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瑾看到萬玲發來的短信時已經是早上6點多鍾。輾轉反側一整晚，到淩晨時分才剛剛睡著，又被一陣噩夢驚醒。離九點鍾還早，林木瑾趕緊起床煮上粥，才去洗漱。不去拍戲，正好可以在家照顧爸爸了。

    熬了燕麥鏈子紅棗粥，又做了兩個清淡的小菜，煎了幾塊雞蛋餅，一切收拾妥當之後，林木瑾給劉師傅發了一條短信，讓他一會兒直接到醫院來接他，就打車去了醫院。

    8點半，萬玲準時出現在了華娛公司的辦公室，這麽多年了，隻要沒有外出，她都會準時到公司上班。從蕭瀟那兒回家後，萬玲就把自己仍在了浴缸裏，泡了一個小時的熱水澡，又用冰袋敷了敷眼睛，才讓一整夜的疲倦與絕望略有好轉。隻是畢竟年紀大了，那一身的疲態仍然掩飾不了，哭了大半夜的眼睛浮腫還沒有完全消退。

    萬玲走進辦公室，雙手握著一杯滾燙的開水，仰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該怎麽向陸可可開口呢？其實思索了半個晚上萬玲心中早就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畢竟是她把陸可可拉近了這個圈子，又和她一起共事了五年，雖然她平時對陸可可比較凶，但是也都是為了她好。這次，自己竟然要做對不起她的事，心中難免還是有些難受。不過，好在陸可可一向溫順聽話，尤其是失憶了以後，對她更是言聽計從，這件事情到不是多難辦……

    正思索著，一陣敲門聲突兀地響起。陸可可來了。這麽多年，萬玲對陸可可的一切可謂是了如指掌，比如她說話的聲音、走路的腳步聲，還有敲門聲，隻有陸可可敲門時會發出這樣小雞啄米式輕柔的聲音。

    “來了嗎？可可”萬玲站起來，親自拉開了門來迎接陸可可。

    “嗯。”陸可可望著在市內仍然戴著墨鏡，看上去好似有幾分疲憊的萬玲，輕聲問道：“萬姐，你怎麽了？昨晚沒睡好嗎？”

    “你昨晚說的事情我認真考慮了一下。”陸可可突如其來的關心讓萬玲亂了陣腳，她不想再來什麽客氣的開場白，直接開始吧，長痛不如短痛。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並舉手示意陸可可坐下，“你們一家人的安危確實是個大問題，我不應該這麽自私，為了公司的利益再讓你冒險。如果，你真的想退出娛樂圈，我尊重你的意見。”

    “嗯？”陸可可疑惑地望著萬玲，這一晚上發生了什麽？萬玲的態度怎麽突然來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可是，那麽多的違約金，還有一家人的花銷怎麽辦？林木瑾麵露難色，不知道如何回答萬玲。

    “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和張總說過了，免除違約金。不過，剛簽的這部戲得付一點違約金，不會很多，小成本的嘛，本來片酬就不是很多，我已經和對方溝通過了。還有你們一家人的花費問題，以你現在的存款呢，夠你們按照現在的生活標準用十幾年了，到時候你弟弟也長大了，也就沒有這方麵的擔憂了。”萬玲心中有些糾結，但還是一口氣說完了這些早就醞釀好的話，她扶了扶墨鏡，不敢看陸可可一眼。

    “這樣可以嗎？”林木瑾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轉變來得太突然。

    “當然。可可，這些年我雖然對你比較嚴厲，但都是為了你好。我也知道這些年你在娛樂圈過得並不開心，或許退出對你來說是一種新生呢？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人生苦短，像你這麽年輕還來得及重新洗牌，到了我這個年紀就一切都隻得聽天由命了。”萬玲一隻手撫摸著手中的茶杯，一隻手托著腮，看上去有點顧影自憐的樣子。她看著一言不發的陸可可繼續說：“這是我擬好的合同，如果你真的想好了的話，就在上麵簽個字。公司會幫你處理後續的事情。”

    林木瑾望著眼前的兩份合同，遲疑了起來，這一切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隻要自己簽了這份合同，家人就可以安穩地生活、自己就可以不必在辛苦地奔波演戲了嗎？想起今天早上看到在醫院裏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爸爸，林木瑾的心又狠狠地疼了一下。如果退出是這場看不見的陰謀的終結，那這也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至少不用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膽當中。“我退出的話，那些事情真的就不回發生了嗎？”林木瑾抬起頭，用一種孤注一擲的表情望著萬玲。

