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個小小的沸騰，算是把場上的氣氛重新給燃起來了。

    唱的怎麽樣不重要了, 大家覺得, 至少這麽好看的人, 咱們不能要求太多。

    顧予臨長得高, 站在話筒前, 把話筒往上抬了抬。

    別人做這個動作什麽樣子，江筱然不記得，隻知道顧予臨做起這種簡單的動作, 也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味道。

    他很鎮定, 也很從容, 整個人站在那兒, 帶著一股讓人挪不開目光的氣場。

    他生來該站上舞台。

    “大家好, 我叫顧予臨，接下來為大家演唱一首原創歌曲——《朽》。”

    話筒帶著電流, 裹著他低沉慵懶，又帶著點兒嚴肅認真的嗓音傳遍錄製現場。

    他這種聲音, 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 清澈，又不老成。有種點到即止的, 朦朧的美感。

    他向來能夠很輕鬆地操控, 自己身體裏這些本相悖的特質。

    更難得的是, 他不僅可以自由轉換，還能讓這種感覺成為自己的特色。

    聽起來讓人很舒服，不僅舒服, 還有點兒驚豔。

    江筱然上一世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時，就是這麽想的。

    果然，才隻說了一句話，前排有人扭動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太好聽了吧！我要懷孕了！”

    “我現在完全被俘虜了，我要成為小哥哥的粉絲！！”

