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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啞姑一出後花園的門，就叫人去喊李媽來。

    李媽很快趕到角院，迎門看到角院裏梅花開了，紅燦燦的花朵像火光一樣把半個小院都映亮了。

    梅樹下站著啞姑，手裏端一個小巧暖爐，身上裹一件深紅色貂皮大氅，再看啞姑身畔的柳雪，披一件嫩黃色狐皮大氅，脖子裏一圈白生生的毛簇擁著一張粉嘟嘟的小臉，小臉揚著，望著高處枝頭一束梅花，“小嫂子，我想折下來插瓶。”

    啞姑點頭，“好，多折一些，回頭我教你學習插瓶，這也是一門學問呢。”

    柳雪笑嘻嘻爬樹，要親自上去折梅。

    啞姑竟然也不攔著，笑吟吟看著她爬樹。

    李媽心裏一咯噔，覺得這大太太一死，柳雪跟著這個不懂事的童養媳婦混，才幾天功夫呢眼看著就要混成個沒教養的野丫頭了，連樹都敢爬了。

    啞姑忽然回頭來說，“都說下雪不冷消雪冷，寒冬臘月，正是取暖的時候，昨天叫你為各房各屋增添炭火，都添置了吧？”

    李媽點頭：“早辦了。按人頭分的，每個屋都暖烘烘的呢。”

    啞姑點頭，“這就好，天氣冷，叫大家都能暖暖和和過個年才對。”

    李媽心裏暗暗撥著算盤，麵上卻麵不改色，含笑應對。

    看啞姑再沒什麽事，李媽轉身離開。

    “李媽你等一下。”啞姑忽然喊道。

    李媽轉身，啞姑卻又不看她，望著爬到樹上的柳雪，“這幾枝折下來就夠了，快下來，萬一掉下來摔著——”

    柳雪咯咯笑著，舉著一大把梅枝慢慢溜下來。

    最後咚一聲跳進啞姑懷裏。

    啞姑抱著她落到地上，幫她撥撥被樹枝弄亂的頭發，“去吧，先用清水養起來，再跟上嫂子去處理正事兒。”

    神情淡淡，口氣也淡，吩咐淺兒：“你盯著火上那個吊子，裏頭是給萬哥兒燉的補品，回頭萬哥兒從老爺跟前學完功課回來，你照顧他趁熱喝了。”

    說完看李媽，“個人的炭火，確定都落實到手了？李媽你親自辦理的？”

    李媽一股火在心裏竄，想質問這小女子什麽意思？一想又忍住了，畢竟現在人家管家呢，可是老爺點了頭的。現在大太太死了，這府裏還真沒有可以為李媽撐腰的主子。

    但是，李媽看著啞姑那盈盈一握的小腰，看看那皙白的小臉，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就算要吃人，還真能把誰給吃了！

    李媽點頭：“都落實到個人了。沒一點差錯。”

    啞姑點頭：“那就好。走吧，這場雪大，天寒地凍的，正是用炭火添冬衣的時候，我跟你親自去看看為各院各屋分發炭火的情況。”

    李媽心裏吃驚，又有點不高興，心裏說這小童養媳婦什麽意思，難道信不過自己？她可是當了好多年的管家娘子，年年各屋各院配發東西都是她一手指派，大太太活著的時候從來不會親自過問。

    想不到童養媳婦一當家就開始親自監督了。

    她心裏不快，麵上卻不改色，笑吟吟點頭，“小奶奶親自去，那太好了，隻是這外頭實在冷得緊，別凍著你才好。”

    啞姑含笑說道：“李媽這麽大年紀了親自辛苦，都不曾喊一聲冷，我們這些小年輕就更不好意思怕冷了。”

    這時淺兒趕來，捧著一個手爐，“小奶奶，那個沒炭了，你換一個暖手。”

