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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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陵周末回姥姥那裏,之前周一到周五他不在家, 姥姥和左鄰右舍關係都十分融洽, 樓上樓下幾位老太太, 成天在一塊逛逛公園, 打打麻將, 現在又有了孫女在身邊,更不怕孤單了。

    周五晚上照例李陵回來,又有潭湘在, 姥姥做了一桌子菜, 潭湘在李陵麵前還是拘謹, 姥姥便道:“你這孩子, 我看你和彭奶奶的小孩都有說有笑的, 怎麽自己的哥哥麵前反而生分了。”

    潭湘靦腆地笑了笑,衝李陵喊了聲“哥”, 卻又說不出話了。

    李陵看著她,才發現她不像舅舅, 反而和他媽媽有幾分相似, 李陵的媽在他很小時就離家出走了,童年不多的印象裏, 李母總是不苟言笑, 連帶著五官都有些冷硬, 潭湘雖然和她很像,卻比她眉眼柔和許多,兩個酒窩很是甜美。

    他本來對舅舅家的人不想過多理會, 但這小姑娘好像真的沒有沾染到他兩個舅舅的惡習,或許是因為他舅媽吧。

    這麽想著,也就朝潭湘笑笑說:“以後還要長住,難不成每次見我都不敢說話?”

    姥姥不由笑了,潭湘也跟著笑,輕聲道:“我老覺得……我說多了哥哥會不高興。”

    姥姥笑道:“他有什麽不高興的?你哥也沒有那麽凶嘛。好了好了,吃飯,吃完飯你們兄妹倆還能聊聊天。”

    第二天潭湘大早上去上課,李陵問姥姥道:“她們學校周末還補課?”

    姥姥道:“現在教育局抓得嚴,學校哪敢啊,她是去上芭蕾課。”

    李陵道:“芭蕾舞?”

    姥姥笑道:“是啊,你那個舅媽還在時,潭湘可是她的獨生女,什麽鋼琴啊跳舞啊學了一大堆,難得潭湘還聽話,鋼琴和芭蕾都學得不錯,後來你舅舅再婚,就沒人肯供她接著學了。我看著可惜,就又給她報了班。”

    李陵道:“課業別太重了。”

    姥姥道:“是她自己願意去學的,女孩子嘛,成績穩定,我上回去參加她的家長會,老師說她讀個重本大學沒問題。”姥姥當了幾十年家長,一提管教孩子就說不完的話。“我尋思著給她買個鋼琴回來練著,不要那太貴的,但也要像個樣子,孟總的孩子也學鋼琴,說是肯把家裏舊的一架送給我們。我哪敢要啊,還是你去看看,有合適的就買回來。”

    李陵笑道:“我身邊也沒朋友學鋼琴的,您自己看著買吧。”

    姥姥笑道:“你們年輕人路子多,我這老太太,往琴行裏一坐,稀裏糊塗的就給人蒙了怎麽辦。”

    李陵挑眉道:“您還開著那麽大一個珠寶店呢,那些人怎麽蒙得倒您。”

    姥姥道:“珠寶店是珠寶店,隔行如隔山呢。”提起珠寶店,她又笑道:“你不說我還忘了,上個星期店裏來了個大主顧,訂了好幾個大件,現在工匠都加班加點趕,有這麽一筆生意,這兩個月都可以閑著了。”

    姥姥跟著姥爺做珠寶生意也有二十多年了,女人比男人多的是穩妥,李陵向來不在這方麵替她擔心,此時也是一笑道:“那您不如放兩個月假,開店也是個消遣,別太累著了。”

    姥姥笑道:“不累,不累,趁我這身子骨還掙得動,把我小小外孫的奶粉錢掙出來,再替潭湘治一筆嫁妝,當初你那舅媽走的時候我就答應她,一定看著潭湘出嫁。”

    老太太都快七十歲了,還這麽精神奕奕,李陵心中安慰,又聽見她說要給自己的小孩掙奶粉錢,不免苦笑著揉了揉太陽穴。關於他的性向,恐怕是他和姥姥之間唯一的難題了。

    周一回臨川,公司總部搬遷之後,人事調動,各種工作交接,忙得人仰馬翻。

    更要命的是方淮的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自然脾氣不好,他發火的時候不會吼人,但是張嘴把人家的錯處一個個毫不留情地指出來,再配上冷冰冰一張臉,女下屬心髒比較脆弱,一出辦公室眼淚就流下來了。

    李陵把人安撫好了,拿著手裏的材料去匯報,還沒敲門,裏麵先開了門,一個中年男人走出來,李陵一愣道:“楊總。”

    那人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笑道:“李總。你進去吧。”

    這人正是公司的第一大股東,公司總部遷來臨川的主意也是他提的。

    李陵和他擦肩而過,走進辦公室,看見方淮靠在轉椅上,仰著頭不知在思考什麽。

    李陵帶上門,來到他辦公桌前,方淮直起身看向他道:“薑秘書是不是哭了?”

