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 惟願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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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酥莞爾。
“味道……師兄身上的味道。”
玄洛微愣,這才想起他一直用來熏衣裳的,正是阮酥從西域帶回的迷迭香料,她親自為他挑選,京城裏獨一份的味道,她又怎會辨不出來?
相望一笑之間,彼此間的默契已是心照不宣,玄洛伸手將阮酥拉入懷中,俯身貼上那渴慕已久的雙唇,極盡纏綿,直到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淩亂,方才分開。
阮酥將頭埋在那個充滿幽香的懷抱中,透過衣裳傳來的體溫如此真實,她的心如同粗糲的岩石滑入溫泉水中,瞬間感到溫暖而安全,她重重一歎。
“師兄,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其實此前,阮酥一直都在掙紮,究竟要不要將前世的一切告訴玄洛,她又該如何對他說起:她和印墨寒之間,七載夫妻,兩世情仇,愛恨已深入骨血,誰欠了誰已經計較不清,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割舍的羈絆。
可是現在,她沒有半點猶豫,前世的苦果讓她徹底了悟,隻有信任與扶持,才能讓愛走得更遠,錯過的美好既然已成遺憾,她不願今生再重蹈覆轍,她心中充盈著麵對一切的勇氣,毫無保留地對玄洛和盤托出。
“至此我才明白,從前種種,竟是我錯恨了他,糾纏我兩世的心結,總算是解開了。”
玄洛握著阮酥雙肩的手不由收緊,心中翻江倒海,出乎意料的真相著實讓人難以接受,若說一點都不嫉妒,那便是說謊,可是印墨寒的選擇卻也深深震驚了玄洛,試問天下,能做到這種地步的又有幾人?印墨寒情深如此,即便玄洛,也得歎一聲自愧不如。
良久,玄洛放開阮酥,退開一步,他的麵色平靜如水。
“沒想到印墨寒對你竟如此情深義重……”
他垂下眼簾,輕輕歎息。
“我知道了,隻要是酥兒遵從本心做出的決定,無論是什麽,我都能理解……”
看著玄洛的眼睛,阮酥突然想起一個故事,兩個母親爭奪一個孩子,雙方奮力揪扯僵持不下之時,先放手的那個,必然更加舍不得心愛的人受到傷害。
似乎被這種溫柔刺傷,阮酥反握住了玄洛的手,一字一句,滿懷傷感。
“我曾答應他,不喝孟婆湯,來世也一定記著他,可是趟過了黃泉路,走過了奈何橋,一切便已重頭來過……我們,始終回不去了,但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切重演,師兄,你可願意陪我?”
玄洛一聲長歎,於是伸手擁抱住她,阮酥沒有看見他唇邊慢慢浮起的那抹淺笑。
他就知道他不會輸。
什麽選擇都能接受?開什麽玩笑!前世的他,的確隻是一個看客,可是如今,看戲的人既已入戲,休想讓他就此退場,玄洛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一向狡詐陰險,心愛的自然要想辦法握在手心,他明白印默寒前世為阮酥所做的一切實在太過震撼,要阮酥放棄他是絕無可能的,硬逼隻會適得其反,她痛苦,他看著也心疼,還會讓他們之間產生嫌隙,不如以退為進,他就不信她又能舍得下自己!退一萬步講,倘若......她真的選擇了印墨寒,他不擇手段也會將她奪回來。
“酥兒想怎麽做?”
無需直言,他便能猜到她內心所想,所謂心有靈犀便是如此吧!阮酥倍感欣慰的同時,也暫時卸下了心中的憂慮。
“我想讓他從宿命中解脫出來,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既然不能與相守一世,那麽起碼還他一生平安,這或許是如今阮酥唯一能為印墨寒做的。
這個要求並不算過分,隻要不是阮酥,玄洛自然願意用別的一些東西補償印墨寒,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毫無顧忌。
“隻有身居高位,方能高枕無憂,酥兒想替印墨寒鏟除威脅,讓他順利掌權?”
印墨寒一旦掌控了天下,又怎麽可能放他們安然離去,玄洛的警惕,阮酥豈會不明白,她搖搖頭。
“並非如此,印墨寒他從來不是一個利欲熏心的人,他喜歡喝淡茶,看傳奇,閑時愛在廊下坐著畫燈籠,雨季來了,還曾親手在院子裏搭過竹棚給鳥雀避雨……所以我知道,這樣的人,即便真當了皇帝也不會開心……”
阮酥說得有些傷感,多年前,她懵懵懂懂闖入那間廂房,遇上了那個將她伸手拉出黑暗的人,那時他的笑容,好似三月春風,溫暖明亮。本該是山澗中一方溫潤白玉,奈何身陷泥淖,沾染了血汙。
注意到玄洛麵容緊繃,阮酥這才察覺自己有些忘情,連忙輕移目光,一帶而過。
“說起來,師兄此次出京,可曾查清竹山教……以及梁王舊部的來龍去脈?”
