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誰捉的，魑魅魍魎終究是邪物, 季少掌門人還是早點把它們處理了吧。”

    玄機子看著秦修, 話有所指道：“我觀君澤麵相, 君澤是注定有大成就的人, 萬不能因為一些瑣碎小事, 毀了自己領悟大道的機會啊。”

    “玄掌門厚愛，不過我在意的，便從來不是瑣碎的小事。”秦修雖然禮貌回應, 但語氣還是帶了那麽一絲不耐。

    玄機子活了那麽多年, 又是一派掌門, 怎麽可能聽不出秦修話裏的不耐, 但他想到師弟玄炎的信, 還是忍耐了下來：“君澤可知道天樞星君的轉世是誰？”

    “他一個普通修真弟子，怎麽可能知道天樞星君的轉世？”季洵攔住了秦修, 不讓秦修回應玄機子，“玄掌門是一派掌門, 秦修現在也是我逍遙派半個掌門, 他喜歡什麽，想做什麽都是他的事, 玄掌門還是不要做了那多舌之人吧。”

    “季少掌門人好口才, ”玄機子冷笑一聲, 再沒了多話的心思，“我畢竟老了，比不得年輕人, 大家還是回去早點歇息吧。”

    “玄掌門，那我怎麽辦，我不想住在那姓季的隔壁。”剛剛哭喊的清風門弟子見玄機子不理他，扯著嗓子又嚎了起來，世家弟子們大多是守規矩的，見這弟子這樣，都笑了起來。

    玄機子心裏有氣，他不喜歡季洵是因為天命，但他更討厭這種怯懦的小人，當下甩了袖子嗬斥道：“不入流的東西，當我玄機門是什麽地方了？再嚎我把你攆出去。”

    那清風門弟子立即縮頭躲在人群身後，眼裏不自覺帶了些憤恨，要不是大長老非要他這樣表現，他也不至於在眾人麵前丟臉。

    也不知道那季洵是個什麽人，清虛子非要門派裏的弟子四處去抹黑他，這麽想著，這個弟子視線不自覺看向季洵，上上下下打量。

    “我們先去院子吧。”秦修不動聲色的擋住了季洵，視線淡淡掃過人群後方某處。

    “嗯。”季洵點頭同意。

    …………

    時間過得不緊不慢，很快就到了四天後，在玄機門的這四天，季洵總覺得有人在偷偷觀察他，雖然他不知道對方是誰，觀察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四天的時間裏，玄機子不時的要聚眾講一些去四大魔域屠魔的方案，季洵嫌煩，就沒怎麽去，大多時候是秦修去聽，回來時再一一給季洵講解。

    最後一天的時間裏，季洵呆在玄星院的一顆高樹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悠著腿，院子裏的弟子們都去聽玄機子嘮嗑了，隻剩下一個和季洵一模一樣的人趴在石桌上睡覺，那正是鬼符人。

    最後一天了，季洵打算把那個總偷看他的人抓到。

    鬼符人趴在石桌上‘睡’了沒多久，果然有個人過來了，出於季洵意料之外的是，過來的人不過十四歲，樣貌還很稚嫩，但足夠俊秀，穿著一件不合身的清風門長袍，看上去分外滑稽。

    小少年警惕的看了趴在石桌上的人許久，喊了兩聲見那人沒反應終於放下心來，蹲在一邊細細看著那人的眉眼。

    季洵藏在樹上看了許久，直到看到那個小少年要摸鬼符人的側臉時才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少年吃驚，看看樹上，再看看石桌上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察覺到情況不對勁，拔腿就跑，奈何他還沒跑幾步就被人從後麵一把揪住了。

    “你這年齡，怎麽混進來的。”季洵拎著小少年的衣領，感覺就像拎著一隻貓一般，這小少年實在過瘦了些。

    “你管我？”小少年掙紮的厲害，他的衣袍又不合身，造成的後果就是……衣服散開了。

    季洵看著自己手中的衣服有點懵，再看那小少年半裸著身體，通紅著眼睛看著他更是懵到了極點：“那啥，你別誤會，我不是那種人。”

    小少年聽了季洵的話，眼淚更是劈裏啪啦的往下調，季洵因為心慌，一時也沒發現小少年的聲音很是熟悉，隻幫他穿戴好了衣服問道：“你是清風門的吧，你叫什麽名字？”未滿二十歲的子弟根本沒有資格參加屠魔大會。

    “我沒名字。”小少年偷偷瞅著季洵，見季洵看向他，又低頭抽噎起來，這是實話，他本來就是一個雜役弟子，還被掌門人強迫拔骨助長，不服藥的話就會變成原本的樣子，“要不然你幫我取？”

