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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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傅辭的家境,三言兩語便能說明白。他爹娘都出自書香門第, 隻是二老命薄, 有一年他娘帶著他爹回娘家省親, 半道兒遇上了山匪, 尋回來的屍身已經不成樣了。
幼時他一直被祖父養在膝下, 雖說有血緣維係,可家中叔伯眾多,這親緣便薄了幾分。後來祖父也老了, 在家中說話不頂用了。傅辭自知寄人籬下實在討人嫌, 便一個人搬回了原先的家。
他當了母親留下的嫁妝當束脩, 跟隨鎮子上最有名的先生念書。一等秀才每月都由縣裏發食餼, 刨去他的吃喝穿用還有剩餘。除了家中冷情了些, 過得也不算艱難。
因為上頭沒個親人照顧,事事他都自己拿主意, 十五歲中舉之後索性搬到了縣城裏,避開了那些時常上門套近乎的遠親, 也避開了鄰裏鄉親華而不實的奉承, 專心致誌讀起了書。
這還是他頭一回想讀書以外的事。
其實沒有詩經中那般旖旎的情思,什麽“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什麽“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在小姑娘麵前, 那些爛熟於心甚至倒背如流的詩經一句都想不起來。
在他眼中就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比他低大半個頭、畫畫不太好看的、笑起來時眉眼彎彎的、會凶人也會溫柔的小姑娘,對著她連旖旎的情思都無跡可尋。
最開始傅辭敢拍著胸口說自己是正人君子, 沒起過什麽歪心思,隻是想對她好一點,天熱想給她打扇,天冷想送她個手爐,雨天想給她撐個傘,都是這般平平淡淡的小事。
後來,得一遍遍默念君子之禮,才能艱難地挪開黏在她身上的視線。
及至此時,走在去她家提親的路上,傅辭仍沒想明白自己是如何在一年之內越陷越深的。
小姑娘跟在他身邊,眼睛亮晶晶的,還生怕他反悔似的抓著他衣角,一路上喋喋不休數自己的優點:“雖然你會讀書寫字,可我會做傘畫畫洗衣做飯,我還會繡花、納鞋底、縫衣裳,你一點都不虧的!”
傅辭忍住笑意,認真應了一聲。
小姑娘對他這個淡淡的反應不太滿意,又瞅他一眼,被小哥哥的盛世美顏晃花了眼,這回有點底氣不足,小聲咕噥:“雖說你生得是挺俊的,可我也是我們村最好看的姑娘,隻差你那麽一丟丟。”
全縣最帥的傅大舉人又含著笑“嗯”一聲。
“我怎麽那麽那麽那麽可愛呀!!”飄在天空上看戲的唐僑被萌出一臉血,忽然臉上的笑一頓,戳戳旁邊的帝君:“我這輩子好像沒有以前可愛了,你會不會有點失落感?”
帝君心說這個問題不好答,可一年多的相處也摸透了唐僑這輩子的脾性,知道姑娘胡攪蠻纏的時候就跟貓兒一樣,隻能順毛摸。可惜他打了一千多年的老光棍,說情話的技能太生疏了,靈機一動便把人撈進懷裏親了一口。
唐僑滿意地笑了,又捧著他的臉仔細看了看,長長地歎了口氣:“那廂看著前世單純的你,這廂看著已經修煉成老油條的你,我心理落差有點大呀。”
帝君被噎了一下,這個“老”字精準地戳中了老男人敏感的神經,想了半晌,想出自己一個從前沒有的優點:“我比以前富有。”
唐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又被帝君撈進懷裏親得喘不過氣。
小姑娘出身也可憐,她爹早些年病死了,唐夫人落了個克夫的名聲,被婆婆趕出了家門,帶著女兒艱難度日。好在她的繡藝不錯,靠在繡坊工作將女兒拉扯大了。
多少年來唐夫人最愁的就是女兒的婚事,女兒及笄以後更是發愁,母女倆都在縣城站穩了腳跟,沒道理再回村子裏相個莊稼漢。此時白撿著一個眼神不好的金龜婿,還是個品行端正前途遠大的,唐夫人心花怒放,沒多想就答應了提親。
到了新婚當日,小姑娘的閨中密友,傅辭的一眾同窗都沒缺席,兩家平日交情不深的親戚們也都來了,一番熱鬧自不必提。
唐僑看著前世的自己穿著大紅嫁衣走進了喜房,過了半個時辰又看著傅辭也離開了酒桌,簡直心|癢難耐,戳戳帝君問:“如果我說我想去聽牆角,你會不會覺得我素質特別低下、品德特別敗壞?”
帝君明白了她的意圖,忍俊不禁:“這是你我的前世,有何不能看的?”
於是唐僑開開心心拉著他去看洞房花燭夜現場了。
喜房裏喜燭燃了一屋子,傅辭進屋的時候小姑娘正在剝花生吃,滿床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都被她撿出來擺成四堆。見他進來了,小姑娘忙丟掉花生殼,扯過紅蓋頭蒙在自己臉上了。
傅辭哭笑不得,準備了半月的甜言蜜語被她打了個岔,愣是說不出口了。心說花生代表“早生貴子”,多吃點也算是好兆頭了。
傅辭好說歹說,才將嶽母娘多年深種的“好姑娘不能喝酒”的觀念從自家媳婦腦海中剔除,哄著她喝下了合巹酒,又哄了半天才將人放倒在床上。
她小臉紅撲撲的,捂著臉死活不看他。傅辭哄了好一會兒都沒用,隻好轉戰別處,低頭去解她衣裳上的盤扣。
小姑娘一手捂臉一手左支右拙地捂衣裳,到底抵不過他,泫然欲泣道:“我餓,我今兒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傅辭深深吸了口氣,等她慢騰騰吃過晚飯,拆了發髻,把頭上的首飾規規整整放好,洗漱完畢,再一次撲了上去。
唐僑飄在房梁之上,一雙眼睛亮得滲人,嘴裏不停絮叨:“感覺像是在看自己演的春|宮,這感覺很微妙啊。”
她手捂著眼睛,做出一副“我乃正人君子非禮勿視”的樣子,卻又偷悄悄透過指縫往外看。可惜前世的帝君和自己臉皮都薄,大紅被將兩人遮得嚴嚴實實的,這是十分河蟹的版本。
於是唐僑隻聽了現場的音頻版。
笑得幾乎岔氣的是前世的她:“嚶你別摸|我的腰,脖子不行,咯吱窩也不行!!”
