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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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的火車是第二天早上,李陵一大早被鬧鍾叫醒,睜開眼有些疲憊,但也睡不著了。

    於是起床洗漱。康晚的房間還閉著門,安靜得很。李陵看了一眼,拿了車鑰匙出門去了。

    到車站接人。姥姥有一頭垂到大腿的長發,時常編成粗而繁複的發辮,在人群中非常好認。雖說現在年紀大了,頭發摻了白,卻依然精心打理。

    姥姥和他一塊出了車站,摸摸頭發道:“哎喲,火車上有個小家夥倒了點湯在我辮子上,回去得洗洗了。”

    李陵攬過她的肩膀道:“我給你洗。”

    姥姥笑了。兩個人回到家裏,放下行李,姥姥搬了個矮凳坐在洗浴間裏,脖頸圍了一圈毛巾,李陵就還像小時候那樣,在她身後,隻是現在身量長得高了,隻能蹲下來替她洗頭發。

    小時候看姥姥,總覺得她無比高大,無所不能。而現在對著她的背影,覺得她就像個小孩兒。

    洗幹淨後,又拿吹風機吹幹,李陵讓姥姥坐在陽台的秋千上,幫她重新編頭發。

    江廣玉和他還是情人的時候,江家有個十歲不到的小丫頭,是江廣玉的異母妹妹,很粘著江廣玉。李陵閑暇的時候,還給她編過頭發,江廣玉看見了倒是很驚訝,難得玩笑道:“真是‘賢妻良母’。”

    李陵額頭上刷刷三條黑線,正要口頭懟回去。卻見他摸摸自己的發梢,微微笑道:“要不我把頭發留長了,你也給我編一個。”

    李陵被他這句話取悅了,過去摟過他的腰笑道:“好啊。”

    以江廣玉的身份個性,當然不可能兌現這**似的承諾。但他在李陵心中有萬般可愛之處,這就是那萬般之一。

    李陵今天請了假,十點到班。康晚睡醒了,聽到客廳裏有人說話,走出來,看見的就是李陵站在秋千旁邊,袖子挽到手肘,替老人家編頭發,動作細心而溫柔。

    一米八的大男人做這些小事,反而別有一種魅力。上午的陽光落在他俊朗的輪廓上,幾乎要把他融化了。

    康晚有兩三秒鍾就那麽悄悄站著,還是姥姥看到他,問李陵:“這就是你朋友的那個孩子?”

    李陵看了他一眼,手上不停道:“是啊,朋友拜托我。讓他在我們家借住一段時間,叫康晚。健康的康,晚上的晚。”

    康晚說:“姥姥好。”

    姥姥笑得合不攏嘴:“好。多大啦?長得真好看,連陵陵都比不上咯。”

    李陵道:“男的要什麽好看。”

    康晚答道:“我滿十九歲了。”

    姥姥道:“男的怎麽就不能好看了?當初你姥爺要不是長得好看,我才不嫁給他咧。”

    李陵無奈地笑了,往辮子紮上最後一個發箍。姥姥起身道:“我去做早飯。”又問康晚:“喜歡吃什麽啊,康晚?”

    康晚道:“什麽都好,我可以幫著做的。姥姥叫我小晚就行。”

    姥姥道:“會做飯的男孩子可少嘍。那你來,我看看你會做什麽。“

    李陵看著他們兩人走進廚房,他看得出姥姥挺喜歡康晚的,否則也不會一口答應讓他幫忙。

    他順勢坐在剛才的秋千上,眯著眼若有所思。

    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一眼,接起來道:“老板。”

    方淮的笑聲傳過來:“上周還誇過你,這周就學會翹班了?”

    李陵道:“今天要去接家裏老人,實在沒辦法就請了個假。”

    方淮笑道:“開個玩笑而已。隻是今天經過你們部門沒看見你,怪想念的。”

    李陵背脊上的寒毛刷刷豎了起來,隻能說老板不愧情場老手,李陵懷疑他要是想,“我愛你”“我愛你一生一世”都說得出來。

    他道:“老板……”

    方淮打斷他道:“先別急著跟我撇清。跟你打電話還有件事,周末晚上有個酒會,我想要你跟我一塊去,應該不為難你吧?”

    一進一退,一收一放,李陵當然明白這個套路,你要是反應激烈的話,人家會說你想太多,你要是悶著,人家會做更多讓你想太多的事。

    不過……李陵通常都是拿這套來套路單純無辜的小男生的,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用到自己身上,好笑之餘,也有點想看看方淮能做到什麽程度。

    於是他從善如流道:“好的。老板隨時叫我,我都可以。”

    廚房很快把早飯做了出來,端著早飯出來的時候,姥姥還在問康晚某道菜是該先燉還是先炒,李陵就知道她對康晚的廚藝很是滿意了。

    李陵看了看桌上新鮮的早點,洗了手,打算拈一塊來嚐嚐,姥姥一下打開他的手道:“小晚還沒吃呢。”

