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深深蹙著眉頭：“真有你所說這麽容易？眾仙家各司其職，若是貿貿然調換工作, 萬一天庭秩序大亂又該如何？”

    唐僑望著他憂心忡忡的表情, 有些走了思：縱然仙人壽命再長久、學識再豐富, 有一條卻是絕對比不上人間的, 那就是推陳出新的速度。

    因為仙術無所不能, 仙人最不需要的便是創新的意識。幾千年來仙人循規蹈矩固步自封也過得很好，若不是赤腳大仙把手機帶回了仙界，也不會有後來全民刷微博的事, 商人無利可圖, 也就不會有天人互助委員會, 更不會有此時的直播。

    天帝墨守成規已久, 遇上事首先想的不是前景, 而是後果。即便他們看起了電視刷起了微博，仙界幾千年來遺留在骨子裏的東西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哪怕是作為仙界大佬的天帝, 因為眼界所限，也逃不出這個怪圈。

    唐僑不由朝帝君那方看了一眼, 偷偷翹起了唇角：帝君果不愧是學神, 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比這些老古董要強多了。

    唐僑身為一個文字工作者，和大部分寫東西的作者一樣具備一項技能, 這項技能的名字說難聽點是侃大山, 說好聽點就是說服別人接受自己的觀點。製度改革的初期都會遇上各種各樣的阻礙, 唐僑來之前就有這個心理準備。何況在漫長的曆史長河裏，有許多案例可作參考。

    她繼續以人類的智商出主意，放緩了語氣循循善誘：“不用一開始就大張旗鼓搞起來, 可以先找一些可替代性比較強的工作，做幾個小試點：比如織女，她的工作是織雲彩，需要的是會刺繡的仙女，天上有多少心靈手巧的小仙子都可以接替她的工作，不過初期可能及不上她的速度罷了。又因為織女心細，性情也溫柔，可以去接替月老的工作，為凡人牽牽姻緣線。”

    天帝一聽就要反駁，“胡來”的駁斥到嘴邊了，卻被王母按住了手，繼續聽唐僑所言：“再比如四大天王，雖然我沒見過，但應該是作風嚴謹的神仙，可以去與日月神君換換工作，正好日月神君戰鬥力強，去管眾天兵天將想來也不會出什麽岔子。”

    “不過這也要參考大家意願的，我隻是隨便舉個例子。”唐僑忙著補漏：“仙人本就德隆望尊，天道又能遏製其不軌之心，同僚之間也很少會出現惡意競爭的情況。為防亂了秩序，最好是同品同階的仙人之間互換工作，老仙人退休之後留下的缺口由下品仙人來補，也算是下品仙人的晉升方式了。”

    聽她說了這麽久，天帝蹙得死緊的眉頭微微舒展，印在腦子裏幾千年來沒改過的規矩都告訴他應該反駁，可唐僑的話中又尋不出什麽明顯的錯漏。

    王母微笑著拍了板：“那便依你所說，先試試看。”

    *

    仙界組織了一場民|主投票，天帝將平日用得順手的仙家喊到淩霄寶殿議事。

    不少仙人暗中揣度：以前朝會所議的都是大事，所有身有官職的神仙都會被喊去開會，這回天帝卻獨獨喊了他身邊的得意人，不知是要有什麽大陣仗了。有心想要探聽一二，可這次會議全程封閉，除了去開會的二十多位神仙，再沒人知道這回議的是什麽事。

    淩霄寶殿第一層，天帝端坐上首靜靜品茶，等著投票的結果出來。因為最終要統計哪些神仙想要換工作，所以用的是記名投票的方式。

    唐僑坐在觀眾席的後排做直播，眼睜睜看著帝君拿著他的票走到了“有換工作意願”的箱子前，靜立片刻，似乎朝唐僑這邊望了一眼，一手斂袖將填答好的票放進了紅箱中。

    “你不想做學神了？”等帝君回來後，唐僑忙拉著他問。她情緒激動之下聲音便沒克製住，前頭不少耳朵尖的仙人都聽到了，扭頭瞧清是文昌帝君，俱是詫異不解地看著這邊。

    不怪他們驚詫——文曲星又名天權，為北鬥七星中的第四星。任鬥轉星移滄海桑田，這七星的位置輕易不動，相當於是人間的鐵飯碗，還是五險一金每周雙休的那種。同樣是享人間供奉的，財神和月老還有業績考核，帝君這做學神的卻沒有這條限製。

