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死火山內部空曠，四下俱是漆黑一片, 雜亂生長的海藻之後還會時不時冒出幾個陰森森的黑影, 把唐僑嚇得不輕。

    “客人莫怕。”那個黑影朝這邊揮了揮手, 提氣高喝道：“我等是龍宮巡邏魚。”

    遠遠瞧見了水底的龍宮, 小醜魚掏出小海螺嗚嗚吹了個調子, 前頭引路的眾迎賓魚便停下了。小醜魚笑著說：“我等身無官職，是不能隨便入龍宮的。仙君和夫人往前再行幾十米就能看到龍宮正門了。”

    數千條迎賓魚圓滿完成任務，唐僑拿著筆在回饋單上認認真真畫了五顆星, 這代表顧客對它們的服務很滿意。眾魚兒開開心心原路返回了。

    盡管知道有上神大駕光臨, 龍王也沒功夫出來迎接, 他正被家事弄得焦頭爛額, 發動了全龍宮的蝦兵蟹將蚌精魚侍找閨女。眾魚提著燈在大殿外四下走動吆喝：“九公主！”

    “九公主你在哪兒呢？”

    “快出來呀！奴婢們把午飯都做好啦！”

    大家都忙著找人, 竟沒條魚上前接客的。唐僑和帝君也不知該往哪去，隻好攔下一隻蚌女問她：“這是出了何事？”

    提著燈的蚌女目露猶疑, 聞到了帝君身上的仙氣立時恍然，卻是答非所問：“原來是客人來了, 我們王爺正在正殿呢。”她給兩人指了個路, 又提著燈匆匆走了。

    唐僑不好再問，跟帝君摸黑前行, “這是龍王的九公主丟了？”

    “想來正是如此。”帝君這麽說著, 心中竟也生出了幾分|身臨其境般的焦慮：萬一將來自家閨女丟了可怎生是好？如今人間的治安不太好, 早不是從前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良好社會了，聽說還有不少人牙子。

    光是這麽想想，帝君就一陣心驚, 打定主意將來定要眼也不錯地看著孩子長大。

    兩人方走到正殿門口，便見殿內一片燈火通明，目之所及遍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唐僑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遠遠便聽到了龍王夫人哭哭啼啼的聲音：“……都怪你。她才那麽大點個孩子，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

    “怎麽就是我的錯了？”龍王氣得龍須直翹，忍著氣跟自家夫人講道理：“我不過是訓斥了她兩句，誰知一轉眼的功夫她就跑走了！小小年紀不學好，連離家出走都學會了！”

    【離家出走……】

    【啊果然是熊孩子_(:3」∠)_】

    唐僑和帝君對視一眼，心知來的不是時候，一時也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了。還是龍王先看見了兩人，起身迎了上來，勉強擠了個笑：“家事繁瑣，未能遠迎。”

    “公主安危要緊。”帝君頓了頓，又問：“九公主可是丟了？方才我進這龍宮時，發現外邊有六道禁製，想來九公主是跑不出去的，興許正躲在哪處玩兒呢。”

    “上仙有所不知。”龍王笑得發苦：“我們真龍一族，自打出生就會從血脈傳承中得來一項特殊技能，比如我那大兒子能興雲降雨，二兒子能明辨忠奸……九兒她也有一項技能——她會隱身。”

    世人都說女兒是爹娘的小棉襖，東海龍王每每聽到這話都想掏出自己隨身帶著的速效救心丸來砸他一臉：屁的小棉襖，女兒明明就是來跟老子討債的！哪裏是什麽上輩子的情人，是他上輩子的祖宗還差不多！

    多少人都誇龍王教子有方，教出來的兒子各個都是青年才俊。可又有多少人知道，龍王養女兒的曆史就是一部辛酸的血淚史：

    三公主是不婚族，打定主意要做四海八荒最老的光棍。

    五公主的叛逆期尤其之長，活了幾千年的她還是個瑪麗蘇中二少女。上個月正逢選駙馬之際，她卻跟一個蝦兵私奔了，私奔也不知道選好路，還被人類的潛水艇發現了，甚至差點被當作美人魚活捉回去。若不是龍王及時趕了去，想來下回就要到水族館去見自家閨女了。

    再說這九公主，身為龍王和龍王夫人的老來女，打小就讓二老操碎了心。龍王揉著酸疼的額心，痛心疾首道：“老夫堂堂一條龍，每天拿著個奶瓶跟著她到處跑，哄也不行罵也不行，那娃兒死活就是不喝奶。”

    “中午我不過是訓了她兩句，誰知剛睡了個午覺起來，她身邊的侍女便慌慌張張來報，說九兒留了一封家書離家出走了！”

    龍王氣得直揉心口，將桌上的信紙展開給兩人看。信上寫著歪歪扭扭一行狗爬字，內容十分簡單粗暴：“爹，我不愛你了！我要離家出走了！”

    唐僑忍住笑，將信紙疊好還給龍王，好奇問道：“龍公主都會跑會跳會寫字了，為何還要喝奶？”

    閨女還沒找著，龍王心裏沒著沒落的，實在沒有興致給外人仔細解釋緣由。隻是礙著帝君的麵子又不好不答，三言兩語說了個明白：“這龍啊，幼年期與少年期以三百歲為分界，真龍資質最佳，滿了周歲就能生出龍角；資質普通的龍在百年之內也能生出龍角；可若是三百年內還沒能長出龍角的，多半是廢了。”