夢回前世,從印墨寒口中得知的蛛絲馬跡來看,最後的最後,祁清平、德元公主、以及梁王舊部這三股勢力,必然已經同氣連枝,讓印墨寒難以招架,不得不選擇與玄洛聯手,今生若還是如此,那麽便危險了。
固然因阮酥提起印墨寒那些舊事短暫失神,讓玄洛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她畢竟還在月子中,玄洛怕她站得久了受涼,便徑直將她抱回床上,替她披了衣裳,方緩緩道。
“竹山教背後的勢力很是複雜,除梁王舊部及一些江湖幫派外,還有某些朝中重臣的資助,他們都是當年梁王簇擁,隻不過近年皇權穩固,難以掀起波瀾,其實謀逆之心一直未死,我命頡英混入其內部,探查到不少可靠的消息,雖說立儲遺詔一事純屬無中生有,但早年先帝專寵先秦太妃,生怕自己死後她受太後折磨,便秘密召集了三名親信,傳下一道遺詔,若是太後與新帝對他們母子不利,便可逼宮廢帝,後來秦太妃病故,梁王戰死,這道遺詔自然成了空談……”
說到此處,他眸光微動,唇邊噙了一抹諷刺笑意。
“若是梁王果真死得平常倒也罷了,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現有知情者密報,當年梁王之死,乃是皇帝私下與北涼做了交易,以十五座城池為代價取其性命,所以在戰場上一向光明磊落的北涼,竟在箭上淬了劇毒,以至於小小擦傷便斷送了梁王性命。勾結敵國斬殺忠良這種事,放在哪裏都注定是個汙點,何況祁悠聲望如此之高,若是公之於眾,除了要被天下人口誅筆伐外,隻怕蟄伏已久的三名親信,定會祭出那道遺詔,借機起事……”
阮酥聯係前後,凝眉沉思,一個想法在她腦中逐漸成型。
“我大概能猜到那幾名親信是誰了……”
“哦?”
玄洛似笑非笑地望著阮酥,隻見她眼若流星,明亮無比。
“先帝最寵愛的小妹德元公主,被先帝認作義子的先淮陽王祁琮,還有一人,雖目前還猜不出身份,但必然就是操縱竹山教的幕後主使!我之前一直奇怪,德元公主已是年逾古稀,即便有效仿東籬自立為王的野心,又能當政幾年?想來這兩輩的皇族,她都並不親睞,隻有當年的梁王,她曾分外寵愛,加上先帝囑托,一切倒說得過去了。而淮陽王祁琮,出身平平,當初不過是梁王伴讀,卻因先帝器重,不僅將他收為義子,還培養他成為一代良將,知遇之恩自然值得相報。先帝那道遺詔,定是被他嵌在了金釵之中,否則祁清平如今,又怎會大張旗鼓尋這東西呢?”
玄洛暗歎一聲,他的酥兒果真是聰明過人,明明是隻張牙舞爪的小豹子,印墨寒卻偏偏要將她做溫室嬌花養。
“正是如此,那道遺詔,不僅能夠喚醒朝中沉寂多年的梁王勢力,也是聚集淮陽王分散在各處舊部的一個絕佳借口,難怪祁澈那時拒絕了我,原來印墨寒開給他的條件如此誘人,看來為了對付我,印墨寒已是不惜開門揖盜。”
阮酥低頭不語。
玄洛這是在提醒她,並非他不肯放過印墨寒,眼下卻是印墨寒咄咄逼人,非要致他於死地不可。
“他因執著前世糾葛,迷失了本心,還請師兄不要同他計較,我會想辦法說服他。”
“說服之後呢?即便他肯暫時與我們聯手,除去德元一幹人之後,總是要有個結果,還是……你有別的想法?”
因為阮酥,注定他二人水火不容,縱使能夠一致對敵,待阻礙鏟平,龍椅總不可能空置,若是他們終有一場較量,到時候她又希望誰勝誰負?
阮酥微微一笑,這幾日來,她每天都在思考萬全之策,總還算有點眉目。
“師兄忘了祁瀚?過去我曾說過,此人榆木腦袋,直楞得不行,如今看來,卻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個位置了。他待你如知己,若是做了皇帝,師兄足以自保,而與他血脈相連的印墨寒,他也絕對能夠善待。到那時,我便就沒什麽牽掛了,天南地北,無論師兄欲到何處遨遊,阮酥都願策馬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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