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白薇才等到那電流消失。

    “你怎麽知道的？”她好像沒告訴他, 他不會是跟蹤她了吧？

    她臉上帶著紅暈, 眼睛像紅薯山秋天的泉水, 不像平日總掩藏著自己真正的情緒, 隻像一麵冷漠的鏡子。那雖然是懷疑, 卻真真正正反應出她的內心。

    裴庭的手在她背上摩挲了兩下：“因為你昨天跟張莉說過還要試一次鏡，所以我想你可能遇到難題了，而且昨天晚上你心情也不好。”

    她心情不好, 表現有那麽明顯嗎？

    還是他一直那麽關注著自己？

    她望著他, 其實她從來沒仔細看過他的眼睛, 總覺得裏頭有團幽光似的, 那裏頭或許有很多複雜的情緒又或許寄托了什麽, 也可能什麽也沒有隻是一片空洞，但她不想去了解, 她怕沉重，直到現在她才看清那眼睛清澈見底, 如秋日晴空, 有的隻有關心。

    她感覺什麽東西在坍塌，卻緊張於這種坍塌, 急劇地收回目光, 轉向一邊。

    四目相對, 白薇瞳孔的每一個變化都在裴庭眼裏。她急劇地別開眼睛，令他想起了她離開紅薯山的時候，他站在石頭上拚命地揮動衣裳, 幾乎是本能，裴庭一步上前，親吻在白薇的額頭上。

    抵住，不想她走，也不想離開。

    白薇的手抓了兩下，就像是試圖在找什麽支撐，在額頭上滾燙的觸覺下，無意識地落在裴庭的手背上，似一隻蝶終於覓到一片可以休憩的樹葉。

    “咳咳咳……”

    突如其來的咳嗽聲將兩人同時喚醒，兩人這才發現電梯門附近站了許多等待乘坐電梯的人，不過礙於他們倆站在門口，便遠遠的圍了一圈。

    白薇好不尷尬，立即麵對電梯門。

    裴庭微微一笑，從地上撿起衣服，拍了拍灰塵，披在白薇的肩上。

    本來有不耐煩的人，看見裴庭的笑，竟然心平氣和了。

    大約是因為這小子親的是美女的額頭吧，這年頭這麽純情的可少見了。

    白薇快速穿好羽絨服，等電梯上來，就一頭衝進去對著電梯裏麵的牆壁站著。

    裴庭站在她身邊，等電梯開動，伸出一隻胳膊將她轉過來攬在胸前。

    白薇一動不動地窩在他懷裏，意外的安心。

    從五層下降到一層，時間過的太快。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兩人隨著人流走出電梯，身子稍稍分開了一些，手卻是十指緊扣。

    “張莉呢？”白薇記起張莉。

    “別著急，我給張莉打個電話。”裴庭道。

    電話響了幾聲接通了。

    “我剛才沒找到你們，我到停車場了。”張莉道。

    兩人趕快去停車場，白薇看見張莉凍得抱著身子，連忙跑過去把衣服給她：“怎麽就出來了？可以打個電話呀。”

    張莉沒有看兩人，低聲道：“忘了，章魚小丸子都涼了。”

    白薇這才看到她手上拿著的章魚小丸子：“你買的呀？沒關係的，回去放微波爐裏熱一下就行了。”

    張莉忍不住向裴庭看去，卻見裴庭開了車門，熟練地坐了進去。

    “快上車。”白薇拉開車門。

    張莉木然地跟著白薇上了車。

    裴庭什麽也沒說，等兩人坐穩後，就發動了車子。

    --------

    深夜兩點，張莉先將修改後的內容發給了影視公司的編劇負責人。然後打開q、q，裏麵一片灰色頭像，張莉看了看，正準備下線，忽然一個頭像亮了起來，下方也彈出對話框顯示好友上線。

    是莫莫。

    張莉還沒來得及發訊息，莫莫的頭像就動了起來。

    莫莫：女神還沒睡？？？

    兔子莉：是啊……

    莫莫：這麽長的省略號，有心事？

    她的心事也隻能跟莫莫說了，張莉沉吟了一下：我發現天使不是十七歲，他二十了，而且跟他表姐關係不正常。

    莫莫發了一個哈哈大笑的表情：被我說中了吧？

    兔子莉沒有回話。

    莫莫：你同學太陰險了，明明知道你喜歡天使卻騙你說天使未成年。天天使喚你幹活，根本沒把你當朋友看。你對她掏心掏肺的，她還對你的小說指手畫腳。要我說她從一開始對你就沒安好心，明著幫你，暗地裏卻是嫉妒你，把你接到她家也隻是為了炫耀她跟天使的關係。

    張莉倒是還沒有想過最後一句，看到莫莫的話，鍵盤上的手都在發抖。

    兔子莉：是嗎？真的是這樣？

    莫莫：肯定是這樣，女神，你太純潔善良了。開始我一聽你說給她做飯她還嫌棄我就知道她不是什麽好東西。

    張莉思緒已亂，她極力回想，以前跟白薇也沒什麽交集，就是從《紅顏劫》忘在白薇家裏之後，她們來往才密切了起來。那時候白薇還誇她寫的好，現在卻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難道她真是嫉妒？

