌下來,玄洛目光一緊,不待他人反應,早已飛身掠過,幾個漂亮的旋身,便抱著阮酥穩穩落在地上。
“你怎麽來了?”
阮酥抱著他的脖子,驚魂普定,還不及回答,便見車隊裏許多商人都探頭出來向這邊張望,不由麵上一紅,咬牙低聲道。
“先放我下來,很多人在看啊!”
玄洛一笑,幹脆抱著她鑽進馬車,將她放在錦榻之上後,才發現她身上還背著個包袱,不由打趣。
“怎麽?這是準備打點行裝追隨我?”
阮酥白他一眼,自身上解下包袱打開來,頓時紫光流溢,她咬了咬下唇。
“給你的,塞北風沙大,雀金裘禦寒很好。”
玄洛見她眼下烏青,發絲散亂,素顏未妝,便猜到了始末,心中一暖,他又恍然想起今日是祁澈三堂會審的日子,唇邊勾起一絲狐狸般饕足的笑意,之前那點鬱結瞬間便煙消雲散了,他突然伸手扣住阮酥下巴,阮酥一驚間,柔軟的唇瓣已經貼了上來。
阮酥呼吸急促,意亂情迷間,不由攥緊了玄洛的衣襟,許久,他才抬起頭,將喘息不止的阮酥攬入懷中,柔聲問。
“什麽時候學的騎馬?我怎麽不知道?”
阮酥身子一僵,回憶不由飄浮到遙遠的前世,那一次,印墨寒公差外出,她從宮中得到消息,政敵欲在半途中毒殺印墨寒,彼時她孤立無援,找不到一個人幫忙,情急之下,牽馬出廄,狂奔十裏追上他,被他抱下馬時,渾身仍在瑟瑟發抖。
見她緘默不答,玄洛心中已是明白了幾分,左右也和印墨寒脫不了關係,他不再追問,隻在阮酥額上印下一吻,這才將她自懷中拉開。
“你雖聰明,但是印墨寒也不笨,若此次無法給祁澈致命一擊,千萬不可再貿然出手,無論如何要等到我回來。”
阮酥點點頭。
“知道了,我會等你。”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一直到商隊的影子融入紅日,消失在地平線上,阮酥這才放下車簾,歎道。
“回去吧!”
送走玄洛,她一顆糾結的心方才冷靜下來,記掛起祁澈的死活,剛折回城門,寶弦已施展輕功,飛簷走壁落在馬車前麵,阮酥見她麵色嚴峻,不似平日言笑晏晏,心內咯噔一下,不好的預感越發濃烈,她平複了一下心情,冷冷地問。
“曾宓臨陣倒戈了?”
寶弦雙眉緊皺,搖頭道。
“那倒沒有,她遵守與小姐的約定,當堂承認淩雪旋乃是被五皇子毒殺,五皇子自己也供認不諱,隻是,他再次提起淩雪旋對他不忠之事,還說她曾懷過野種,自己是為了打掉那個孩子,藥下得狠了,這才誤殺了她……他當堂說出了淩雪旋藏屍之處,刑部命仵作查驗了屍體,確如五皇子所言,有一月身孕,又拷問了王府、淩府人證,都證實了五王妃紅杏出牆一事……”
“那那個賬本呢?”
阮酥迫不及待發問。
提起這個,寶弦也是頗為憤懣。
“本來一切已經水到渠成,但是太子突然出現,向皇上告罪,說所截獲的賬本乃是偽造之物,不足以證明五皇子便是鹽礦的幕後東家。”
“什麽!!!”
阮酥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此刻的心情,她怔怒了數秒,這才咬牙吩咐。
“去太子府!”
才到了府門口,太子身邊的竹青已在門外守候,見了阮酥,他微一躬身,顯然早已料定阮酥的到來。
“阮女史,太子在銜泥小築等你。”
銜泥小築乃是白秋婉居住的小院,太子匪夷所思的行徑與白秋婉的莫名失蹤一相聯係,阮酥心下一咯噔,已在心中描畫出了大致輪廓。
果不其然,才與寶弦踏入院子,便聞見一股濃鬱的藥味,竹青把主仆二人引自內殿廂房,便在簾邊停住了,示意阮酥進去。
阮酥掀簾,白秋婉的廂房裝點得雅致而不失生活情趣,一桌一椅、一飾一物都透著主人的用心;她顧不得欣賞,疾步繞過內門的屏風,一眼便看到了躺在祁念臂彎中臉色灰白雙眼緊閉的白秋婉,竟呈病入膏肓之態。
一瞬間,阮酥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理解,她愣了一秒,這才開口問道。
“她……怎麽了?”
祁念把白秋婉小心地放到枕上,視線依舊膠在她的臉上。
“印墨寒給阿婉服了雌蟲,並找了一名死囚服下雄蟲,他隻要殺了那人,阿婉也會喪命,孤無法找到那名死囚,也解不了阿婉的蠱,難道眼睜睜看著她死?”
一句話說得異常平靜,然而話中的隱忍與憤怒還有濃濃的關愛之情卻讓人難以忽略。
阮酥所有的質問盡數堵在了喉口,她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一種被命運捉弄的無力感霎時席卷了她,一時百感交集。
情是迷局,白秋婉的存在注定了太子的瞻前顧後,拖泥帶水。
就如自己和印墨寒,之前她之所以能算計得了印墨寒,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他對她下不了手,處處忍讓隻守不攻;可今非昔比,一個冷酷無情的印墨寒,已經不再是她能掌控和預料的……便如今日,眼看曙光在望,結果還是功虧一簣!
阮酥身體不自禁地微微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可以說,她所有的謀略,皆是師承印墨寒,印墨寒始終棋高一著,這個強大的敵人,她突然沒了把握,是否真能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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