    “那九公主如今多大了？”

    龍王老淚縱橫：“她都二百九十九歲零三個月了，可別說是龍角，九兒身為金龍血脈，卻至今連乳牙都沒長齊。她就差九個月就要成年了，再長不出龍角，她就要墮為妖龍了。”

    “長不出龍角，跟喝奶又有什麽關係？”唐僑還是沒明白。

    龍王痛心疾首：“大夫說她缺鈣啊！”

    【缺鈣哈哈哈哈哈哈哈】

    【23333二百九十九歲還沒長齊牙，也是很心塞啊……】

    【看來龍缺鈣比人類缺鈣要嚴重。】

    【吃海藻啊，紫菜就可以補鈣噠！】

    帝君想了想，說：“小仙有一寵物嗅覺極其靈敏，在陸地上能循著味道追蹤萬裏之內的目標，它在水中嗅覺要差一些，卻也可一試。不知此處可有九公主常伴身之物？”

    “有有有！”龍王忙解下腰間的乾坤袋，翻了個麵將袋裏的東西倒了個幹淨，乾坤袋裏叮叮當當掉出來一堆東西，有各種大小型號的奶瓶奶嘴、長命鎖平安符、小肚兜紙尿褲……

    龍王夫人在教育子女上一向以放養為原則，龍王卻是個愛操心的，主動當了幾千年的職業奶爸，他辛辛苦苦將九個兒女拉扯大，為了自家孩子也是操碎了心。

    這些東西上都認認真真標了名字，有的標著“長子”，有的標著“老二”，有的標著“三兒”……從大兒子到小女兒，誰用過的東西都有。孩子們長大後便各有家庭，跟爹娘聚在一起的時間不多，龍王便時常拿出這些東西來懷念兒女，充分體現了一個老父親的拳拳愛子之心。

    龍王翻出標著“九兒”的東西，摞了一小堆，饕餮上前仔細嗅了嗅味，叼起了一個奶瓶，以狗刨的姿勢朝著後殿方向遊去。龍王大喜過望，忙帶著夫人跟上。

    饕餮一路順著小公主走過的軌跡尋去，最後在龍宮偏殿一個廢棄的庫房角落裏尋著了一個璨亮的蚌殼。饕餮吐出嘴裏的奶瓶，又低下腦袋聞了聞，確認無誤後說：“九公主就在這裏頭。”

    龍王怒不可遏：“好你個蚌精！竟敢私藏我兒！”

    “冤枉啊！小的哪有那般膽子？”大海蚌瑟瑟發抖：“是九公主不許小的說啊！”

    “不必再解釋，你這季度的獎金沒了。”龍王狠狠瞪它一眼，麵上冷若寒冰，手上的動作卻再不能更小心。他輕輕撬開蚌殼，看到裏麵睡得正香的孩子，總算長長籲出一口氣。

    唐僑站在後邊探頭探腦，先前她還以為九公主沒變成真龍，會是像小蛟龍一樣的蛇身呢。其實不然，九公主是人類小孩七八歲的模樣，她全身皮膚雪白，跟個白白嫩嫩的小豆包似的招人喜歡，縮成小小一團藏在大大的蚌殼裏，還將蚌精肚子裏的大珍珠啃出了好幾個牙印。

    小公主翻了個身，還在說夢話：“不喝奶……死也不喝奶……”

    果然還沒長齊乳牙，唐僑聽著她含糊不清的聲音，一顆心都要化了。

    既然找著了閨女，龍王夫人把心放回了肚子裏，歡歡喜喜吃午飯去了，龍王奶爸留下來給自家閨女做心理工作。

    龍王將小女兒箍在懷裏，冷著臉嚴詞批評：“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做錯了？爹辛辛苦苦將你拉扯大，不過是氣急了訓了你幾句，你就不愛爹了？啊？”

    九公主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點點頭。龍王看見她這敷衍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你還學會離家出走了！可知爹娘有多擔心？以後都不許你看變形記了！”

    龍宮也是有電視的，鑒於九公主一直處於叛逆期，氣走了十幾個夫子，於是龍王專門將芒果台每期的《變形記》錄下來，一有空就一遍遍放給閨女看，就想讓她懂點事。

    結果好的沒學會，壞的倒學得賊快！上期節目中有個富二代離家出走了，九公主看了一遍就牢牢記在了腦子裏，這回照貓畫虎地學了過來，龍王簡直要被她氣死。

    聞言，小公主人小鬼大地歎了口氣：“偶像劇不能看，早戀片不能看，動畫片隻能看國產，如今連綜藝節目都不能看了。爹你幹脆把電視砸了吧！”

    龍王深深吸了兩口氣，告誡自己不能動氣不能動氣，好半天才把這口氣憋了回去，強擠出一個笑來：“下回爹給你看中華好詩詞。”

    帝君將這段親子互動過程一字不漏地記在腦子裏，尋思著教育孩子還真是一門學問。盡管他學富五車，在教育孩子一事上卻還是有些心裏沒底。轉念又安慰自己，以他和唐僑的性子，應該不會生出個這般的混世魔王來吧……？

    等龍王教育完閨女，唐僑百度了下補鈣的方法，說：“其實補鈣也不一定要喝奶的，雞蛋、豬肝、豆腐、紫菜都可以補鈣，最好的選擇就是兒童鈣片了。”

    龍王詫異道：“兒童鈣片？那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