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深秋的上午，氣候宜人。

    從天上俯視，自由部落極像一個藏在森林迷宮深處的世外桃源，美麗而寧靜。草地如地毯，湖泊似明鏡，建築都充滿藝術氣息，同時也按照某種規律排列。

    獵人們正在訓練騎射，斑多馬的嘶鳴，在高空中都能聽見。巡邏隊的戰士則在另一塊空地練習射擊，靶子是一麵極為厚實的土牆，每隔一段時間，土牆就會被仔細扒開，把子彈一一回收。

    高斯步槍標配的製式射釘彈，隻要射擊後沒有變形，就可以重複使用。

    趙岩首次從空中鳥瞰自由部落，不禁有一種戀戀不舍的感覺。盤旋了一陣，他終於降落在一塊空地上。

    “快看，是小岩！小岩回來了。”

    “臭小子，真威風，連飛龍都搞得定。”

    “哇！小鮮肉好帥，這次姐姐絕對不會放你走。”

    綠飛龍騷包的鳴叫，把整個部落都給驚動，幾乎所有人都走出家門，搭起涼棚仰望天空。

    趙岩的“超級感官”自然已提前知曉地麵情況，他趕緊把紫電降落到一個偏僻的位置，抓了一大把魚幹，把紫電打發走，然後拔腳狂奔。

    片刻後，他已來到林克大長老的屋子裏。

    “真沒想到，僅僅半個月，竟然發生這麽多事情。”林克大長老神色複雜，把手放在趙岩頭上揉了揉，“孩子，你沒事就好。”

    趙岩道，“星空母艦半個月就到，我們是否要做些準備。”

    “準備什麽？反抗他們？不，沒用的，你的叔叔伯伯都已老邁，下一代還未成人，重新回到同胞那裏，才是我們的唯一出路。”

    “可是，以試驗品的身份回歸，然後繼續作為試驗品而存在，教父，這樣的結果，您也能接受嗎？”趙岩大聲道。

    “並非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滿腔熱血。”林克搖了搖頭，“雖然大家都不說，但是我知道，他們早就厭倦了這個單調的世外桃源。如果有生之年，還能回歸現代文明，無論什麽代價，他們都願意付出。”

    “孩子，你還不能理解，落葉歸根的感受。”

    趙岩心裏暗歎，如果教父願意反抗人類執法者，他不惜一戰。憑著倉庫裏剩餘的電漿射線槍，長弓火箭炮，依托綠蘿星的地形，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趙岩轉身正欲離開，忽然發現，木屋的牆壁上，懸掛著一副木刻版畫，看到上麵的圖案，他心裏猛地一震。

    四葉草！

    他立刻想起，當初在地母的精神世界，見到了百年前星艦航行的場麵，那艘星艦表麵塗層上的圖案，也是一個“四葉草”。

    難怪那時心裏有一種似曾見過的感覺，林克大長老的屋子，自己可沒少來，這幅版畫也是一直掛在牆上。自己雖未留意，但也偶然看過幾眼。

    難道，教父跟百年前的人類星艦有所關聯。

    刹那間，趙岩心裏轉過無數個念頭，最終，他還是選擇開門見山的詢問，“教父，你喜歡四葉草嗎？”

    林克大長老的臉色微微一滯，隨即語氣輕鬆的說道，“談不上喜歡，我學習版畫的時間不長，四葉草容易練手而已。”

    既然教父不願多談，趙岩也懶得再去追問，兩幅畫的時間相差了一百多年，多半隻是一個巧合，或許隻是自己神經緊張，過於敏感。

    從林克大長老家出來，趙岩立刻被獵人兄弟會的大叔們劫走，狠狠喝了頓平安酒，一直喝到昏天暗地，死仰八叉。

    第二天，他又被巡邏隊的大叔們圍住。巡邏隊的年齡偏大，不少大叔直接以嶽父自居，把趙岩當成女婿看待。

    連續幾天狂歡，趙岩沒心沒肺，喝個痛快。

    “其實，從來到這個該死的星球開始，我們都知道，自己成了人類開荒的試驗品。”最後一頓酒，獵人兄弟會首領雷熊大叔，喝得雙眼通紅，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最初的時候，老子做夢都想幹死那些混賬東西，把他們的飛船搶走，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可是，一晃這麽多年，身邊的朋友死的死，老的老，老子今年快五十歲，見慣了生死，心裏早就麻木，也懶得去想報仇的事。”