    李陵把材料在桌上排開給他看道:“現在好多了。公司剛搬過來,事情多錯漏多,老板能擔待的就多擔待吧。”

    方淮道:“有些細節實在不能錯。”他又笑道:“我唱白臉你唱紅臉,不是剛剛好?”

    李陵道:“那還要感謝老板給我這個機會。”

    兩人都笑了。方淮笑著,把手交握搭在桌上,道:“李陵,你還記不記得一一年那次,公司差點倒閉了。”

    李陵道:“當然記得。”

    方淮注視著他道:“那之後,公司的老人基本走得差不多了,就隻剩你,還有老邢,老薑他們。……現在想想,那時候公司倒黴成那樣,你居然沒有跳槽走,其實你在外麵隨便找一家公司,都比留下來好。”

    李陵笑道:“我初出茅廬時,不也是橫衝直撞,到處犯錯,是公司包容了我。所以為了公司挺一挺,也沒什麽難的。後來不是也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嗎?”

    方淮點點頭,低頭出了會神,忽然笑道:“和你說兩句心裏舒服多了。”

    李陵看著他,他們好歹是多年的上下級,方淮仿佛藏著什麽心事,但他不便說,李陵也就不便過問。

    方淮把文件看了,討論過後簽了字,對李陵笑道:“上次不是說出去轉轉嗎?好不容易事情理得差不多了,就今天晚上去逛逛吧?”

    李陵遲疑了一下,方淮道:“就當是幾年沒見麵,敘敘舊不行嗎?”

    他這話可不盡不實,雖然這幾年李陵在臨川他在珠市,但光是工作開的網上會議就不少,話說得像是久別重逢。

    不過他話都說到這了,再推脫未免太矯情,李陵便把桌上材料收拾好,笑道:“行,時間地點老板定吧。”

    結果方淮安排的活動,居然是兩個人跑去坐船。

    臨川之所以稱為臨川,是因為這座城市被一條江橫亙,江邊地帶正是城市最繁華的地方,傍晚時分渡船過江,可以看到兩岸的燈火緩緩亮起,高樓大廈的霓虹燦爛奪目。

    李陵和方淮站在甲板的欄杆旁邊,春寒料峭,不過兩個大男人都不在意,隻是這種渡江看夜景的活動,怎麽看都是小情侶才會幹的事。

    甲板欄杆旁邊滿是人,大學生情侶,中年夫婦帶著孩子,三三兩兩結伴,倚著欄杆聊天。

    天色漸暗,而兩岸大廈的霓虹燈一點點亮起來,形成變化多端的夜景。方淮看過去,笑道:“我當年從家裏跑出來,還沒決定好去哪的時候,就在這船上坐了一天,來來回回,還省了船票錢。”

    李陵想象了一下年輕的老板坐在甲板上的樣子,還是太遙遠了,有點想笑。

    方淮說:“離家出走,也就是意氣用事而已,況且我爸爸精神好得很,家裏的公司他再管個十年都沒問題。在外麵自己幹自己的,自由慣了,就懶得回去了。”

    他這架勢是要給李陵講故事了,李陵便順著話頭:“公司從沒到有經營到現在,方老先生也該很欣慰才是。”

    方淮看了他一眼,笑道:“他是獨裁慣了的人,什麽都想把控,可我偏偏不服管教。”

    李陵想,這倒是父子間常有的事。不過他也不知道父子間該是什麽樣的,他從記事起就沒有李父的印象了。

    方淮盯著江麵,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楊東,你知道他為什麽要堅持把總部搬到這兒來嗎?”

    楊東就是下午李陵在辦公室門口碰到的那位楊總,聽方淮的口氣,這裏麵仿佛有什麽隱情。

    李陵道:“公司把重心轉到臨川來,的確對發展比較有利……”他說了幾點自己的分析。

    方淮笑著聽完道:“你說得很客觀,把公司各方麵都考慮到了。”

    這些在公司做決策的時候都已經討論過了,李陵隻是加了一點自己的觀點。不過方淮的表情,好像這件事還有別的理由。

    方淮道:“楊東是我爸的人。”

    李陵愣住了,他立馬想到,楊東正是11年公司大危機幫他們提供資金周轉的人,這也是為什麽他成為公司的第一大股東。方淮接著道:“11年那次,他就是奉了我爸的命來提供資助,虧我還以為那是我們抓住的機會。”

    李陵愣了兩秒鍾,忙道:“但我們那時候是有好幾個選擇的,隻不過楊總的條件比較豐厚……”

    “對啊,否則要是送上門來給錢,我不就發現了嗎?”方淮笑了一聲,有點自嘲的意味,“薑還是老的辣,他老人家真是按捺得住啊,隔了這麽多年才告訴我。”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莫無月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