    莫莫：你那個天使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張莉快速打出一句話：不是的，我現在還分不清楚他是不是自願的。

    也許裴庭是被逼迫的，白家權勢太大，他一個初中畢業的孩子知道什麽？再說白薇長得也不差……張莉心頭不禁一陣難過。

    莫莫：不是自願的？女神你太天真了，天下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他們都是吃著碗裏的瞅著鍋裏的。難道那個女人拿刀逼著他親她了？

    張莉沒法忍受莫莫這樣說裴庭：不是的，他真的不是那樣的人。

    莫莫的頭像過了一會兒才動了起來：好吧，我信。那麽怎麽拯救一個陷入亂、倫裏的未成年少年？他們進行到哪一步了，你知道嗎？

    張莉想了一會兒，那天裴庭接她的時候，她還沒對白薇說要住在這兒，來了才說的，白薇直接讓她和她住在一個屋裏了，那就說明兩人還沒有同居。

    兔子莉：應該還沒有上、床。

    莫莫：那就好辦了，你既然喜歡他，為什麽不表白帶他離開呢？

    兔子莉：我表白？

    莫莫：對，你想想天使為什麽會受她逼迫？

    兔子莉：她家有錢有權，他不過是個初中畢業，來投靠她的親戚。

    莫莫：對，他沒什麽眼界，可能都不懂自己是亂、倫。女神你可以拯救他啊，反正你也喜歡他，你帶著他一起離開那裏不就完了嗎？隻要他離開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總不能公開到處找他。你們就能在一起了。

    是啊，莫莫說的有道理。

    兔子莉：讓我想一下。

    不管怎麽樣，白薇畢竟收留了她，以前她也算是她的朋友。可張莉轉念一想，現在白薇吃的用的不都是靠裴庭嗎？她好不容易得了靈感修改小說，卻被她說的一文不值，說到底她還不是嫉妒她的才華！

    不，她不能讓裴庭落入這樣的女人手裏。

    莫莫又發來了信息：馬上就過情人節了，女神加油哦！

    情人節？張莉還從來沒過過情人節呢。以前讀高中的時候，班上有男孩給她寫情書，夾在她書裏，被同桌發現鬧的人盡皆知，後來她媽不知怎麽也知道了，鬧到班上去，她還沒記住那個男孩長什麽樣子，那個男孩就轉學了。裴庭，是她第一個喜歡上的人啊。

    張莉打定了主意，又跟莫莫聊了一會兒，看看快三點鍾了，準備下線時，莫莫忽然發來一條消息。

    莫莫：女神，我能問問你那本紅顏劫是哪家公司想買嗎？

    兔子莉：？怎麽問這個？

    莫莫：我有一個朋友她也寫了一本書，想試試。

    張莉沒有猶豫地把新歌影視公司跟她聯係的那個負責人的郵箱發給了莫莫。

    --------------

    白薇的第二次試鏡令王文驚訝到不行。

    這姑娘從進來，臉上就洋溢著一種幸福的光芒，表演起來如雲散霧開，水到渠成。把那種戀愛裏的癡迷心動、嗔怒交織、天真可愛演繹的活靈活現。

    大老板合上劇本：“這還有什麽好選的？”

    其餘的大老板都沒興趣看，以他多年毒辣的眼光，這姑娘演這部劇，劇火，人也火。

    “那個灣灣的bobo，不行給安個女四。”這也算亮點，吐槽的亮點。

    您夠狠，王文心道。

    接下來的時間談合同，王文詫異白薇沒有經紀人，也沒有簽約任何影視公司。

    “我有經濟人，她現在進修去了。公司的話因為現在還在念書，所以暫時不打算簽。不過您放心，我剩下的半年都是實習時間，沒有課。”

    白薇把情況講清，王文也聽張可林講過一些，沒用多長時間就把合同簽了。

    十一點，白薇揣著合同走出大廈，看見裴庭的破車已經等在路邊了。

    今天能演不出來那種感覺嗎？早上裴庭送她過來的時候，下車跟他告個別，就又被他抓住了。

    裴庭把白薇送到地方後，先去了項家班，發現上午都沒人就跟項原打了聲招呼過來了。

    “怎麽樣？”看見白薇過來，裴庭忙下車拉開後麵的車門。雖然很想讓她坐在身邊，不過後麵更安全一些。

    白薇衝他晃了晃手上的合同。

    白薇坐在車上翻看日曆，下周一開拍，周一2月15號，2月14號情人節正好是周日。不過，白薇望了望裴庭的後腦勺，這家夥可能壓根不知道什麽是情人節。

    白薇腦子裏閃過一念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兩人在外麵吃過飯，裴庭去項家班，白薇回家。