    李陵啞口無言,他想到剛答應讓康晚在這住一段時間,忽然隱隱有了危機感。

    不過他一個大男人總不好意思跟小孩爭寵,隻得坐在餐桌邊,看著康晚從廚房出來,把腰上小兔子的圍裙解開放在椅背上,居然還挺和諧的。

    吃過早飯去上班,姥姥囑咐他中午別吃盒飯,他們在家做好了讓康晚送過來,李陵也答應了。

    到了公司,前台的小姑娘抓緊了機會一個勁兒地問他康晚的來曆,李陵隻好含糊道是遠房親戚的小孩。來珠市找工作的。

    小姑娘道:“那他有女朋友沒有嘛。”

    李陵上下看了她兩眼,笑道:“這才露了一麵,你連這個算盤都打上了。兔子不吃窩邊草,李哥平時出差給你們帶的好吃的都白搭了。”

    小姑娘臉紅了。另一個笑嘻嘻道:“關好吃的什麽事。現在是自由戀愛,你不會還要包辦婚姻吧?”

    李陵笑道:“我哪是包辦,我是怕你們太激動一擁而上,把他吃了。”

    和她們說笑幾句,也就混過去了。

    李陵忽然想到,其實他也不知道康晚是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雖然有酒吧裏那一出,康晚又對他流露出那種意思,但前者是藥物作用,後者可以當作雛鳥情節,說不定隻是個性向搖擺不定的孩子,被嬌嬌軟軟的女孩子一追,又扳回去了。

    他這個疑問暫時存在了心裏,又過了兩天。他這天工作少一點,下了班後順便去那家拳擊館接康晚。

    到的時候正好下課,卻沒在練功房見到康晚的影子,他隨便拉了一個學員問道:“你們助教走了嗎?“

    學員指指走廊轉角道:“剛剛有同學拉他過去說事情了。”

    李陵點點頭,走到那轉角處,還隻看見兩個影子,就聽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道:“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康晚的聲音道:“我隻是個助教,館裏規定助教不能做私人教練。而且接私活是會被開除的。”

    女孩急道:“你不說就沒人知道了啊,而且你願意的話,可以辭了助教,就做我的私人教練。我可以付兩倍工資。”

    李陵聽著,暗暗“嘖”了一聲,女學員和健身教練不得不說的故事啊。

    康晚道:“謝謝。但是我現在工作很好,而且過一段時間我可能就要去讀書了。館裏有經驗的教練很多,你可以跟館長申請。”

    李陵聽了他說去讀書那句話,倒是稍微寬慰了一下。

    女孩說:“我就想要你一個。”

    那邊安靜了一會兒,李陵料想應該談得差不多了,便從轉角處走過去,打算喊康晚走了,結果正好碰上女孩往康晚身上一撲,抱住他,半帶著哭腔道:“我就是為了你才來這個館的,你怎麽就不看我一眼啊?”

    李陵的影子在光線不夠明亮的長廊一晃,引得兩個人都轉頭看過去,李陵本來是挺感慨的,發現自己還是打攪了人家的好事後,不免僵硬了一下,往旁邊讓道:“走錯了走錯了。”

    康晚眉頭一皺,推開女孩道:“我話就說到這,謝謝你。”

    李陵走到拳擊館的出口,康晚很快跟了上來。兩人一語不發上了車,過了紅綠燈後,李陵有意打破車內的寂靜道:“我那天讓你考慮的事,你決定好了嗎?”

    康晚“嗯”了一聲,道:“你都聽到了。”

    他一語道破李陵聽壁腳的行為,後者也隻好尷尬地望著前方道:“人家小姑娘,也是真心喜歡,才想出這種辦法來。”

    康晚道:“我不需要。”

    李陵頓了頓,道:“天生喜歡男人嗎?”

    康晚不說話了。李陵想小孩子大概有些話難言於口,於是半開玩笑道:“總不是因為那天晚上的緣故吧?那我可就罪過大了。”

    康晚道:“不是。”

    李陵看了眼後視鏡裏的男孩,路燈的光在他眼裏一晃一晃。康晚道:“我媽媽是被男人騙了之後生下的我。”

    “她年輕時很漂亮,很多人追她,被騙了之後,性格就變了很多,在酒吧找了唱歌的工作,後來幹脆天天喝酒。晚上喝醉了,就帶男人到家裏來。”

    李陵握著方向盤的手抖了下,康晚卻好像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繼續說:“所以很小我就明白,女人是很情緒化的動物,她們可以為了喜歡的男人做任何事,甚至是自甘墮落。”

    “剛才那個女生跟我說的事,和包養我有什麽區別?如果我答應她,她可能會對我唯命是從,但她不會真正用腦子思考我到底需要什麽。”

    “……其實還是因為不喜歡。”

    康晚說到這裏,好像難以表達似的,又沉默了。

    李陵過了會兒,忽然笑道:“你看我就不一樣。我從小就是姥姥照顧大的,但我天生喜歡男人。女人是很容易感性,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才可愛。”

    車經過一家哈根達斯店,李陵看了一眼那個招牌,停下來道:“走,我請你吃甜的。”

    作者有話要說:  表白一直在我文下消除零回複的小天使【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