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僑一大早醒來就聞到一陣清淡的蓮香，那日和尚身上的就是這種味道。她探出個腦袋趴在鳥窩沿上看，果然如她所想，梵茗正和帝君坐在樹下下圍棋。

    二人對坐在石台上，皆是一身白衣，背景是一片清榮峻茂的密竹。兩人容貌又好，頗有種陌上人如玉的雅致。

    “起了？”帝君正對著她，招了招手，唐僑縮回窩裏洗臉漱口，收拾妥當了這才拍拍翅膀飛過去，站在帝君肩膀上看棋盤。

    帝君撚著一枚白子遲遲不落，偏頭問她：“想我贏嗎？”

    “我說了你就能贏麽？”唐僑怔了下，又眨著小豆眼看麵前放大的帥臉：“贏了的話，晚上能不洗藥浴嗎？”連著洗了三天藥浴，她渾身都是一股子藥味兒。

    “不能。”帝君絕了她的念想，漫不經心地從棋盒中撚一枚白子。唐僑心裏歎口氣，哼哼唧唧地蹭他的脖子，帝君笑笑，丁點不怕癢，靜靜坐著任她蹭，將手中白子落於棋盤之上。

    唐僑掃了眼棋局，黑白呈膠著之勢，一眼看過去看不出誰子多。她平日玩的多是軍棋和五子棋，對圍棋這種耗時耗力的隻粗淺地會一點，不到最後一刻算目數，根本瞧不出來誰贏誰輸。

    轉眼卻見梵茗也看著自己，眸子裏一片淺墨氤氳，眼底似有笑意掠過，唐僑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卻聽他說：“貧僧昨日行過南天門，隻覺那處靈力磅礴仙雲不散，不知平日是用來做什麽的？”

    心知帝君也不明白，唐僑答他：“刷微博，算是民間的一種社交方式。”怕這些個古人聽不明白，唐僑不想費盡口舌解釋，三言兩語帶過：“可以把你想說的發上去，也可以看別人的。”

    “用什麽？”梵茗又問。

    “……”唐僑糾結著怎麽跟他解釋手機是什麽東西，卻見梵茗攤開掌心，一支黑色超薄手機靜靜躺在他手心，“可是用這個？”

    唐僑傻了眼，飛過去翻到背麵一看，背麵有個微凹的oppo標誌。她抬頭看看和尚又低頭瞅瞅這手機，坐在棋盤上哈哈笑，這畫風實在太不搭了。

    梵茗輕輕把她扒拉到棋盤邊沿上，落了一子。手心裏毛絨絨的手感叫人心癢，梵茗又摸了一把，唐僑上天以來被人摸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

    她戳了開機鍵，發現自己幹柴一樣的爪子解不了鎖，篤篤篤戳了好半天也不行。梵茗給她滑開屏幕，邊下棋邊說：“貧僧每年去人間弘揚佛法，弟子們時常送些東西。美食珍饈，出輿入輦，著實浪費。然將這些說與他們聽，又叫信徒誠惶誠恐，實非我本意，隻能挑一兩樣收下。”

    “隻是這手機到我手上兩年，至今隻打過三個電話，實在委屈了它。”他又說：“那微博是何種物事？這裏頭可有？”

    唐僑拿右爪握住他一根手指來觸屏，翻了翻果然找到了微博，“就是這個！”鑒於此地離南天門太遠了，沒法蹭網，唐僑說：“你得去南天門才行，讓別的神仙教你就好，一點都不難。”

    “還是罷了。”梵茗微微蹙眉：“貧僧在仙界無朋無伴，又如何拉下臉麵與其他仙人問詢？”

    佛道關係一向不怎麽樣，唐僑了然：“你有空去南天門的時候來喊我就成，我教你用微博。”

    梵茗點頭，看著唐僑坐在比她還大的屏幕上鼓搗，還抓著自己一根食指。梵茗看得好笑，又在她腦袋上摸了一把。

    【糖糖！！你家帝君臉都黑了！！！】

    【嚶嚶嚶心機和尚，wuli文曲星被冷落了，心疼qaq】

    【這和尚……不會是打算挖帝君牆腳吧_(:3」∠)_】

    【強拆官配天理不容！！！】

    【話說這和尚長得還挺帥的？糖糖你要守住23333】

    【帝君內心os：丫丫個呸這是我的鳥兒！我的鳥兒！懂不懂規矩！！握草你還敢上手摸！！】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

    唐僑心裏一突，忙放開梵茗的手指回頭看，心說帝君臉色沒變啊，照舊沒什麽表情。不過她設身處地地代入了下，如果自己的愛寵老跟陌生人親近，做主人的自然不滿。於是唐僑趕緊放下梵茗的手機，乖乖坐好看棋了。

    棋盤上“啪”落下一枚白子，帝君眼瞼低垂，淡聲答：“本君贏了。”他話音剛落，被白子包圍著的所有黑子在一瞬間統統化為齏粉，不知怎的一陣疾風突如其來，棋盤上的黑色粉末朝著梵茗兜頭吹去了。明明是一攤飛灰卻似有仙力助勢，去勢洶洶。