    “目前來看是這樣。很抱歉可可，我們也找不出這一係列的事情是誰做的。警察那邊也沒有任何的進展。我不敢保證在事情的結果調查清楚之前，保證你和你家人的安全。或許，現在你退出是唯一的選擇。”

    “好，我簽。”林木瑾管不了那麽多，隻要家人能安全就行。

    萬玲遞給林木瑾一支筆，“你先仔細看一下合同的條款吧。”

    “不用了”林木瑾接過筆，用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望著萬玲，“萬姐，我相信你。這哪兒簽字呢？”

    萬玲好似被這眼神擊中，渾身有一種酥麻的刺痛感，這個傻孩子！果然還是這麽相信她。“在這兒”萬玲遲疑了一下，趕緊走過去，把合同翻到了最後一頁，指著簽字欄對林木瑾說。

    不到半分鍾，林木瑾就在四份合同上簽完了字。兩份是和公司的解約合同，兩份是本來今天要去拍的新電視劇的解約合同。

    “好，可可，剩下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好。雖然你以後不是公司的藝人了，但我們還是朋友。你有什麽事情還可以來找我。”萬玲拿著陸可可簽好字的合同心中五味雜陳，“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得特別跟你說一聲。解約之後，你就不能待在北京了，這麽做一是為你好，因為一旦你推出娛樂圈這件事被媒體知道之後，她們肯定會對你圍追堵截，這回對你的生活產生很大的影響。二呢，這也是公司的要求，合同上注明的，你剛可能沒有看清楚。”

    什麽？離開北京，那自己還能去哪兒呢？林木瑾萬萬沒有想到，這一份解約合同產生的第一個直接影響竟然是要離開這裏！

    林木瑾驚詫的反映，萬玲早就料想到了，“你想一下今後有什麽打算，我會盡量幫你安排好的。想回上海，還是去哪裏？你們現在住的這個房子是以公司的名義買的，解約之後一個月內公司會收回。得先解決房子的問題。還有，你弟弟是要繼續在北京上學，還是轉學？如果需要轉學的話，我也會幫你安排。”

    “這，我得跟家裏人商量。”林木瑾心亂如麻，似乎今後顛沛流離的生活正在拉開序幕。

    “好，你商量好了告訴我。明天下我會安排新聞發布會，向媒體解釋你退出娛樂圈的事情。發言稿我會讓公關部寫好，今晚發到你郵箱，你先看一下。下午，我讓老劉提前去接你。你現在可以回去休息了，我要去給張總匯報一下。你要去哪兒讓老劉送一下你，他現在還是你的司機。”萬玲沒有看陸可可，徑直走出了辦公室。

    張總的辦公室門半掩著，從門縫裏可以看見他正在處理著一堆文件。“咚咚咚”萬玲伸手敲了幾下門，而自己的心仿佛也跟著這節奏敲起了鼓點。

    “進！”這些年，每一次看見他、聽見他的聲音，萬玲的心跳還是會忍不住地加快。

    萬玲將墨鏡推起來，又揉了揉發脹的眼睛，掏出手機照了照，確定眼睛上的浮腫已經大部分退去，才進了張總的辦公室。

    “有什麽事嗎？”張總繼續看著手頭上的文件，頭也沒有抬一下。

    “呃，陸可可的事。她想和公司提前解約。”

    “哦？”聽到這話，張總才抬起頭，疑惑地看了萬玲一眼，“怎麽了？她最近負麵新聞可有些多啊。”

    “嗯。前段時間拍戲，她出了點意外，然後就失憶了整個人的身體狀態和精神狀態都不是很好。就想先休息，調理身體。”

    “哦……”張總若有所思地說。

    “不過，您放心，陸可可和公司還有五年的合約。我不會讓公司損失一分錢的。”萬玲懂張總的意思，這麽多年了，他的每一個表情下隱藏著怎樣的深意，她都懂。

    “嗯，當然。你辦事我向來最放心。”張總低下頭，繼續看起桌上的文件。

    萬玲想再說點什麽，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她掃了一眼張總辦公桌上擺放的照片，是他還有他的太太、兒子的合影，一家人擁抱在一起，笑得很甜。