    大家此刻感覺，顧予臨已經把事情做到了極限。

    長得帥，聲音還好聽，還會寫原創的東西，已經夠了！無論唱成什麽樣都夠了！歌詞幼稚也算了！

    大家對於好看的人，包容度一向很高。

    顧予臨沒有被尖叫擾亂節奏，說完那句話之後，他朝江筱然笑了笑。

    不重要，這些人怎麽想不重要，他的姑娘最重要。

    笑過之後，他調整了一下吉他的角度，開始演奏。

    他的聲音確實很好聽，配上音樂的伴奏，像山間汩汩水鳴，混雜著一兩聲清越的鳥叫，不疾不徐地傳進人耳朵裏。

    第一句歌詞一出，底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太好聽了！

    沒有人再說話了。

    再說一句話都是對神聖的顏值和音樂的侮辱了。

    漸入佳境。

    他低垂著睫毛，掃著和弦，緩緩地唱著——

    可所有的不朽

    都是時間沙漏

    命運忘記收走

    留下一點甜頭

    當所有的腐朽

    終將成為必修

    我們步步回頭

    可已無人等候

    後來終於懂得

    命運所饋贈的

    早已暗中標價

    待你措手不及

    待你無處憩息

    終於全部失去

    ——唱到這裏，他的聲音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過往種種溯洄而上。

    命運總是在他最快要相信的時候，給他一擊。

    他從來不相信有什麽不朽的。

    命運告訴他，你所擁有的不朽，隻是我忘了拿走而已。

    他以為會陪伴在身邊的人和事，終於一個個遠去了。

    像是好不容易拚湊起來的積木，被人抽走一塊後搖搖欲墜，然後又一塊，再一塊。

    於是一切摧枯拉朽，轟隆隆地傾頹。

    如果說還有什麽不朽的，如果說還有什麽值得相信的——

    伴奏的間隙，他猝然抬頭。

    江筱然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是一愣。

    她其實不愛聽他唱這首歌。

    原本的曲調有些壓抑。

    雖然這一版的曲調倒是改了一些，但她隻要聽到這首歌的歌詞，還是會覺得胸口堵得慌。

    更重要的是，每當聽到這首歌，她都會回想他度過的那段歲月。

    他看似獨立堅強，但要做到這樣的程度，中間的掙紮和不解，不足為外人道。

    那時候的他，究竟是怎麽樣才寫完整首歌的呢？

    江筱然嗓子有些堵，因為她猜到接下來，又是一段唱詞重複。

    正準備接受第二次，窺伺他不安的靈魂時，江筱然感覺到樂聲漸漸變化，竟帶上了一絲輕快。

    他在前麵做了鋪墊，此刻，正在做一個很自然的過渡。

    他調整了一下，繼續開口——

    為你寫的那首

    卻成為了不朽

    記憶衝刷過後

    依然為你保留

    你讓枯木逢春

    而後萬物始生

    給我帶來一寸一寸

    化腐朽為神奇的吻

    江筱然難以置信地倒抽涼氣，最後捂住嘴。

    他——他改了歌詞？！！

    這一段歌詞她完全沒聽過啊！

    場下的觀眾也感覺到這微小的變化。

    但也沒有人敢開口破壞這氣氛。

    顧予臨看著台下，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清她的雙眼。

    他目光似水。

    柔和，溫暖。

    他是笑著的。

    假如還有什麽，是讓他可以完全相信的。

    就是她了。

    樂聲未停——

    是因為你

    才相信不朽

    相信吹過的風

    依然在你發間飄動

    相信閃耀的星

    依然在你眼中停留

    相信那晚夜色woo～

    不及你生動

    你是黃粱一夢

    美得與眾不同

    ——一串旋律緊跟其後，然後，結尾。

    整首歌完成度極高，流暢而情感到位，部分細節也處理得不錯。

    “謝謝大家。”他禮貌地鞠躬，然後抱著吉他離場。

    台下響起震徹錄音棚的掌聲和尖叫。

    竟然是情歌！

    好似欲揚先抑，在大家接受了這首歌帶點頹廢的開頭之後，先在內心定了一個灰色的基調，結果……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拿橡皮把你原本定義好的顏色全部擦掉，告訴你，不聽到最後，你永遠不知道有什麽樣的驚喜。

    千回百轉，峰回路轉，像是身處絕境之地，驀然抬頭，隻見眼前山明水闊，柳暗花明。

    整首歌就像一個故事，把一個人從孤獨的邊沿，拉回熱鬧的塵世中。

    實在太有感覺了！

    而且……似乎情歌有主了？她們剛剛清楚地看到，新晉男神正對著觀眾席某處溫柔又寵溺地笑，那樣的感情，說是愛意，卻不完全是。

    比愛意還要再多上幾分堅定和確定。

    而這邊的江筱然，整個人都完全石化了。

    她做夢都沒想到，顧予臨竟然把原本悲傷壓抑的歌，給轉換成了情歌！

    居然……還是對她唱的？

    趙嘉映搖著手裏的“手掌”，吃驚地說：“哇哦，顧予臨這詞寫的也太深情了吧！”

    身後的女孩子們都沸騰了。

    “我剛剛沒聽錯吧，裏頭是不是有一句是——‘你讓枯木逢春，而後萬物始生’……太美了吧，馬上做簽名！”

    “我喜歡最後一句，黃粱一夢那個……”

    “我不行了，我暈厥了，男神太會寫了！而且歌的曲子也巨好聽！”

    “我羨慕到哭泣了，這歌絕壁寫給江筱然的……你們看到沒，江筱然在我們前麵坐著呢，害我剛剛以為男神看我，原來是看筱然……”

    “長得美，活該抱得我男神歸！”

    江筱然強裝鎮定，往台上看。

    顧予臨摘下吉他，回來了。

    等結果。

    評委們例行一問：“這首歌……是你原創是吧？”

    顧予臨台風依然很穩，他看著評委，認真答：“是的，詞曲都是我寫的。”

    “你今年多大了？”一個女評委問，“看起來挺小的。”

    “今年十八。”

    江筱然心想，節目組果然一視同仁，都沒有告訴評委關於顧予臨的事，來給他放水。

    女評委真驚訝了：“十八歲啊，這麽小……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在學校裏學編曲。你們現在都不得了啦，唱的這麽棒。”

    這聲音好熟悉，江筱然記起來，這是一個口碑女歌手——姚瑤。

    她在圈內以毒舌聞名，喜歡的誇上天，不喜歡的一針見血字字誅心。

    顧予臨禮貌又謙虛地笑。

    姚瑤繼續問：“歌是在什麽情況下寫出來的？想表達一個什麽東西？”

    “歌詞前半段是之前寫的，後麵的是近期才補上的，”顧予臨講到這裏，輕輕地笑了，“想表達一個救贖的故事。”

