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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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識的畫麵陷落下去。李陵睜開眼,是客房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燈,晨光透過厚重的窗簾,帶來一絲清明。

    李陵聽見浴室裏嘩嘩的水聲,人影投在磨砂玻璃上,他看了一眼,昨晚的記憶漸漸回籠,於是玻璃上的身影也曖昧起來。

    水聲停了,人影打開門走出來,男孩穿著昨天被他扒下來的t恤牛仔褲,拿毛巾擦著頭走出來,見他醒著躺在床上,立刻放下毛巾走過來道:“你……你醒啦。感覺怎麽樣?”

    “還好。”

    “還好”兩個字剛出口,李陵動了動腰想要起身,立刻感覺到腰部及腰部以下,就像是被卡車上上下下左右左右碾過一遍一樣。

    男孩低頭道:“你昨天……暈過去了,又受傷了。我看床頭櫃裏有藥膏,就幫你抹了一點。”

    “……”

    他不說還好,一說李陵腰椎以下的部位就反應過來似的火辣辣的疼了起來。他無意中瞄了一眼床邊的垃圾桶,立刻被裏麵用過的套子瞎了眼。

    唯一慶幸的是身體很清爽,應該是事後清理過了。

    這個小綿羊……呸,什麽小綿羊。李陵陰沉著臉看向男孩子,發現對方一臉的忐忑和無措,罵人的話就喊不出來了。

    他一口氣悶在胸口,默默安慰自己:就當是被狗舔了。

    可是就這麽癱在床上也太尷尬了,他怎麽裝灑脫?李陵惱火得想捶床,他思來想去,終於找到了這件事的罪魁禍首。

    狗x的薛永恒。

    李陵伸手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動不得腰夠不到,小鮮肉立刻體貼地送到他手邊,李陵隨口說了句“謝謝”,接過來打給薛永恒。

    電話響了很久那邊才有人接,張口就是慵懶又欠扁的語調道:“大清早的幹嘛,昨晚小朋友沒讓你滿足嗎?”

    他一句話成功勾起了李陵的滿腔怒火:“你他喵的是不是有病,你在房間櫃子裏裝的什麽玩意兒!”

    薛永恒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什麽什麽玩意兒,就兩瓶酒啊,還有一瓶解酒的檸檬水。”

    李陵壓著火道:“為什麽我看見有兩瓶?”

    薛永恒道:“你怎麽這麽凶嘛。我想想。”

    那邊停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前幾天xx送給我一瓶壯陽藥,我好像放在哪個房間裏了。”

    李陵額頭青筋直跳:“那種藥你為什麽要裝在檸檬水的瓶子裏?”

    “啊,這個嘛。”那邊羞澀起來,“原來裝藥那個瓶子的標簽太直白了,要是讓員工看見,還以為我,我那啥……那我不是顏麵掃地?”

    “……”

    “你怎麽問起這個,乖乖,你不是喝了吧?據說那個藥效很猛,感覺怎麽樣,小朋友有沒有為你的雄風傾倒?”

    李陵黑沉著臉把電話扣了。

    男孩還乖巧地站在床前,任憑他發落,隻是他一米八幾的個子,杵在床前,給李陵的視覺壓力可不小。

    “對不起。”

    男孩柔順地道歉,李陵心裏的火莫名地消散了,他歎了口氣道:“你不用道歉,都是成年人。要是不情願,就不會做。”

    他動了動腰,還是難受,但這次咬著牙坐起來了。“你是第一次?”

    男孩的臉又紅了,李陵本來是順嘴一問,看他這靦腆的模樣,居然有些占了人便宜的不好意思。

    放屁,分明是他被占便宜。

    可是李陵看著男孩的臉,又忍不住想到了江廣玉,如果不是別的條件包括名字都對不上,光看這張臉有時露出的神態,幾乎是他想象中的少年時期的江廣玉了。

    但把一個人當作另一個人對待,這種行為本身就是很糟糕的。

    李陵想到這裏,揮揮手道:“那就這樣吧,你出門左轉,過了走廊出去就是昨晚的地方,和保安說一聲,讓他們給你開門就行了。”

    男孩愣了愣道:“那你呢?”

    我呢?李陵聽見這話有些好笑,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小綿羊,居然問自己的一夜情對象“你呢?”難道兩人還要互留電話,約好下次聯係?

    如果是長相脾氣都不錯,倒是可以考慮做長期炮友,但是眼前這位事前事後都不可能在李陵的考慮範圍內。

    “我……”李陵艱難地移動了一下,敷衍道,“我再躺會兒就走。”

    男孩低下頭道:“那……再見。”

    “嗯嗯,再見。”

    他走到門口,把門打開一條縫,又回過頭來道:“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李陵對上他的目光,怔了一怔。怎麽說呢,要是換做普通的一夜情對象,上完床拜拜的時候跟他這麽黏黏糊糊的,他嘴上不說,心裏也會不悅,等轉身就會斷個一幹二淨。