歎了口氣的是傅辭:“好。”
聲音嬌柔帶著哭腔的也是她:“嚶你騙人的!我娘給你的壓箱底你根本沒看過是不是!”
聲音啞得嚇人的是傅辭:“我看過了,就是……還不熟練,多試幾次便可。”
哭得梨花帶雨的也是她:“嚶你把腦門的臭汗擦掉,都滴我眼睛裏了。”
傅辭深深吸口氣,隨手抓起旁邊的裏衣擦了擦汗,身下的人從他懷裏鑽出來,搶過他手裏的衣裳,含|著一泡眼淚瞪他:“嚶你不許把汗擦衣服上,明兒我還得洗衣服呢!”
“我洗。”傅辭隻管埋頭苦幹。
“嚶……床單和被罩還不得是我洗?”
傅辭忍無可忍,俯低頭把這張喋喋不休的嘴堵上了,世界總算安靜,隻有床咯吱咯吱和被翻紅浪的聲音。
唐僑笑了個半死,連隻有音頻版都聽得津津有味,托著腮又開始發散思維:“話說我現在是個魂是吧?能不能附身到以前的自己身上?好想體驗一下那時候的你啊哈哈哈哈哈……”
笑到最後覺出帝君臉色不對,已經變成了幹笑。帝君黑著臉瞟她一眼,從齒縫間擠出來一句:“想都別想。”
*
小兩口成親第二年,傅辭便要進京趕考。
其實他本不需要這麽急,恩師也說再等三年更為穩妥,隻是他等不及了。看著她烈日之下坐在街邊賣傘,他心疼;雨天賣傘,他更心疼。
甚至寒冬臘月下雪天,他出了學堂趕著往家走,竟然還瞧見她在橋那頭的攤位旁對著自己招了招手,傅辭心疼得要碎了,陰著臉把凍得哆嗦的小媳婦背回了家。
即便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每當他看到小媳婦精心做出來的紙傘卻還要被人挑揀,傅辭心頭就有種無法紓解的躁意。
同窗都當他進京是去考進士的,皆知進士百裏取一,已是豔羨不已。恩師擔心他落第之後一蹶不振,還委婉地發了幾碗心靈雞湯,要他平常心考試。殊不知傅辭根本沒聽進去。
誰也不知他心中有更大的野心,這一年來看的都是與時政策論相關的書,想的便是在殿試之上一鳴驚人,連前三甲都敢覬覦。
“如今是十月,明年三月會試,四月出榜,我最遲七月便能回來。”傅辭心事重重,總覺得放心不下,若不是一路舟車勞頓,京城花銷又大,真想把她揣進袖子裏隨身帶著,反複叮囑道:“你若是呆得無趣,就去嶽母娘那裏住。”
“知道啦。”小姑娘笑得眯眯眼,托了一把他背上的行李,被那沉甸甸的重量嚇了一跳,滿眼心疼:“你好好考呀,不中也沒關係,咱們三年後再考。”
其實傅辭三年前已經考過一次省試了,那時正好恩師也要去京城趕考,帶了幾個得意門生同去,讓他們提前體驗下科舉的緊張。那回傅辭也跟著去了,他年紀小閱曆也少,落第也是正常。
他苦讀三年,此時已成竹在胸,隻是一向性子謹慎,不誇海口,也從不談心中抱負。
“我給你寫信,半月一封,你記得回。第一封信可能會遲一些,興許你三月後才能收到,收到就回信與我,不許忘。”
小姑娘乖乖點頭,又聽他說:“若是有認不得的字就抄下來,去隔壁的大娘家裏問問,她識的字比你多。”想了想不放心,又叮囑道:“把單個字抄下來,可別把整封信拿給人家看。”
這一年來傅辭教會她不少字,他寫信也會刻意往簡單了寫,卻也怕她因為有些字不認識,瞎猜一通解錯了意。
小姑娘笑眯眯踮著腳親他,親一口,再親一口,怎麽都親不夠似的,忍著笑著:“相公,我又不傻,怎麽會把你給我寫的情話拿給別人看?”
傅辭也笑:“是這個理兒。若是遇上什麽難事,就去馮水巷求見邱先生和葛先生,二人一個是我恩師,一個是我摯友,我都與他們交待好了。”
小姑娘抿著嘴笑:“你都說了一個月了,我都背下來了。”
“家中銀錢你別省著,想買什麽買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不許給我省。衣服別洗那麽勤快,不想做飯了就去街上吃,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隨你高興。”
放心不下的事太多,傅辭眉尖都擰成了疙瘩:“隔壁住著的那戶人家不好相與,若她們哪日又說丟了雞蛋丟了掃帚的,你也別犯拗,花錢消災便是。”
小姑娘望了望天,一副好糾結的模樣,傅辭連說了兩遍“聽話”,這才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特別卡!!!!我寫完之後看了看文檔的時速統計,每分鍾13個字,別問我是怎麽做到的……
下章就要開始虐了,大概虐2章的樣子,然後就講後世的遺憾,就算2章寫不完我也會強行加更寫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