    “嗯，不錯，”姚瑤讚不絕口，“真不錯。”

    “詞寫的很美，尤其是最後兩段——枯木逢春，萬物始生。很美啊感覺，我麵前都有畫麵了。還有黃粱一夢，你的切入點也很獨特，我們說黃粱一夢一般都講悵然若失了，你表達的是美得與眾不同。”姚瑤扶著話筒止不住地點頭，“你也是，非常與眾不同，很棒，我很喜歡你的音樂。”

    男評委繼續點評：“顧予臨是吧？”

    清清嗓子繼續道：“整首歌確實很不錯，姚瑤老師誇你也誇的很正確，你也是比賽到現在為止，她第一個這麽誇的選手。既然姚瑤老師說了詞，那我就說說曲子。你中間過渡的部分處理的非常好，銜接得很到位，有種一氣嗬成的感覺。可以給人一種，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感覺，這點很難得。”

    “唱功也還不錯，但是我認為肯定還是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的。整首歌沒有什麽匠氣，很靈動，挺好。”

    後麵幾個評委都點評了一下，評價都還不錯。

    等到評委點評完畢，姚瑤這才開口說：“這樣吧，我們這裏還有一張pass卡……”

    突然想到什麽，姚瑤繼續問：“這是最後一個選手了是吧？”

    “不是吧，”一個評委回答，“後頭還有最後一個。”

    姚瑤明顯陷入了思考：“這樣啊……”

    “幹脆我們這樣，請下一位參賽者也上來唱一下。反正也就一張pass卡了，這麽幹公平一些……你們覺得呢？”

    《餘音繞梁》節目的靈活性很強，加上姚瑤是腕兒，提出這麽個意見，大抵沒人敢反對。

    江筱然旁邊那個妹子站起來，中氣十足地叫：“好！！！！”

    江筱然想起來，這妹子的愛豆還沒出場，還剩一個，應該就是曲一了。

    “行，那請顧予臨先到一邊等候，我們有請下一位選手出場——”

    主持人擦了一把頭上的汗。

    “大家好，我叫曲一，職業是酒吧駐唱歌手，我要演唱的曲目是《想你的夜》。”

    曲一長得也很高，下巴上蓄著胡子，踩一雙馬丁靴。他頭發不長，卻全是豎著往上生長的。

    江筱然沒看錯的話，上台前他才吐掉自己嘴裏的口香糖。

    “怎麽感覺很社會啊……”趙嘉映說，“《想你的夜》挺難唱的吧，他挺敢唱。”

    他屈起手指蹭了蹭鼻子，這才示意可以打開伴奏。

    “我們的愛走到了今天／是不是我／太自私了一點／如果愛可以重來／我會為你放棄一切——”

    曲一的高音太穩了，江筱然屏息繼續聽。

    幾乎不待人喘息，他雙手扶住話筒，閉眼唱入高｜潮。

    “想你的夜／多希望你能在我身邊／不知道你心裏還能否為我改變——”

    曲一把原曲略做改編，唱到這裏，使勁渾身解數繼續飆高音，青筋凸起。

    “想你的夜／求你讓我再愛你一遍／讓愛再回到原點——”

    細密有節奏的，抓人心弦的音符仿佛在場中回蕩了一圈，所有人都知道，升key的又一輪高音要來了。

    曲一深呼吸了一口，把話筒從話筒架中抽出，整個人弓著背，一手在身前握拳。

    “想你的夜——多希望你能在我身邊——不知道你心裏還能否為我改——變——”

    ……

    一輪爆發後，音調漸漸變輕，要迎來結尾了。

    “讓愛，再回到原點……”

    江筱然坐在台下咽了咽口水，她就知道，這場比賽的競爭性，一定很大。

    下意識抬頭去看顧予臨，他也正聽完這首歌，轉了轉身子，跟她的目光匯合。

    相隔這麽遠，她不知道他是否能讀懂自己內心的焦灼和不確定，以及那點慌亂。

    可他居然還是笑著的。

    他在遠處搖了搖頭，給她一個心安的笑容，對她說——

    “別怕。”