    眾仙都是不解：文昌帝君腦子抽了，居然還想換工作？

    帝君跟扭頭望著他的仙僚點頭致意，淺笑著握上唐僑的手說：“方才那表上備注著試行期為十年，想來十年後是要重歸仙班的。這十年我想辭去學神之位，做個散仙。”

    唐僑一臉呆：“散仙是什麽？”

    “散仙便是身無官職的下品神仙，可在凡間自由行走。”帝君見她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有些發窘，稍稍錯開了眼，輕聲問：“你前幾日說——下凡後帶我去見你父母——可還作數？”

    “你別打岔，我還沒問完呢！”唐僑瞪他，一疊聲地問：“那你丟了工作，壽命會不會變短？以後就不能再登上仙界了？每月的仙丹份例沒了，民間的供奉也沒了，會不會失去仙力？”

    帝君挨個給她解惑：“隻是沒了官職沒了供奉，仙力道法都是我自行修煉而成的，壽命自然也不會短。等十年結束之後，還是是要重回仙班的。”

    怕唐僑心有顧慮，帝君又笑笑說：“我做了千年的學神，好些年前就膩煩了，你還不許我歇十年？”

    唐僑狐疑：“真的隻是想偷個懶？”

    “自然還為了你。”帝君坦然答：“要去見你父母，要跟著你去遊曆民間。”他又牽出一個笑，“凡間日新月異，如今的婚俗如何我亦不知，這些都是要學的。”

    【嗷嗷嗷嗷嗷嗷嗷好撩好撩~~~】

    【是在求婚嗎啊啊啊啊啊啊！】

    “這大庭廣眾的說什麽婚俗。”唐僑老司機嬌羞捂臉：“咱們回家再說。”

    被天帝喊來議事的大仙隻有二十多位，最終的投票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除了太上老君，別的大仙都想辭職或是換工作。

    今天早上天帝還信誓旦旦地跟唐僑說：“眾仙家嚴謹自律，都是不辭勞苦的好神仙，如何會有憊懶厭煩的工作態度？你這法子不能成。”，一個小時後就被自家員工啪啪打了臉，震驚道：“竟有如此之多？”

    這結果正在唐僑的意料之中：若這投票是以整個仙界為範圍投票，想換工作與想留任的比例至多是一半一半。可正因為是試點計劃，事先不能被太多人知道，今日被喚來的都是天帝身邊的得意人，也就是資曆老的神仙。資曆老同時也意味著這些大仙在現在的崗位上呆了至少千年，能不膩煩才是怪事。

    方才的記名投票不止是寫“是”或“不是”的一張紙，是唐僑設計出來的一張表，上頭除了仙人的基礎信息，還需要填答對現在工作的滿意與不滿意之處，理想的工作是什麽，還有想換工作的理由。

    天帝一張張看過去，看得眼角直抽，仿佛不認識上頭的字似的，一字一頓地念某某臣子想要辭職的理由：“世界這麽大，我想去看看。”

    底下眾仙人中傳來噗嗤噗嗤幾聲笑，雖沒被直接點名但也很心虛的太白金星坐得端正，腦袋卻快要垂到了下巴處。

    【哈哈哈哈太白金星萌萌噠！】

    【太白金星眼神戲好豐富，好像在說“不是我，你們看我|幹啥啊！！好吧就是我，老子認了，我就想去下界看看咋滴！”】

    天帝痛心疾首：“仙界十方天地不比那凡間大多了？凡間空氣汙染，環境惡化，多少土地公得了肺炎肺癌肺結核啊？凡間就那麽巴掌大的地方，天天刷微博還不夠你看！”

    眾仙繃著笑不吭聲，紛紛埋低頭裝鵪鶉，一副與有罪焉的模樣。

    天帝稍稍寬慰了些，以為奇葩就這麽一個。於是他繼續往後翻，看到另一個換工作的理由時又是一噎：“上班太累沒有休假，時不時挨領導批評，加班也沒有補貼；夫妻關係有點僵，三娃至今也不認爹。故而急需一份清閑的工作，每天都得有親子時間。”

