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蕭氏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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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嫁給玄洛,又不肯與東籬和親,難道她想嫁給印墨寒不成?
見頤德太後已有了怒意,阮酥以額觸地深深一揖,低柔的聲音裏卻透著不肯妥協的執拗。
“無論是誰,阮酥都無成婚之意,東籬那邊還請太後不必掛心,事在人為,澄王殿下一時還到不了中原,這段時間內,阮酥定會想出萬全之策,絕不影響中原與東籬相交之誼。”
頤德太後眯著眼睛打量她片刻,曼聲道。
“阮酥,你也明白,哀家本來一直屬意王瓊琚與玄洛相配的,如今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哀家也已是垂暮之人,玄洛的婚事可拖不得了,你若現在放棄他,將來是絕無回頭路可言了。”
阮酥身子一頓,目光聚焦在地毯的繁複花紋上,過了半晌,她才輕聲道。
“謝太後好意,隻是阮酥心意已決,絕不會與玄洛成親。”
才從棲鳳宮出來,饒嬪身邊的紅藥已在花橋之下對她微笑“許久不見,娘娘十分想念小姐,還請到宮中一敘。”
阮酥點點頭,隨她往饒嬪寢宮行來,該來的遲早要來,雖然她們曾合作愉快,但道不同不相為謀,也是到攤牌的時候了。
自陳妃與姚綠水死後,剛剛晉升的饒妃已然成了後妃中除皇後外地位最尊貴的人,雖然宮室製式一切如故,但不難看出,饒妃的眉眼似乎比之從前舒展了許多,處處透著威儀清貴。立在她身邊的祁宣,亦是神采飛揚,見阮酥進來正欲行禮,母子倆交換了神色,祁宣趕緊親自上前扶住。
“這裏都是自家人,妹妹不必如此拘禮。”
阮酥揣測著祁宣話裏的意思,大概能猜到饒妃的用意,果然饒妃開門見山道。
“姚綠水給陛下用了禁藥,導致龍體虧損,事發後畏罪自縊,但本宮明白,這是有人在暗中處決了她,至於是誰,本宮並不在乎,姚綠水的事讓陛下甚是心寒,倒是淡了添美之心,反而眷顧起我這宮中老人來……”
姚綠水死於玄洛之手,最大的得益者卻是饒妃,兩個最寵的女子先後背叛,使得嘉靖帝身心俱疲,相比皇後的不苟言笑,默默奉湯侍藥的饒妃顯得溫婉沉靜,倒成了他的避風港。
阮酥不動聲色地微笑。
“恭喜娘娘。”
饒妃目光溫善。
“這後宮能如此幹淨,阿酥自是功不可沒,俗話說知女莫若母,你我母女情誼深厚,本宮自認知你甚深,阿酥之誌,不在宮闈亦不在廟堂,本宮正與宣兒商量,若有朝一日局勢安定下來,便給阿酥一個逍遙郡主的封號,五湖四海,暢行無阻,不受皇權君威,三綱五常所縛……”
阮酥不由怔了怔,本以為饒妃所謂的知女莫若母,不過是肉麻的套話,不曾想她竟然還真是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比起無上尊崇的地位,一個自由的身份,確實更讓人心動。
這種條件是皇後和祁念絕不會應允的,即便將來祁念能榮登大寶,也不會讓她從此逍遙方外,直到榨幹她所有的利用價值為止,他們都不會放她自由。
不得不說,逍遙郡主這個封號,她還是蠻喜歡的,真是可惜……
阮酥輕輕一歎。
“娘娘的體貼著實讓阿酥感動,但要阮酥與印墨寒共事一主,除非山崩地裂,海水倒流……看來阿酥與娘娘的緣分也隻能至此了。”
明知道她與印墨寒水火不容,還妄想魚與熊掌二者皆得,怪隻怪饒妃實在太貪心了。
一句話直接打翻了饒妃的如意算盤,饒妃麵色陰晴不定,但她確實也是了解阮酥的,對方已經決定了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她本來還試圖再努力一把,看來果真是白費唇舌了。
她目中陰狠一閃而逝,又盡數化為笑意。
“既然如此,那本宮也不會勉強你,紅藥,好生送阮小姐回去。”
望著阮酥離去的背影,祁宣有些心猿意馬,許久回過神來,又是濃濃的擔憂。
“母妃,這丫頭棘手得很,我目前尚且根基不穩,她若執意幫著太子,隻怕咱們……”
饒妃冷笑一聲。
“你怕什麽?印墨寒能幫你我至此,難道還會不如區區一個後宅丫頭?她從前能如此順風順水,難道就沒依仗過玄洛和本宮?如今她孤軍奮戰,還能翻出什麽波浪?”
似想起什麽,她雙眼微微眯起。
“何況與東籬的和親若能成真,還怕送不走她麽?”
