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實說出來你都不會覺得吃驚，那是噬靈沼澤的村民特意誇張後，為了吸引遊客所炒作的故事。”

    一場借名人抬高自己的可恥炒作，紅玉已經明白這大概是怎麽回事了。

    現實的故事想必沒有那麽動聽。

    果然，伊恩繼續述說：“幻彩一開始就是在那裏長大的一個角鬥士。有這麽個雙沾染鮮血的職業，往往受人懼怕和歧視，那個村子裏沒有什麽人願意搭理他。”

    “後來正逢資源整頓，城裏的一批官員下來考察，準備取締那個血腥而且又不帶來收益的競技場。”

    “那天官員們正好看到幻彩在做表演，他打敗了一隻異獸，又被下一隻打敗，然後競技場的治療師就把他複活回來，讓他繼續上場。”

    “當時有個傭兵頭子也跟那批官員一起，他覺得幻彩能夠不斷忍耐死亡的精神非常可貴，就提出下去和他打兩個小時。”

    紅玉疑惑地問：“打兩個小時是什麽意思？”

    “因為那個傭兵頭子看出當時幻彩的戰鬥技巧並不怎麽高，就包了個時間讓他打個夠。”

    紅玉無言以對，隻好感歎：“哇，那後來呢？”

    “後來證明那個傭兵頭子的眼光並沒有錯，幻彩在他底下走不過二十招就死了。複活回來之後繼續打，又死，他就這樣斷斷續續殺了幻彩十多次。”

    紅玉喃喃地開合了一下雙唇，卻發現自己麵對這種故事什麽看法也發表不出來。

    這好像不是一個正常人能接受的故事。

    一個人要怎樣才能承受被殺十多次？這樣的人不是變態就是瘋子。

    “次數多了之後，他身上的衣服就變得到處都是血跡，而且破破爛爛的。傭兵頭子看他這樣子就不想打了，讓他回去換身衣服再過來。”

    “結果幻彩回答，他隻有這一件衣服，因為錢全部給競技場的老板維持生計了。”

    紅玉終於忍不住發問：“這老板該不會是個地精吧？”

    “確實是個地精。”伊恩失笑。

    “那那些村民實際上沒有幫過他嗎？”

    伊恩搖頭說：“在幻彩出名之前，根本沒有人關注過他，不然那個競技場也不會運營不下去，小到隻有他這麽一個角鬥士。反倒他出名了之後，噬靈沼澤才火了兩年，變成現在這樣對傭兵來說有些紀念意義的地方。”

    紅玉歎了口氣：“這可真是‘人之常情’啊。”

    “那這個幻彩現在還活著嗎？”紅玉很是好奇，從視頻裏來看，幻彩的年代離現在並不久遠，如果沒有發生意外，這個幻彩應該還活在世上。

    伊恩很快給出了答案：“當然已經死了。剛才那個視頻講述的就是他的最後一戰。”

    紅玉有些發愣，一個能被殺十多次還堅持工作的人，竟然真的跟尋常人一樣戰死了，未免讓人覺得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

    幻彩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沒有牧師站在旁邊為他隨時待命，無論死在哪裏都隻是尋常事情。

    他令世人崇拜的地方不是因為十多次的複活，而是那種忍受死亡的瘋狂執念。

    這時候，他們看到正前方過道上有一個小販在售賣鈴鐺。

    曆來的展銷會都存在這種廝混進來的小販，他們賣些煙水，也賣這種不怎麽實用的魔法小道具。

    比如眼前這個驅散惡靈的神聖鈴鐺，還有不遠處另一個賣會飛的監控水晶。

    神聖鈴鐺確實有驅散惡靈的能力，但它需要持續發聲，掛在家裏非常吵，放在寬大的地方效力又不夠好。

    會飛的監控水晶則是畫麵模糊不清，而且會晃動的次品，價格反倒跟外麵道具店裏的正品不相上下。

    這些道具沒什麽用，平白加添了會場內的擁擠，遠東傭兵聯盟這次刻意設定了門票的限製，依然無法阻止他們混進來。

    伊恩上前警告了這些小販一頓，小販們畏畏縮縮的收起貨物站到一邊，但想必等到伊恩走後，他們又會重新擺出來。

    別看他們衣衫襤褸的可憐模樣與伊恩幹淨體麵的穿著截然不同，但這些小販也是持有正式的傭兵證書才得以進來的，換句話說，他們也是傭兵。

    社會上總有那麽一些人，明明沒有收入來源，卻又不願意學習本領。如果是平民還可以靠官府的福利坐享其成，傭兵就隻能幹些這種勾當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作為同行，伊恩對他們真是又可憐又無奈。