    “那我先出去了。”萬玲心頭一陣酸楚，再過幾年，他們的孩子也該長成這麽大的帥小夥了……

    從公司出來，陸可可沒有給劉師傅打電話。而是自己打了一輛車去往了醫院。司機師傅好像認出了她，一路上跟她說個沒完，還要和她合影，讓她簽名。林木瑾心裏一團亂麻，更不靜不下心來聽他說什麽，隻是“嗯哦”隨便應付著。

    到了醫院，林木瑾在走廊徘徊了好久才走到爸爸的病房。弟弟和媽媽正在喂爸爸吃飯，看見林木瑾來，媽媽忙問她吃了沒，讓弟弟到食堂再去給她打點飯。

    “我吃過了。”林木瑾急忙說，看著躺在病床上打吊瓶的爸爸，她現在什麽都吃不下去。

    “姐，不是告訴過你讓你不要自己隨便出門嗎？你剛是不是打車過來的，你看，又上微博熱搜了。”弟弟把手機遞到她麵前。

    一條“陸可可獨自打車去醫院，素顏超美”的熱搜貼出現在手機屏幕上，下麵是好多網友的跟帖，“女神果然是女神，素顏真的超美”“我可的顏值簡直逆天了”“哇，素顏比化妝還美”……

    陸可可笑了笑，把手機還給弟弟，心裏竟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失落感。明星陸可可，從明天起就再也不會出現了。

    “我準備退出娛樂圈了。”既然都已經決定了，還是早點和家人說的好。

    “啊，什麽？”弟弟驚訝地說，一家人驚訝的目光一同望向了她。

    “最近發生了好多事情，可能都與明星陸可可有關係。”林木瑾低下頭，眼淚就忍不住地從眼眶湧了出來，“我真的不想你們再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姐……”弟弟想要說什麽，爸爸伸出手在他的後背上拍了一把，“可可，爸爸支持你。我一直就不想讓你做什麽明星，我知道你並不喜歡幹這些事情。這些年就是因為我拖累了你。我的身體就這樣，活不了幾年了。人不都得死嗎？沒什麽的，隻要你們過得幸福，爸爸就是死了也知足了。你要是像現在這樣，每天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被別人誣陷、謾罵，我就算活著每天也不能安心。現在，我的病也穩定了，沒什麽。你不做明星我們一家人照樣可以活得好好的。”

    林木瑾的眼淚更加洶湧了，似乎這些天那些隱藏黑夜裏的暗流正在褪去，一種釋懷的快感讓她感動，她接過媽媽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萬姐說了，會盡量讓我減少經濟損失，我們現在的存款應該夠我們生活。但是，我們不能待在北京了。我們得離開這兒。”

    “不要緊的，不要緊的。”爸爸掙紮著坐起來，“我們回上海去吧。其實十幾年前我就想回去了，一直拖到現在，原先說是為了你和星星，後來就懶得動了。我們回去，那還有一間小房子，不管怎麽樣我們能生活下去。”

    “那弟弟呢？”林木瑾的情緒已經稍微緩和了一點，有家人在就好像有一個可以休憩的港灣，不管遇到什麽事情，總不會讓人感到絕望。

    “我……”弟弟好像有些為難，在猶豫著什麽。

    “你還有2年就大學畢業了，你就留在北京繼續讀書吧。”爸爸替弟弟做了決定，“但是星星，你是個男孩子，應該承擔起家庭的責任了。這些年一直是你姐姐再替我們負擔，以後你要自己承擔起自己的生活。大學畢業後如果你想再繼續深造就要靠你自己了。是爸爸對不起你們，生在這個家讓你們受苦了。但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不能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別人身上，你懂嗎？”

    看著好似在低頭抽泣的弟弟，林木瑾心裏很不是滋味，她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沒關係的，你一定要繼續讀書。”

    “就這麽定了”爸爸對弟弟說：“你現在去給我辦出院手續，輸完這瓶我們就回家。”又轉頭對媽媽說：“你給老趙打個電話，讓他幫我們把房子收拾一下。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就搬回去。”

    窗外有陽光透進來，驅散了籠罩了一整天的烏雲。溫暖的光束照在林木瑾的臉頰上，她望著吊瓶裏“滴答滴答”流入父親體內的液體，一種未知的迷茫感將她吞沒，即將開始的生活等待著她的是新生還是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