    她重新將背靠上椅背，閉了閉眼，自我緩解了一下。

    是啊，不要怕。

    他的話總是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他已經很厲害了。

    主持人問姚瑤：“姚瑤老師，現在是請顧予臨上場嗎？”

    姚瑤點頭：“一起上來吧。”

    又不確定地問道：“最後就這兩個選手了是吧？”

    主持人：“是的，隻有兩位了。”

    姚瑤：“曲一，唱的是《想你的夜》，嗯……我想想怎麽說……”

    “你的技巧確實掌握得爐火純青，高音轉音部分的處理非常好，幾乎找不到瑕疵。而且確實，高音也很穩哈……”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優勢可能就是你的缺點？”

    “你的歌技巧性太強了，喧賓奪主了，我聽的時候就沒覺得我是在聽歌，就覺得，這個小夥子技巧很厲害。這是什麽，這其實是本末倒置。我們唱歌最重要的是唱出情感，唱得人有共鳴，一味追求技巧上的奇技淫巧，不是一個長遠的好打算。”

    “我聽的時候，就覺得你要表達的很空，我聽不出你的情感，遺憾也好，釋懷也好，你要去找一個表達的主題，不是說，哦我來比賽，我唱個高音聽起來很厲害。”

    “你的歌，匠氣有點重了，缺點靈氣。不過，這也是通病，唱歌大家學到最後都會變得匠氣，那麽怎麽掌控自己身體裏的這種平衡，還是需要慢慢修煉。”

    男評委接過話茬：“對，我也是這麽覺得，但是我跟姚瑤老師意見不同哈。”

    “我覺得技巧是一首好歌必不可少的，我們為什麽叫技巧是技巧呢，就是因為這個東西它是好的，它抓人，否則我們也不會去學。”

    “《餘音繞梁》它是一個大的節目，大的節目勢必要有包容性，每個人唱歌的狀態是不一樣的，我們需要這種不同，來構成一個多姿多彩的節目。”

    最後，評委們就“最後一張pass卡到底給誰”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姚瑤：“我肯定是支持顧予臨的，他的歌讓我覺得很愉快，很想聽第二次。”

    “我認為曲一更能代表節目的綜合水平。”

    “曲一訓練之後肯定能夠技巧和情感兼得，注入情感很容易的。”

    “我支持原創音樂。”

    “我也更喜歡顧予臨的歌。”

    ……

    評委們討論得熱火朝天，底下的觀眾倒是懵了。

    “我靠，”李嘉垣說，“他們會不會打起來啊？”

    趙嘉映：“你別胡說，大家都是有素質的人。”

    “不就一張卡麽，”李嘉垣皺眉，“又不是說拿不到卡就淘汰了，隻是後麵還要比賽而已……何必爭得這麽急赤白臉的……”

    趙嘉映：“你不懂，他們隻是在爭自己的觀點而已。就跟兩個流派似的，顧予臨跟這個曲什麽的，隻是各做代表而已。”

    李嘉垣：“看起來你很在行啊，那你猜猜誰會贏？”

    “我要猜中我今天就能去買□□，”趙嘉映跟他說悄悄話，“但是我們氣勢上不能輸！”

    “曲一！”江筱然身邊的妹子突然大聲呼喊。

    趙嘉映不甘示弱，喊了聲：“顧予臨我們永遠支持你！”

    最後觀眾席分成了兩邊，一邊叫曲一，一邊叫著顧予臨，誰也不願意往後退。

    主持人趕快控場：“好，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噓——”

    “最後的結果已經商量出來了。”

    此話一出，觀眾席果然安靜了。

    江筱然心砰砰跳。

    “我們最後決定——”主持人看著鏡頭，拖長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顧總：有朝一日歌在手，屠遍天下單身狗：）

    “後來終於懂得／命運所饋贈的／早已暗中標價”改編自茨威格《斷頭王後》。

    “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

    不曉得有沒有高考的小可愛在看這篇文～祝大家高考順順利利，平常心最重要～你萌一定會被顧總和筱然學霸附體噠～

    －

    （づ￣　3￣）づ麽麽

    大胡子克裏利扔了2個地雷

    雀路扔了1個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