    “是嗎……”紅玉跟著跟著，突然用一根指捂住耳屏，仔細聆聽。

    “啊，我在和伊恩師父在一起。”

    “……”

    “啊，二樓呢。”

    “……”

    “哦哦，我知道了！我轉告他。……嗯，拜拜！”

    通訊掛斷後的紅玉抬起頭，匯報道：“伊恩師父，星星說樓下有人搗亂，讓我們過去看看。”

    伊恩點了點頭：“那就走吧。”

    終於通宵把會場布置好了。

    葉星星趴在櫃台上唉聲歎氣，兩隻耳朵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此時的會場還沒開放，五米寬的過道望過去空落落的。

    一宿沒睡，身上隻穿著件露肩又露背的禮裙，在這個深秋的早晨，渾身都泛著陰冷冷的感覺。

    就在她閉上眼想眯一會兒的時候，一瓶水放在了麵前。

    “真正的革命還未開始呢，同誌，打起精神來！”

    葉星星一抬頭，見是一個白皮膚的金發男青年站在櫃台對麵，有氣無力地垂下了頭：“老風啊……”

    攤位裏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來人，紛紛招呼著。

    風零語打量著這家已經布置完成的攤位，伸拽了拽麻繩交錯而成的隔牆，稱讚道：“還不錯嘛，挺酷的——你早飯吃了麽？”

    “還沒呢。”葉星星拿起那瓶藍色經驗的水，擰開瓶蓋輕輕嚐了一口，驚道：“達納蘇斯的月亮泉？”

    精靈的月亮泉水對生物的精神力有著非同尋常的恢複能力，特別是對精靈自身來說，幾乎是日常生活都離不開的必需品。

    在月亮泉水裏，又屬產自生命之樹的味道更加好，但對傭兵來說也是非常昂貴的東西，她難以置信地灌了一大口。

    “誒誒，慢著點。”

    放下水瓶的葉星星仿佛精神煥發，精靈的眼睛沒有眼珠隻有眼白，她現在的眼白就射出微弱的淡黃色光芒，這意味著非常健康的精神狀態。

    “老風，真的太感謝你了，我我我……我真是太感動了！”

    風零語笑說：“大恩不言謝，這都是革命的友誼，你要是感覺償還不起，就以身相許吧！”

    這話當然是在開玩笑。

    葉星星忙說：“改天我請你吃飯吧！”

    風零語暗自歎息一聲，隨即提議：“要不現在就去過道那邊要份盒飯？我正好餓著呢。”

    “現在？”葉星星果然搖頭拒絕了，“沒多久就開門了，現在哪來得及啊。”

    風零語轉身站到攤位央那塊牆壁麵前，雪白的廣告背後透著魔法柔和的光芒。

    上麵畫著數個神靈的頭像圍成圈，正間用最簡單的字體寫著一句話，“眾神，伴隨著勇氣，將與凡人同在。”

    其的“勇氣”二子特別放大，突出了這個會場的主題。

    “眾神之約今年的主題居然是勇氣，這跟你們現在賣的魔法卡片有什麽關係嗎？”

    “忽悠新人去開荒啊。”葉星星笑說，“這幾年參與開荒的傭兵人數急劇下降，開荒團新鮮血液都補充不到了。”

    這個問題顯然已經成為傭兵們的老生常談，風零語也是歎了口氣：“東盟近十年都在努力提升傭兵在這個社會上的階級地位，試圖改變傭兵們的形象和條件。不得不承認，條件確實變好了很多。”

    他又說：“但人的條件一好起來，再想回去那些惡劣條件的環境裏工作就變得不現實了。”

    葉星星玩弄著還剩下一點的水瓶，意興闌珊道：“可不是麽，前不久還有同事說啊，探索世界未知區域，擴大人類的地圖，這些目標聽起來太過崇高了，離普通傭兵的生活實在太過遙遠，遠得都像是在聽神話故事了。”

    “傭兵裏占比重最多的還是那些，為了錢什麽都幹的苦哈哈，和靠力量肆意妄為的犯罪分子。剩下的也隻是在一區這一畝方寸地，反複討伐簡單怪物的懦弱之輩。”風零語望著過道對麵的一家小公會，語帶鄙夷。

    “行了，豎琴同盟的大團長，這麽喜歡開荒，這次回來做什麽呀？”葉星星悠閑地倒在椅背，一條腿搭在了另一條的膝蓋上，露出修長的小腿肚。

    風零語見慣了她的戎裝，極少看到葉星星這幅打扮，忍不住欣賞了兩眼，這才回道：“你不知道嗎？這次展銷會結束之後，東盟就要號召各大公會集體南下，要徹底把這場拖遝已久的戰爭了結掉。”