    小少年觀察季洵一開始是因為好奇，到後來卻是有些喜歡這個人了，他從小在清風門長大，見過太多勾心鬥角、肮髒卑鄙的事情，他一貫喜歡用怯懦的外表偽裝自己，實則內心陰暗冷漠又自私到了極點。

    “我幫你取名字？”季洵見小少年的樣子不似作假，微微思考了片刻道，“人間有味是清歡，清歡怎麽樣？”

    人間有味是清歡？

    “謝謝，”小少年默默念了幾遍自己的名字，心裏某處蒙塵許久的地方突然透進了一絲光亮，他看著季洵，眼神複雜，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交代了一句，“你不要去屠魔大會。”跑遠了。

    季洵收回了桌子上的鬼符人，看著跑遠的小少年有些好笑，又有些疑惑，正是這一瞬間的功夫，季洵沒有發現身後一閃而過的黑影。

    秦修回來時季洵沒有跟他提起這件事，玄機子給逍遙派和煉器宗、清風門的弟子安排的屠魔去處是極西魔域，其他門派的世家弟子則是被分配去了極南和極北兩個魔域，極東魔域反而沒有安排任何世家弟子過去。

    季洵在知道玄機子沒有安排任何世家弟子去極東魔域後鬆了口氣，不管怎麽樣他都希望燕黎和斐尋歡好好的：“極東魔域和極西魔域是方向完全相反的兩個地方，中間不止差了十幾萬千裏的距離，我本來還怕有什麽要緊事不能及時通知他們呢。”哪怕是禦劍飛行，從極東魔域趕到極西魔域最快也要幾天。

    秦修知道季洵口中的他們是誰，他蹙眉有點不讚同道：“燕師傅他有自保本領，有要事我們用通靈石聯係便可，外人也抓不著差錯。”

    季洵被秦修提醒到了，他從乾坤袋裏那出了兩個通靈石，把其中一個遞給了秦修：“出來的匆忙，隻剩了兩個，燕師傅他們那邊應該沒事，明天我們萬事多加小心。”

    …………

    去極西魔域的人很多，其中包括煉器宗掌門人路塹，玄機子在路塹幼年時給他批過命格，路塹是十世善人轉世，不過執念太深，不知是福是禍。

    包括季洵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會注意到玄機子後麵的那句話，執念而已，能出什麽事情，不過路塹的長相確實好，眼睛彎彎，整天待人處事都是一副笑臉，再加上年紀輕輕不過二十就達到了金丹後期的修為，他在各世家子弟間的人緣最好。

    煉器宗為了讓眾人此去極西魔域輕鬆些，特意派了幾大長老和無數精英弟子連日鍛造飛船，飛船耗時半個月，裏麵設備一概齊全，可以說是相當於人界的一等酒樓，一樓是大廳，供各位世家子弟飲酒作樂用，二樓是房間，不同門派的弟子居住在不同的房間，飛船外麵無人駕駛，完全是靠靈石裏麵的靈力驅動。

    “路兄果然財大氣粗。”清風門大弟子清流飲了一口酒，嘖嘖感歎道。

    “哪裏哪裏。”路塹笑嗬嗬的，派了婢女仆從給在坐座的眾人斟酒，眼睛有意無意的掃了眼季洵，“季兄，我記得你是最愛美酒的，今天怎麽不喝了，莫非是不打算給我路某人麵子？”

    “我想著快要驅魔除祟了，還是保持清醒比較好。”季洵低頭掩去了眼眸裏的深思，這船好像不對勁，他剛剛仔細觀察了煉器宗其他弟子的神色，發現除了路塹，煉器宗其他弟子都有些坐不住的樣子，麵色驚慌恐懼，似朝不保夕。

    跟路塹來的都是些精英弟子，也正是鍛造這艘飛船的人。

    “無事。”路塹舉起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離極西魔域還有兩天距離，我這酒雖好，還不至於讓人醉兩天。”

    季洵見路塹神色坦蕩，不似作假，疑心自己是想多了，或許那些煉器宗弟子驚惶的原因隻是屠魔，路塹畢竟是十世善人轉世，怎麽可能會做不仁不義的事情。

    “那好，恭敬不如從命，我就謝謝路兄賜酒了。”季洵拿起精致的瓷器藍色冰裂紋酒杯，正打算喝時，一個人突然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打翻了他手上的酒杯。

