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 血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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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風居是柳府裏最熱鬧的地方。

    寶兒正在學步,幾個丫鬟圍了一圈兒,看著胖乎乎的小家夥扭著肉呼呼的胖腿兒,繞著一個圓形小木桌搖搖擺擺地走路。

    “寶兒,笑一個——”

    “寶兒,這邊來!”

    “寶兒寶兒,喊娘親——喊爹爹——”

    丫鬟們七嘴八舌喊著。

    小寶兒被這些人喊得暈暈乎乎,幹脆誰也不理,桌子也不扶了,送開手大步走起來。卻隻是踉蹌了幾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地麵上早給他鋪了一層軟軟的墊子,所以這屁股蹲兒一點都不疼。

    但是他裂開嘴哇地哭了。

    丫鬟們瞅著這可愛小模樣都哈哈笑起來。

    孩子哭得更起勁了。

    “小蹄子們,還不快扶起來,就知道捉弄小孩家!”九姨太一邊笑著罵,一邊懶懶地從柔軟的床上坐起來。

    “小孩子家嘛,摔摔打打以後才結實呢,不怕,叫他自己學步。”柳丁卯和九姨太靠在一起,笑哈哈勸九姨太。

    九姨太便也不計較了,給老爺嬌媚一笑,說:“寶兒,真爭氣,還沒一歲呢,就已經學習走路了,等以後大點老爺你可得好好請個武術師父教他練習騎馬射箭,鍛煉出一個結結實實的體魄,千萬不要學那萬哥兒,從小一個病秧子,現在就算是好了一點,可那身板兒、腦筋兒,終究和人家沒病沒災的孩子差著一截子呢。”

    柳丁卯被提醒了,“說起萬哥兒,我還正要說呢,他自己主動跟我說要讀書呢,從今日起我打算每天教他兩個時辰。這孩子,也算是懂事,病了這些年,如今剛一好了,就知道主動學習上進。希望寶兒長大後也能像他哥哥這樣好學有出息。”

    九姨太氣得偷偷翻白眼。

    想不到老爺眼前有了寶兒這樣玉雪可愛的兒子,竟然還惦記著那個病殘兒。

    丫鬟蘭菊慢慢走進來,“萬哥兒的童養媳婦到門口了。”

    嚇得李玉嬌一個激靈,“她來幹什麽?”

    柳丁卯笑:“這有什麽可吃驚的?她是小輩兒,特地來拜見你這九姨娘,也是情理中的事,再說去年這個時候,你和寶兒母子都能平安沒事,可是她接生的呢,論理我們都欠著她一個人情呢。”說著下床,穿上鞋離開,“你們娘兒們好好敘敘舊吧。一家子骨肉可算是團結在一起了,以後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可不是很好嘛!”

    柳丁卯在門口果然看到啞姑,和淺兒站在一起,見了柳丁卯躬身施禮。

    柳丁卯現在看這個童養媳婦很順眼,笑哈哈一擺手:“萬哥兒呢,我要教他學習呢。”

    淺兒趕緊轉身去角院找柳萬。

    啞姑隨著蘭菊慢慢進門,給李玉嬌見禮,不等丫鬟伺候,自己在一個方凳上坐了,目光清亮亮地看著九姨太,手在衣襟下摩挲,摸出一個小布包兒,慢慢遞到李玉嬌麵前。

    九姨太在心裏暗罵一聲小蹄子!

    但是,不得不承認,李玉嬌被這小姑娘自帶的一種冷靜和沉穩所震懾,真是活見鬼了,她要比九姨太年紀小,輩分也小,憑什麽一進來就把這屋裏的氣氛給壓下去了,好像她才是這屋裏真正的主人。這氣氛,丫鬟們自然也感受到了,她們早就不笑了,就連寶兒也不淘氣了,瞪著好看的眼珠子咕嚕嚕地看著這個忽然闖進來的陌生女子。

    “什麽呀?”李玉嬌嘀咕。

    “你打開不就知道了?”啞姑終於說了她進屋來的第一句話。

    快一年不見,這小女子,還是那副不傻不愣不冷不熱油鹽不進的模樣。

    九姨太心裏有點恨,但是也有點怕——真是奇怪,她竟然真的對這童養媳婦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怕,總感覺這小女子心思深沉,自己難以摸清,所以禁不住有點害怕。

    李玉嬌顫抖著手,慢慢解開布包,裏頭一卷白粗布,等展開,這粗布髒兮兮的,上頭糊髒了一大片,暗紅中泛著黑色,看樣子似乎像……血跡?

    “哪裏來的血?”李玉嬌丟開白粗布,“為什麽給我看這個?”

    啞姑冷冷笑一聲,“你的孩子留下的血痕,不給你看給誰看?”

    九姨太瞬間生氣,也冷笑:“是我當初生寶兒留下的血痕吧。你可真行,留著這個就是為了今天來給我看?什麽意思呢,還不就是想從我這裏索要一些幸苦費罷了,我知道,你當初給我母子接生,保我母子平安,這是大恩情,我記著呢,自然不敢忘!但是你也不想想,你如今日子過得也不錯,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奶奶了,你還缺什麽呢?連朝廷和知州府都認可你呢,老爺也把你當寶貝供著呢,我一個做小老婆的,又能幫你弄到什麽呢?”

    她這是撕破了臉,說出心底的話。

    幾個丫鬟禁聲,怕寶兒哭鬧,抱上他到側屋去了。

    啞姑用左手指甲剔著右手的指甲,深深看九姨太一眼,“如果,這不是寶兒的血痕,而是你另外一個孩子留下的呢?他一出生就是死的,都不曾來得及在這世上擁有自己的名字,就已經死了。”

    九姨太差點跳起來,這小女子究竟什麽意思?她的孩子死了她自己知道,難產而死的。可是為什麽要留他的血痕呢,這暗紅中發黑的血痕有什麽好看的?

    啞姑的眼神還是很冷,聲音也是冷的,“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你那個孩子的死因,不是難產,而是被人害死的,你的飲食當中被人下了毒,那毒藥是經過好幾個月的時間,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滲透在你的飲食裏。你體內積攢的毒素,都被那個稍大的孩子吸收了,他死了,你和你的寶兒才幸免於難。多虧你懷的是雙胞胎,要隻懷一個的話,你母子這會兒已經死了快周年了吧,真要那樣的話,咱們柳老爺會不會現在就給你準備過周年祭呢——”

    李玉嬌把布卷裹上,又打開,又裹上,她的手顫抖得厲害。

    忽然站起來,“不可能!你胡說什麽呢?這哪裏來的話?你要知道,我可是老爺最寵愛的姨太太,在老爺的眼皮底下,誰敢下藥害我?你不要信口胡說!”

    她嘴裏這麽否認,但是眼神裏滿是驚恐,她其實心裏的第一感覺是,這是真的,啞姑這小女子沒有說謊。

    啞姑淡淡一笑,望著九姨太衣裳上精致的刺繡花兒,那花兒嬌豔,絢爛,一大片一大片的,把衣領、前襟和衣袖口點綴得更加好看。

    她望著花兒走了一會神,站起來,“何必自欺欺人呢。你不覺得自己能順利生產,多虧了運氣好嗎,那時候正好我出現了!你不感恩我我不強求,我也不喜歡被人動不動感恩。但是,你不能靠著好運氣活一輩子吧,作為親生母親,也不能不為自己的親生兒子報仇雪恨吧?下手的毒婦是誰,你比我清楚。我把話送到就是。我走了。”

    她真的走了。

    九姨太望著眼前的粗布包兒走了神。

    許久,她把這片血痕黯淡的粗布捂在眼上大聲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