    “小岩，我知道你不甘心，老子也不甘心。可是你看周圍，老的老，小的小，除了認輸，根本沒有翻盤的機會。”雷熊眼中湧出兩行熱淚，順著猙獰的臉龐滾滾而下，

    趙岩也歎了口氣。

    雷熊說的沒錯，大叔們確實老了，在綠蘿星蹉跎近二十年，都萌生出回歸文明社會，安度殘年的心思。

    至於是不是試驗品，他們早已看淡，不就是抽一管子血麽！這麽多年，流的血和淚，還少麽？

    直到第五天的一大早，趙岩再次來到獵人兄弟會。

    巴頓老爹眯著他的獨眼，擦拭著一柄長弓。老頭自從傷了一隻眼後，正式退居二線，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保養倉庫裏的武器。

    “小子，你帶回的煙草味道很有勁。”看到少年進屋，老頭難得擠出一絲微笑，“才回來沒幾天，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又去鑽林子，年輕人精力旺盛真讓人羨慕，難怪那幫老娘們看到你就流口水。”

    “最猛的武器在哪裏？”趙岩答非所問道。

    “在這個該死的星球，除了幾把電弧槍，其它都是燒火棍。”老頭翻了翻眼皮，“你那個摳門的教父，把電弧槍藏得太好，老子到現在都沒見過幾次。”

    獵人倉庫確實沒什麽好貨，趙岩直接挑了四捆弓箭，交代了一聲後準備離開。

    “人類母艦馬上過來，你不留在部落裏等他們嗎？”老頭忽然說道。

    “等著去排隊做身體檢查？”趙岩冷笑，“我不會去做試驗品，沒人可以主宰我的命運。”

    “原來部落還有個明白人，孩子，先別走，大叔還有好東西給你。”老頭鑽進臥室的床下，拖出一個裝滿雜物的木箱，又翻了半天，欣喜的叫道，“老子還沒老糊塗，果然放在這裏。”

    隨即，兩個鐵坨子扔到趙岩腳下。

    我擦！高爆瓦斯手雷。

    趙岩嚇得差點跳腳，這玩意要是爆了，那真是連個囫圇屍體都湊不團圓。巴頓老爹心髒也是夠大，竟然把兩個手雷放床底下，萬一出個意外，他本人也就上了天。

    “趕緊拿走滾蛋，以後別再回來，也用不著給老子帶煙草。如果有可能，替老子狠狠教訓飛船裏的那幫孫子。”老頭又坐回躺椅，整個人都陷在裏麵，臉色頹然。

    “我會的，一定會！”

    趙岩給他行了個狩獵禮，轉身離開。

    “等等！”老頭子喊住少年，從胸口掏出一張紙片，放在桌上，“上麵是我的兒子，背後有地址，如果你將來回到人類星球，替我把照片交給他。就當幫老爹最後一次。”

    照片有些發黃，那時的巴頓老爹大概二三十歲的樣子，兒子跟他很像，大約七八歲，現在早已成年。

    “老爹，萬一我回不去呢？”

    “如果你回不去，其他人就更別想。反正你拿著，老爹也不需要你做什麽承諾。”

    …………

    就在許多人還賴在床上時，綠飛龍已經帶著趙岩離開了自由部落。

    他隨身帶著一個巨大的包裹，幾乎囊括了他的全部家當——高斯步槍、電漿射線槍、高爆瓦斯手雷，以及巡邏隊長阿卡贈送的一包特殊子彈。

    人類母艦即將降臨綠蘿星，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站在飛龍背上，迎風而立，翱翔天空，趙岩心裏戰意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