    來人披頭散發，臉上塗抹了許多白粉，讓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原相貌，一身清風門服飾被他穿的鬆鬆垮垮：“你打傷了我們清風門長老，有什麽資格好端端站在這裏？你跟我走，我們出去單挑。”

    “雜碎玩意，放肆！”清流被這弟子丟了臉麵，當下站起身嗬斥道，“趕緊給我滾出去，不然我直接把你從半空扔下去。”

    “大師兄不要把我扔了，”那狀似瘋魔的弟子聲音嘶啞粗糙，像一年半載都沒有說過話似的，他當著眾人的麵就那麽撒潑哭鬧了起來，“我也是為長老好，長老以前多英俊的模樣，時常有一個帶麵具的黑袍男子來找他，自從那天長老的臉被這人毀了後，那黑袍男子就不來了。”

    “果然世人都愛美貌，隻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那弟子期期艾艾，到了最後直接幹嚎起來。

    路塹晦澀的看了眼季洵腳下碎裂的酒杯，扯唇笑道：“當真有趣的人，季兄還是和他走一趟吧，看看他要怎麽為長老報仇。”

    季洵想到那個清虛子的一張老臉，再聽這弟子說清虛英俊，差點沒惡寒死，不過聽他話裏有話，似乎總有一個戴麵具的黑袍男子找清虛子？季洵突然想到了煉魂宗古昉，煉魂宗引魂宗不過相差了一個字，實質卻是前差萬別。

    如果清虛子真的和古昉有勾結，那就不難解釋引魂宗滅門一夜清虛子為什麽蹦噠的那麽活躍了。

    “好，我跟你出去，我倒要看看你怎麽給你的長老報仇。”這麽想著，季洵背著隱鶴劍給秦修使了個眼神就往外走。

    “你讓我走我就走，那我豈不是很沒有麵子。”不料那弟子聽了，轉了身背對著季洵，賭氣一般，“不去了。”

    “路兄海量，這雜碎一天到晚發病，昨天還還好的，不知道今天怎麽又發病了。”清流急的滿臉是汗，離了座位就給那弟子一頓踹，沒曾想那弟子直接抱住了他的大腿，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身。

    “我倒是不介意，”路塹笑了笑，又小飲了一杯酒道，“不過這種事情還是少發生為妙。”話是這麽講，路塹眼裏的疑慮卻是消失了，不過一個傻子罷了。

    “大師兄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你放心，我這就去和他決一死戰，為長老報仇。”那原本癱在地上死魚一樣的弟子刷的一下站起身，氣勢洶洶的就往外走。

    季洵和那弟子前腳後腳離了主廳，那弟子比季洵矮了半個頭，臉上的白粉掉了許多，模樣也漸漸清晰起來，季洵抱著劍總覺得眼前這人有些眼熟。

    “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今天不是你活就是我死。”清歡心情複雜，他想說些什麽但還是忍住了，嘴裏絮絮叨叨的說些胡話，手上比著不成規矩的劍招，被迫長大的骨頭還有些作痛。

    季洵不再開口說話，而是專心的看著這弟子的劍勢，這個人的劍勢連起來的一瞬間，季洵看到了大凶二字。

    再回到主大廳時，大都數人還在飲酒快活，路塹見季洵回來了，招了招手道：“你終於回來了，來來來，快幫我們勸勸秦兄弟。”

    “他不喝酒的。”季洵果斷拒絕，路塹卻突然大笑了起來。

    “我說的不是這個事，剛剛玄機子掌門派弟子過來，讓秦修去他們那邊幫忙。”路塹指了指還呆在大廳待命的玄機門弟子，“秦兄的資質是極好的，他離開了也好讓我們這次表現的突出一點。”

    玄機子是元嬰期修為，因為曆年極北和極南魔域容易出大魔，所以修為高的都會去那邊幫襯，極西魔域和極東魔域已經數百年沒有出現過大魔了，所以來極西魔域的都是年輕弟子，也沒有修為高的幫襯。

    臨陣脫逃並不是季洵能做出來的事情，雖然那清風門弟子瘋瘋癲癲，但臨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想到那大凶二字，季洵開口道：“既然玄機子有求，那你就先去吧，極西魔域都是小魔小怪，你留著反而大材小用了，還讓不讓我有出頭的機會？”

    不管是真是假，秦修有機會離開也是好的，還不用擔了那臨陣脫逃之名。

    作者有話要說：　　蘇軾的人間有味是清歡_(:3」∠)_，我們不要糾結朝代。

    謝謝小天使假裝自己是塊璞玉的地雷x2，親親抱抱舉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