阮酥回到玲瓏閣時,整個人已是疲乏不已,人都道孕婦嗜睡,她也不例外,就著玄瀾的手喝了一碗燕窩,這才倒頭一覺睡到第二日正午,養足精神頭,也是午膳的時候了,阮酥知道自己體質弱,為了腹中胎兒,她讓玄瀾給她準備了數種進補的藥膳,強逼著自己多吃些,當然,這些事都是瞞著眾人秘密進行的,因為玲瓏閣中人有半數都是忠於玄洛的,她實在不想叫他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待過段時間局勢穩定些,她就找個隱蔽的地方,悄悄把孩子生下,過個一年半載,再對外宣稱是自己收養的。
阮酥一麵喝著鯽魚湯,一麵翻開祁念差人送來的秘信,看到後頭,她不由放下湯匙。
祁念在信中告訴她,羅虎已經查得,符玉便是太子府中那個奸細,這枕畔叛徒讓他輾轉難眠,決定找個機會徹底除掉符玉。
阮酥皺起眉頭,直覺告訴她祁念一定是被誤導了,雖然沒有抓到鐵證,但清平入太子府後,行事實在太過低調了,野心勃勃如她,若非有了貳心,必然會不予餘力地助祁念上位,怎會如現在這般,碌碌無為囫圇度日?
阮酥隨手拿過狼毫,飛快地寫了一封回信給祁念,見玄瀾進來,便交給她去送,不料玄瀾接過信放入懷中,卻屏退了左右,附耳對她道。
“姐姐之前讓我查印墨寒的底細,這回可算有了眉目。”
阮酥精神一震,作為印墨寒前世的妻子,她卻對他的家世幾乎一無所知,隻知道他出身寒門,幼年喪父,每次她提議到柳州拜訪親友,印墨寒都以家族伶仃,沒什麽親戚為由敷衍帶過,那時她對印墨寒死心塌地,從來沒有懷疑過他說的話,現在想來,卻處處透著可疑。
印夫人上京時,同行的老家人縱然穿戴儉樸,言行卻不乏大戶人家的風儀,印母還曾送過阮酥一套老玉頭麵,刻著雅致的鬆鶴紋樣,雖然有些年代,但那質地做工,也絕非出自普通的“寒門”。
“印夫人蔣雯,並不是地道的柳州人士,據聞是斛州尋常人家的女兒,十八年前跟著丈夫遷徙到柳州的,其夫印子珅是個私塾先生,學問極好,文錦輾轉查到,他竟是一代名士蕭遠山門下的弟子。”
阮酥瞬間捕捉到了玄瀾話中的重點。
“蕭遠山當年在才氣方麵,可謂是齊名辯機公子的,能被他收做弟子的人非龍即鳳,怎麽會才是個私塾先生?”
既然父親是蕭遠山的弟子,怎麽印墨寒從來沒和她提起過?就算他謙虛低調,也不會避諱自己妻子才對,除非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十八年前,震驚天下的蕭家大火,活活燒死了九十六口人,除了蕭家主仆外,還有在蕭家進學的數十名門生,印子珅不願提師門,可能是怕提及傷心吧?”
阮酥搖頭。
不對!這當中一定漏掉了什麽。
“蕭遠山的家裏都些什麽人死於那場火災,你查過沒有?”
玄瀾一愣,有些不明白了,不是讓查印墨寒底細麽?難道連那些旁枝末節的人也要一並查麽?
“蕭遠山好像有一妻一女,未曾納過妾室……具體的嘛,姐姐稍等,我把文錦叫來問問。”
文錦很快便進來了,他的目光掃過堆得滿桌都是的菜肴,露出些許驚訝,阮酥飲食一向節製簡單,這種吃法,著實有些反常。
“對於蕭遠山的事,你知道多少?”
文錦本想打趣阮酥兩句女子應當保持身材之類的俏皮話,但見阮酥麵色肅然,便生生打住,正正經經地回話。
“蕭遠山這人品性清雅,妻子也是斛州閨秀,他的獨生女蕭亭月,據說乃是斛州第一的才女,蕭遠山眼界甚高,狂言斛州無人能配蕭亭月,於是拒絕了所有前來提親的人,不過就是這樣一個被蕭遠山奉若珍寶的小姐,居然未婚先孕,十月懷胎後生下了一個男孩,可憐那孩子不過五六歲,便和蕭家人一同葬身火海,盡管屍體燒得焦黑,母子倆尚且緊緊抱在一起……”
阮酥的思路很快便串聯到了一起,她至今還記得,印夫人身邊跟著的老嬤嬤,一直喚她作小姐,倘若蔣氏和印墨寒便是死裏逃生的蕭亭月母子,那麽燒焦的屍體必然是替身,或許便是印子坤真正的妻兒。
他們母子倆逃出生天,卻改名換姓,離開故土,隻怕那場大火並非意外,而這背後究竟有何內情呢?
阮酥猛然想起一件事,寒意順著背脊蜿蜒而上。
十八年前,她的父親阮風亭,不也正在斛州任刺史之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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