    回去時發現張莉不在，到下午三點多鍾，張莉回來了。

    白薇看見，她進門看見她在，明顯的一怔。

    “張莉，你今天沒在家碼字啊？買衣服了？”白薇瞧見張莉手上拎著一個很大的紙袋。

    張莉慌忙想把紙袋藏在身後，又覺得不妥，她今天是去買衣服了，昨天她忍不住給家裏開了口後，今天媽媽給她卡裏打了一千塊錢，她狠心花了八百多買了這件她看了很久的大衣。要是讓白薇知道她有錢還不搬出去，說不定會趕她走。

    張莉定了定神，走了過去：“沒有，是我那個老鄉今天來找我，是她不穿的衣服送給我了。”

    白薇需要先上個衛生間。

    張莉見她進衛生間了，連忙走進臥室，找到剪子把大衣上的商標給剪了，揣在褲兜裏。

    白薇進來：“什麽好看的衣服我看看？”

    白薇抖開衣裳，淺紫色的毛呢大衣，大圓領，除了下擺和袖子邊緣有一圈花邊，別的地方都沒有裝飾，簡潔大方的少女風。

    “張莉你穿上這件衣服一定好看。”其實白薇現在並不喜歡少女風，不過張莉年齡不大，還是合適的。

    張莉沒說什麽，脫了身上的外套，把這件衣裳換上了。

    鏡子裏的女孩眉目清秀，在這件衣裳的襯托下好像一下提高了好幾個檔次，但無論如何也比不過旁邊那個——哪怕她隻穿著鬆鬆垮垮的家居服。

    衣服穿在她身上，大家注意到的是衣裳好看；她哪怕穿著破衣裳，人家看到的也是她很美。

    白薇覺得張莉有點怪怪的，哪怪說不上來，看到張莉穿的平底鞋時記了起來。

    “張莉你這件大衣下擺比較寬的話最好配一雙高跟靴子。”其實是張莉身高不夠。

    張莉怎麽不知道，可惜她買了這件大衣後就沒錢買鞋子了。

    白薇忽然記起裴庭給她收拾東西的時候錯拿了一雙靴子。

    不一會兒，白薇就從床底下把那雙靴子翻出來了。

    “新的，是我爸給我買的，我爸根本不知道我穿多大的鞋，買成了大碼的，你試試看。”白薇比對了一下自己跟張莉的腳，張莉的腳比她大一些，應該能穿。

    “你爸還會給你買鞋？”張莉有點不信，不過那靴子看起來就很高檔，聽白薇說沒穿過後坐在椅子上試了試。

    “是啊，這是他受邀參加一個品牌的發布會，看人家模特穿著好看，就給我帶了一雙……”想到白父，白薇笑了，她爸大部分時間很古板，不過有時候會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舉動。

    張莉垂下眼睛，專注地換鞋。白薇真是命好，她爸別說給她買東西了，話都很少跟她說。

    黑色小牛皮靴穿在腳上，張莉頓覺視野開闊不少，整個人在鏡子前透出一種亭亭玉立的感覺。

    “挺好的，這靴子就送給你吧。”白薇道，她沒穿過，還是新的。

    “不要了……”張莉心裏並不好受。她見過白薇的衣帽間，裏麵一排排的都是名牌，一件能抵她一年的學費，這個世界就是這麽不公。

    “你別客氣。我也穿不了，放著回頭說不定也是扔了。”白薇怕她不好意思。

    不要的東西給她，反正對她來說隻是九牛一毛，張莉道：“謝謝。”

    不知道為什麽，白薇總覺得張莉情緒不太對。她見張莉開了電腦，便回到客廳裏。說不定這丫頭還喜歡著裴庭，白薇心想。但要是告訴她的話，已婚這個身份傳到學校也不大好，再說裴庭……白薇想了一會兒，下周二就開學了，周末張莉就可以搬走，她再等等。

    白薇打開了電視，跳過雷劇看起了新聞。

    張莉忽然從臥室裏出來：“薇薇，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白薇怔了一下：“什麽事，你坐下說。”

    張莉：“就是昨天你表弟拍的廣告，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她幫裴庭隱瞞了這件事，她到底想說什麽呢？白薇望著張莉。

    張莉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麽的，但除了一股茫然，她什麽也沒發現。

    “那一天，我陪我老鄉去試鏡，正好撞見裴庭和……一個老女人。他們看起來很親密，後來我到你家，裴庭認出來我，特意開車追上我，叫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你。也許他們沒什麽關係，隻是我多想了。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張莉原來以為她說這些話會有些困難，但跟寫小說似的，她很順利地說完了。

    白薇的眉頭皺了起來。

    裴庭的確隱瞞了這件事，甚至他也沒什麽解釋，隻是說以後不會了。

    白薇想起來元老爺子壽宴那一晚，她千辛萬苦爬到門口，裴庭竟然坐在裏麵喝茶，對，楊芸，他認識楊芸，他怎麽會認識楊芸，又拍了那樣的廣告？

    白薇的臉色沉了下去。

    看見白薇臉色沉了下去，張莉完全篤定裴庭是被白薇控製住了。這種控製欲極強的女人根本不會去求證，她隻會變本加厲地虐待裴庭。

    她一定要幫助裴庭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