    梵茗搖頭失笑，抬手一揮，僧服上淡金色的經緯線飄渺而出，立時在他麵前立起了一道結界，無數細碎的黑色粉末在上頭糊了一層，簌簌落下了。

    “今日棋局已了，真佛請回吧。”帝君聲音清冷，伸手攏過唐僑放上自己肩膀，轉身走了。

    帝君果然不高興了，唐僑低頭還能看見他胸口的起伏也比平時大了些，乖乖坐好，也不敢再提不洗藥浴的話了。

    帝君順了順氣，收斂心神叮囑：“你不要與那和尚走得太近。”

    “啊？為什麽？”

    “那是個酒肉和尚，不忌葷酒，喜歡吃肉。”帝君麵不改色地說瞎話：“最喜歡吃鳥。”

    唐僑打了個哆嗦，訕訕笑道：“真的啊？假的吧……”

    帝君頓了頓，勉強退了一步：“他若是要與你單獨出去，記得喊上我。”

    唐僑趕緊點頭。自家主子靜默須臾，又問：“那微博……是什麽？”

    “噢就是王母和太上老君他們都在玩的。”唐僑來了興致：“你要不要試試？我教你呀！”

    帝君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與時俱進的學神，聖賢書與身外事都沒落下，比如三峽開工、京九鐵路、港澳回歸……這樣的人間大事他都清楚。

    然而，帝君忘了自己已經二十多年沒有下過界了。

    所以當他從乾坤袋裏翻了半個時辰，從最底下翻出一個嶄新的小靈通來，唐僑和他大眼瞪小眼，怔了一會兒忽然捂著肚子笑得像個傻子，羽毛都蹭掉了好幾根。

    “這個不行呀哈哈哈哈……我好多年沒見過小靈通啦哈哈哈哈……哎不行了我笑一會兒！”

    帝君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把嶄新的小靈通丟到另一個兼職垃圾袋的乾坤袋裏。

    唐僑咳嗽一聲，趕緊忍住笑，帝君又把她帶上往屋外走。他一聲不吭，眉宇之間也不見了往日溫和，唐僑拿翅膀尖戳戳他的脖子：“生氣了？”

    “別這麽小心眼啊……”唐僑歎口氣，小聲咕噥：“那以後我不跟他玩兒了，我隻跟你玩兒好不咧？”

    【哈哈哈哈哈主播你哄小屁孩呢哈哈哈哈！】

    【嗷嗷嗷帝君腫麽能這麽可愛！！好想捏他臉（*/w\*）】

    “不必。”帝君摸摸她的小腦袋，微不可察歎了一聲：“他於你有恩。”

    “啊？什麽？”唐僑怔住：“我沒見過他啊？”任她再怎麽追問，帝君卻怎麽也不開口了。

    *

    “人間熱門電子產品代購，低價出售各品牌新款手機……人間熱門電子產品代購，低價出售各品牌新款手機……人間熱門電子產品代購……”

    錄音筆盡職盡責地不斷重複這句話，唐僑窘窘有神環視著滿屋子的貨架和貨架上陳列整齊的各品牌手機。

    “先前我都沒想過你們仙界的手機是哪兒來的，原來還有手機代購商啊……”唐僑盯著價碼瞪大了眼睛，在帝君耳邊絮叨：“我的天，最便宜的手機都要一百顆仙丹，這是奸商啊！！”

    仙界的仙丹至不濟也能延年益壽，品質好一些的活死人肉白骨不在話下，增長仙力的更是萬金難求。就比如帝君給她洗澡用的洗髓丹是最普通的丹藥了，可洗一回澡就治好了她一百五十度的近視啊！隨隨便便一顆丹藥放到人間就是無價之寶，而一支手機就要一百顆仙丹，低買高賣差價驚人。

    方才帝君出門就帶她來了這裏，大門上掛著個“人間代購”的金字招牌，裏頭貨架子上滿滿都是手機，旁邊一塊小牌子上標著價格和型號。

    細細一瞅，寫的還不是型號，而是“愛國就要愛我hw”、“耐摔耐磨打人專用磚頭機（懷舊版）”、“為發燒而生mi”……

    店老板看著也像個奸商，見文昌帝君進了門，胖老板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迎上前來拱了拱手:“莫怪今兒早上小仙聽著喜鵲叫個不停呢，原是有貴客上門，著實叫小店蓬蓽生輝呀！帝君這是要買手機？想要個什麽樣的？”

    帝君言簡意賅:“要能刷微博的。”

    胖老板愣了下，發出如杠鈴一樣的爽朗笑聲:“這兒所以的手機都能登微博。”

    他心知仙界沒幾個神仙清楚物價，笑眯眯開口宰客：“以您如此尊貴的身份，合該用個最新款的水果機，原價五百顆仙丹，您頭一回來我給你打個折，隻收您四百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