    可是對這個男孩子,他像江廣玉是一個原因,再來,他有點太幹淨了。

    這種幹淨不是不通世事的單純,有些人就是性情使然,即便日子再苦,眼睛裏麵還是幹幹淨淨的。

    他看男孩的穿著,也不像富裕家庭,能被一群人坑到酒吧還被下藥,估計也是個小倒黴蛋。

    李陵手指夾著還沒點燃的煙,是剛從大衣裏摸出來的,準備等男孩出去就點上:“我記得,你叫康晚。”

    男孩笑了笑,手搭在門把,正要出去,李陵叫住他道:“等等。”

    他又轉過頭,眼裏還閃著一點希冀的光,李陵把煙塞回盒子裏,道:“你要不要再等我一下,我再休息會,等下開車送你。”

    男孩俊俏的眉眼好像一下被照亮似的,點點頭道:“嗯。”

    等李陵坐上駕駛座,被下半身的不適逼得青筋直跳時,再從右邊車窗的後視鏡裏看副駕駛的人,心裏為自己那一下下的心軟後悔不迭。

    小屁孩不懂事,他跟著黏糊什麽!

    再後悔也隻能目視前方,張口道:“康……康晚。把你家的地址說一下。”

    康晚係好安全帶,抬頭道:“沈園大道xx小區。”

    李陵把gps打開,專心開車。車內的氣氛安靜得有些凝滯。

    就這樣一路無聲地到了康晚說的地方。沈園一帶這幾年正在開發,房價漸漸漲了,不過還留有一些建築破敗設施落後的舊房區。

    眼前這個小區顯然是其中典型。

    入口的街道坑坑窪窪,積著汙水,兩旁的店鋪也是滿麵塵埃。

    康晚的手已經搭上車門道:“就這裏了。謝謝你。”

    “等一下。”李陵沒有開門鎖,“我送你進去吧。”

    說著,剛買沒幾天的嶄新鋥亮的車就開進了髒兮兮的小道。“到了你就說。”

    “……到了。”

    車停在一棟老式居民樓前,康晚下車,恰巧和一個買菜回來的大媽碰上。“阿姨。”

    大媽稀奇地打量這輛和周遭格格不入的車,還有車裏的李陵:“你怎麽一晚上沒回來?你媽昨天半夜喝醉了回來,在門口睡了一晚上。”

    康晚皺起眉,對李陵說:“謝謝你。抱歉我得先上去了。”

    李陵握著方向盤的手摩挲了一下,心想再心軟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他點點頭,握上手把道:“再見。”康晚替他關上車門,車掉了個方向,往小區外開走了。

    大媽對康晚說:“這個開小車的是你什麽人啊?”

    康晚說:“是……”

    話還沒出口,那輛車又倒回來,停在他麵前,李陵降下車窗,把一個巴掌大的小絨盒子遞給他道:“昨天很開心,這個送你當禮物。”

    康晚接過那個盒子,這下車是真開走了。

    他上樓,跟大媽道別,把爛醉如泥的康母扶進屋子,女人癱在床上,含混地罵他居然一夜未歸。

    康晚不予理會,到廚房煮了點粥,在高壓鍋的蒸汽旁打開那個絨盒子。

    編得細細的紅繩,掛著一個拇指頭大的純金的小兔子,黑瑪瑙的眼珠亮晶晶的,好看得不行。

    “所以你把一個跟你素未謀麵隻是上了一次床的小男孩送回家,確定你們以後都不會再聯係,還送了他一條兩萬塊的項鏈?”

    薛永恒倚在吧台上,拍拍李陵的臉道:“兄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情鍾啊?你就不怕仙人跳?”

    李陵狠狠拍開他的手道:“我tm就算是仙人跳,也是你害的。”

    薛永恒也有些赧然,但是很快回嘴道:“我這是害你嗎?你想想你喝了那個藥,雄風大振,沒見過世麵的小男孩經你一調教,那肯定這輩子都忘不了你了。”

    “……”

    李陵差點把玻璃杯握碎了,他想掐著薛永恒的脖子大吼“去你x的雄風大振”,可是真相說出來更丟人。

    他被一個新手,小白,一頭溫順無害的小綿羊,上了。

    一不小心又回憶起昨晚的事,新手怎麽了,人家一回生二回熟,無師自通,聰明得很呐。

    李陵寒著臉把玻璃杯往吧台上一放道:“我走了。”

    薛永恒道:“怎麽走了呢,咱們打個賭,信不信那孩子今天晚上還會來找你?”

    李陵撈起外套道:“我說了我跟他不會有第二次,你少管點閑事。今天姥姥該回來了。”

    薛永恒隻得跟他揮手道:“我也想姥姥了,過兩天去你家吃餃子。”

    李陵應了一聲,離開酒吧,在路上開車,放了點舒緩的音樂,一邊開始捋他醒來前——他已經死過一回,那也就是上輩子的事,漸漸地把康晚拋到了腦後。

    他回到家,屋子裏沒人,他把車鑰匙扔在鞋櫃上,看到陽台上的搖椅,旁邊一個小矮墩,擺著姥姥的針線筐。

    李陵站著看了一會兒,回到臥室裏,脫了衣服躺到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翻身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吊墜。

    那是個小小的白玉觀音像,雕得很細致,李陵把它握在手裏,輕輕摩挲。

    這個觀音像,是他醒來時攥在手裏的,也是他唯一不把上一世當作夢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