    眾仙的眼神都偷偷往托塔李天王那邊飄了飄——此處父子關係冷漠的，好像也隻有李天王一人了。李靖默不作聲，無論誰瞅他，都一概冷著臉瞪回去。

    【該的！早幹嘛去了？】

    【支持哪吒歐巴不認爹！】

    【兒子都三千多歲了，現在想起來管啦？】

    接下來念到的想換工作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門：“久坐導致身材走樣，脊椎也不太好，想跟著相公放牛順便健身。”

    此處身材走樣的隻有老壽星和織女兩個，提到相公是放牛娃的，那就一定是織女了。身為王母眼跟前的紅人，織女的工作就是天天坐著織雲彩，織白雲織黑雲織烏雲織雨雲，還得充分發揮想象力織出各種圖案的雲朵。日複一日地從早忙到晚，千年來從前|凸|後|翹的少女變成了身材壯碩的婦女，著實令人抹一把辛酸淚。

    天帝抽抽眼角，大概是覺得理由還算合理，便也沒說什麽。又翻一張念到下一條：“多年來用眼過度，左眼近視右眼遠視，兩隻眼還都是斜視，想下凡去配個眼鏡？”

    【哈哈哈哈哈心疼一秒鍾！！】

    【這個用眼過度的一定是千裏眼！】

    【這兩隻眼我也是服氣的哈哈哈哈哈！】

    唐僑剛開始還憋著笑，後來也就放開了跟著眾仙與彈幕一起哈哈哈了。

    天帝隻念眾仙想換工作的理由，卻不點名。可此處隻坐著二十幾位神仙，都是常在民間傳聞中|出現的神仙，連唐僑都清楚他們每人的特色，更別說是這些朝夕相處幾千年的仙僚了，簡直一猜一個準兒。

    被點到了的要麽心虛地低頭，要麽目不斜視一臉正氣，卻都能從眼角眉梢瞧出端倪。唐僑坐在後排，若是看到哪個神仙後背一僵，那被點到的就一定是他了。

    翻到一張票時天帝頓了頓：“這個理由倒算合理——住的地方太冷了，常年手腳冰涼臉色蒼白。仙醫說我氣血虛，所以想跟赤日神君換換工作。”

    【啊，一定是wuli嫦娥女神！！】

    【天天穿著個蕾絲裙住在大東北一樣的廣寒宮啊，想想就好冷】

    【隔空表白女神，女神等我給你寄生薑紅糖水！】

    【這條必須給通過！可女神你別想不開去駝太陽啊，會熱成狗的！】

    唐僑往嫦娥女神的方向望了一眼，早晨時打了個照麵，頭一眼看去就被女神的顏值和氣質驚豔得頭暈目眩，細看兩眼卻覺得她氣色不太好的樣子，原來是氣血虛。

    “可這又算是什麽理由！”天帝又翻一條，目光往底下眾仙中掃了一眼，輕哼一聲念道：“三千年單身狗，想趕在半隻腳踏進棺材前娶個媳婦，據說新的工作環境有利於處對象。”

    唐僑哈哈哈哈，哈過之後冥思苦想，視線在太上老君、太乙真人、月老、南極仙翁之間看了好幾圈，沒法確定這個是誰。

    唐僑好奇得不行，扭頭看一眼帝君，她與帝君坐在後排位置，更方便了兩人說悄悄話。她的好奇都寫在臉上了，帝君如何能看不出？附到唐僑耳邊低聲答疑：“太上老君壽數近乎無窮，太乙真人一心問道，這兩位可以排除。”

    帝君接著八剩下兩位：“剩下的月老天天忙著為凡人牽線，興許動了心也說不定；老壽星多來年一直想尋個仙妻，隻是前些年……發型獨特，無人能欣賞，故而耽擱了下來。如今白發重生，約莫也是有心思的。這兩位我就拿不準了。”

    【啊，兩隻三千年的單身狗啊~~】

    【禿頭也算發型獨特哈哈哈哈哈！】

    【老壽星前兩年剛剛治好禿頭，這就想娶媳婦了，老不正經哈哈哈哈】

    【如果想娶媳婦的是月老，相當於是世紀佳緣的老板臨到老了也沒找著媳婦，必須心疼一波~~】

    唐僑同情之餘，又忍不住哈哈哈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發晚啦~~周四欠下的更新已補一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