    葉星星一抖眉毛：“你們不會來了一整個開荒團吧？”

    “我這個團長都來了，你說呢？”

    “殺雞用牛刀。”葉星星嘖嘖搖頭，她突然誒了一聲，將話題斷掉：“時間差不多了吧，該開門了。”

    風零語立即答道：“馬上六點了。”作為一個法師，他對時間的把握再精準不過。

    葉星星憂心忡忡：“希望這次展銷會方方麵麵能有個好結果，很多人天還沒亮就在這兒等著，我們甚至一晚上都沒睡，剛才又背了兩遍性能介紹。”

    風零語笑說：“我剛才去看了，門口烏泱泱地不少人呢。”

    “真噠？”葉星星瞪大了雙眼。

    幾分鍾後，展銷會的大門按時打開。

    人群爭先恐後擠進來，順著過道向各個方向四散開來。

    這些人大部分衣著簡單，個別人雖然穿著正式的長衫，打扮卻也樸素。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傭兵同行，一進門就開始關注起各種武器裝備的功能和價格。

    風零語走後，葉星星僅僅忙了一個鍾頭就閑了下來。隨著第一批人群被占地麵積如此寬廣的會場消化入場後，整個會場內依然顯得稀稀拉拉，沒有多少人聲，後續也沒有同樣數量的人湧入。

    這次的展銷會是東盟為了吸引平民特意開展的，眼見沒有一個平民來參觀，葉星星不免有些泄氣。

    她左看右看，發現過道盡頭緩緩走來一位灰色西裝的年輕女孩，頓時眼睛一亮。

    葉星星上前拉住那個女孩，問道：“紅玉，你在幹嘛？”

    “啊，星星。”見到這位朋友，紅玉顯然也很開心，她淺笑著說：“我在找伊恩師父呢，你見到他了嗎？”

    “你找他幹嘛？”

    “豎琴同盟這次改良了新的軟泥，我想拿去給伊恩師父試一下。”紅玉說著，揚了揚裏的盒子。

    盒子的包裝非常簡單，外殼隻用了黑色的硬紙板，正間用鎏金燙著一個非常簡約的圖標——一把抽象得像是盾牌的豎琴。

    葉星星眉毛一跳：“新的軟泥？老風剛還在我這聊了一會兒，這麽重要的東西他竟然都沒跟我提一句！”

    “啊，哈哈……”紅玉幹笑了兩聲，把盒子遞了過去，“要不你試試吧，反正伊恩師父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讓豎琴同盟的另外再拿一盒回去。”

    葉星星接過盒子打開，裏麵躺著一團透明的軟泥，上麵還有撕扯過的痕跡。

    “咦？已經用過了嗎？”

    紅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啊，我帶著呢，剛才在風零語那邊試了一下。”

    “感覺怎麽樣？”

    “比之前戴著要舒服一些，據他們說，信號也稍微穩定一點。”

    葉星星興致勃勃地把那團軟泥塞進耳朵，柔軟的觸感一下子充滿了耳道。

    紅玉一臉期待地望著她：“怎麽樣？”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外界有些嘈雜的聲音依然清晰地從兩個耳朵傳進來，而紅玉的話語卻在腦海響起。葉星星能同時分辨出兩者音源的不同，並且互不幹擾。

    她眨眨眼：“帶著確實舒服了很多，但是距離近了感受不到信號的變化，可能遠點才有明顯的區別。”

    “啊，是這樣。”紅玉點點頭。

    葉星星疑惑道：“難得見到你們這兩個工作狂，這次難道也準備南下了？”

    “不知道誒。”紅玉展顏一笑，“不說這個啦，你這邊生意怎麽樣，有沒有簽到什麽大單子呀？”

    “大單子倒沒有，馬馬虎虎吧……”不過從她臉上的表情來看，成績應該也不錯。

    “不過我更擔心早上到現在都沒見到一個平民。”

    “現在當然看不到啦。”紅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裏的人起得都很晚的，特別是平民，一頓早茶下來，大概九點以後才會有人來吧。”

    “喝早茶是什麽意思？”葉星星瞪大了眼睛，“這裏的平民早上要吃兩頓飯嗎？”

    紅玉笑著解釋：“早茶就是早飯啦，隻不過他們習慣晚起之後，在吃早飯的同時悠閑地談一些事情——好啦，你就耐心地等著吧，一定會有人來的。”

    她還要繼續找她的領導，說完這些就離開了。

    葉星星隻好繼續等待，時而和同事閑聊，時而打陣子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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