    李媽悄悄瞪了一眼淺兒，小蹄子，都是不知死活的東西，一個要去親自監督我幹的活兒，另一個竟然也不知道攔著，都是什麽意思？難道真的要親自查看？

    她不由得緊張起來，但隨即又冷笑著放鬆了，怕什麽，在這府裏她可是幹了十多年的老人兒了，什麽大風浪沒見過，還怕小陰溝裏翻了船？笑話！

    柳雪蹬蹬蹬跑出來，拉著啞姑的手，卻不看李媽，扭著脖子往前頭跑。

    啞姑捏住她小手，笑：“跑什麽，別忘了你可是大家閨秀，這笑不露齒行不露腳，都忘啦？”

    柳雪嘟嘴：“小嫂子你什麽意思？怎麽跟我娘一樣囉嗦？就是咧著嘴大笑怎麽啦？就是要叉著腿瘋跑又怎麽啦？你不是說過最怕這些繁瑣的規矩嗎？怎麽你又拿規矩約束起別人來了？人家活蹦亂跳的一個姑娘家，硬是被這些三綱五常的規矩給約束壞了。”

    這話正是啞姑念叨過的，想不到小姑娘拿來堵她的嘴，啞姑嗬嗬笑，“好，好你個小雪兒，竟說得我沒話說了。不過這女孩子家瘋野也得有個場合不是，難道你就不怕幾個姨娘笑話你沒教養？”

    一聽去見姨娘們，柳雪小臉嚴肅起來，那些居住在各個院子裏的女人們，都是爹爹的小老婆，曆來和她保持著距離，很少親近，再加上母親活著時候說起她們就恨得什麽似的，所以在柳雪心目中，姨娘們都不是好東西。

    幾個人繞過中院，眼前依次是柳丁茂的姨太太們居住的小院。

    李媽跟在後麵，等著看小奶奶先去哪裏。

    啞姑望了望李萬嬌的沐風居，卻不進，扭頭繼續走。

    李媽回頭，身後跟了幾個聞風而來的仆婦。李媽咳嗽一聲，罵了起來：“鬼鬼祟祟的跟著做啥？沒看見我們小奶奶要親自查看分添炭火的事兒，小奶奶說了，各院各屋，都不能少！”

    一個仆婦聽到這話撒腿往後跑去。

    啞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拉著柳雪的手，指著一個一個小院子問：“這是哪個姨娘住你知道嗎？”

    柳雪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本來有些倨傲的眼睛，看到眼前的小院子一個個精致，雅靜，各有各的模樣，不由得歡喜起來，“從二姨娘開始，一路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沐風居是大姨娘住過的，爹爹寵愛九姨娘，所以九姨娘住了。”

    啞姑含笑：“是啊，咱們的老爹是個讀書人，挺懂得風花雪月的事兒，所以，娶一個姨太太，辟一個別致的小院出來，再娶一個，又弄一個小院出來，這樣一個一個又一個，可不就是妻妾成群了！”

    柳雪點頭：“我娘親說過，就跟養鳥兒一樣，養多少都沒個夠，總想把全靈州府的女子都弄來給他做姨太太。”

    啞姑怔怔，有些吃驚，陳氏這樣抱怨過？看來，在每個女人心裏，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哪怕這女人並不愛這個丈夫。

    經過流雲堂的門，啞姑留步抬頭看，門上了鎖，門鎖上竟然都結了蛛網。

    啞姑慢慢用手撤掉蛛網，心神一陣激蕩，柳顏死了，張氏出家，這裏竟然成了廢院。

    再走就是雙鶴苑。大門緊閉。啞姑伸手要扣門穗。李媽忽然竄出來堵在門口，“小奶奶這裏就不進了吧，自從三姨太走後，這裏就空著，本來要封鎖的，可是蘭蕊姑娘又哭著要來看院子，所以就暫住了。她一個丫環，沒什麽可看的。”

    啞姑搖頭：“蘭蕊是個念舊情的人，主子死了，自己卻帶著兩個小丫頭住在這裏，也挺不容易的，好歹替老爺看著雙鶴苑，不至於讓這院子也變得跟流雲堂一樣冷清塌廢。”

    說著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