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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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裏他和李陵以情人的身份在一起,周圍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的關係。很多個日夜, 他們睡在一張床上, 在餐桌上聊天吃飯, 在車裏旁若無人地接吻。
江晚以第三者的視角觀看夢裏的自己和李陵的生活, 看著另一個自己每每處理完公事疲憊地回到家裏, 李陵都會在床頭留一盞燈等他。而那個自己會喊一聲“陵哥”,把臉埋在男人的懷裏。
更重要的李陵看夢裏的自己的眼神,完全是屬於情人的寵溺。
兩個人的生活難免有摩擦, 有時候吵點小架。江晚小時候的經曆讓他其實非常的深沉多思, 但在李陵麵前, 好像總是會發一些莫名其妙的脾氣, 而李陵的性格並不軟弱, 卻往往肯哄著他,以一個年長的情人的身份。
江晚看著看著, 居然有些嫉妒起這個自己來。
他從沒能以公開的情人的身份和陵哥在一起,也從來沒被他這樣無條件地寵著。他們之間總是充斥著矛盾和懷疑, 他能感受到陵哥對他的不信任, 而自己也總是處在兩難之中。
夢裏的他和李陵吵架了,從沒有吵得這麽激烈過, 李陵一拳打在夢裏的他臉上, 吼道:“江廣玉!我tm對你委曲求全是因為我喜歡你, 沒代表你就可以作踐我!”
江廣玉?
江晚愣了愣,為什麽李陵叫他江廣玉?
他一下子想起三年前李陵的那次醉酒,他把他搬上床的時候, 他一邊吻他一邊喊了這個名字。
他以為他是在喊江廣玉。
那他為什麽會成了江廣玉,真正的江廣玉在哪?
夢又變了,變成他十二歲那年,蜷縮在暗巷的角落裏,男人追過來,踢了他幾腳,又拎起來扇了一耳光,要把他帶回房子裏。
江晚被那一巴掌扇得腦袋裏嗡嗡作響,手腳還在努力地掙紮著,這時候巷子外麵又追進來一個人,道:“喂!你幹什麽!”就跟那男人打作一團。
江晚稍微清醒一點的時候,就感覺到有人抱著他在馬路上狂奔,夜風呼呼地吹著,空氣格外沉悶,馬上要下雨了。
可是那個溫暖的浸著汗水的懷抱,卻格外的令他安心。
江晚從小就營養不良,十二歲的男孩看著隻有七八歲大,窩在那人的懷裏,感覺有什麽液體滴在他胸口上,他微微睜眼,是這人被打出來的鼻血,來不及擦,順著下巴滴下來。
畫麵一轉,是他傷口清理好後躺在床上,那人坐在床邊,低聲問他話。
江晚意識還是很模糊,斷斷續續地回答著。那人仔細聽完他的回答,歎了口氣,伸過手來,把什麽東西往他枕頭下塞道:“喏,我給你點錢,放你枕頭下麵,你醒了就自己收好,不要給你媽媽知道嗎?”
江晚“嗯”了一聲,那人把他放在被單外的一隻手握著,他的手指修長,骨節比小孩子大很多,掌心潮乎乎的溫度傳過來,江晚就這麽昏睡過去。
再睜開眼,白色的病房,天光大亮。
一旁守著的人連忙傾身道:“江少?”
江晚對著光眯了好一會眼,感覺到頭上綁了厚厚一層紗布,他輕聲道:“我睡了多久?”
“兩三天吧。醫生說沒傷到要害,問題不大,多虧了李先生讓我們及時趕過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江晚轉動一下頭,看著那人道:“他人呢?他怎麽樣?”
那人忙道:“李先生還好,那鞭傷看著嚇人,就是皮肉傷,他已經拿了藥回家去了。”
江晚閉上眼,停了會又道:“許清則,抓住沒有?”
那人道:“被我們關到先前的房子裏了。”
江晚道:“把他帶來見我。”
那人看著江晚蒼白的臉色道:“江少你傷還沒好,還是等……”
“叫你去你就去。”
“是。”那人立刻站起來,心想勸話這種事,果然是分人啊,要是換李先生在這兒,江少就乖乖聽話了吧?
江晚又睡了一覺,這次什麽都沒夢見。可他其實很想看看那第一個夢的後續,同樣是因為許清則,夢裏的他和李陵起了那場不可調和的爭執,李陵的神色,和三年前知道他和許清則有來往時一模一樣,甚至更加失望、震驚和痛苦。看得江晚一陣心悸。
他這次睡得很淺,屬下把許清則帶進病房來,他就醒了。
江晚由屬下扶著從床上坐起來,盯著他道:“許哥。”
許清則這次打傷了他,在房子裏的待遇就沒之前那麽好,兩三天關下來,衣衫邋遢淩亂,神情委頓。
兩個保鏢把他按在椅子上,免得他又暴起傷人。
許清則看了眼江晚,垂下眼。
江晚卻不是為他打傷了他才讓人拉他過來質問,而是他心中有一個猜測,急需許清則向他證實。
“我一直問你為什麽針對陵哥,你從來不肯回答,我也猜測你是怕他影響到我。”江晚看著許清則的臉道,“不過你打我這一下,讓我想起點別的什麽。你抬起頭來。”
許清則不肯抬頭,保鏢就卡著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投來和江晚對視。
“我十二歲那晚,救我的人並不是你?”
許清則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和慌亂,隻是這一絲情緒的外露,已經讓江晚確信了個七八分。
他長長久久地沒有說話。
保鏢們見江少沒有發話,反而表情一時之間放空,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放開許清則的下巴,索性讓他一直看著江晚的臉。
許清則嘴唇抖了兩下,秘密被揭破,反而露出諷刺的笑道:“你不是說你沒那麽好騙嗎?你看,你可被我騙了十多年呢。”
江晚低下頭,他忽然感到眼前一陣陣的雪花點,腦袋的傷處泛起劇烈的疼痛。
下屬緊張道:“江少……”
江晚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把他帶走。”
下屬連忙讓保鏢把許清則帶走,江晚又啞聲道:“別送到房子裏去。”
下屬愣道:“那去哪?”
“送去警局。”
電話響了,李陵看看手機,是江晚的那個秘書打來的,他便接起來道:“喂?”
那邊忙道:“李先生您好,我們江少剛醒來了。”
“哦,那挺好的,你們好好照顧他吧。”
“那是當然的。”
“就為了說這個?”
“呃……”秘書為難了,他作為負責江晚瑣事的秘書,對這位李先生在江晚心裏的地位也摸了個清楚,所以對這一位,那得當江晚本人一樣供奉著,可是這位李先生呢,偏偏又很不領這個情。
“沒什麽事我就掛了。”
“哎等等。”
“怎麽?”
秘書吞吞吐吐道:“這個,我們江少還在住院,李先生會……過來看看嗎?”
“不會。”
拒絕得太幹脆了吧?
李陵的聲調毫無起伏道:“我的頂頭上司是你們江少的競爭對手,不必要的往來還盡量避免吧。江少能趕來救我我很感激,不過鑒於這件事本來就因他而起,我後來也算回救他一次,兩相抵消。麻煩你轉告,我祝他早日康複,探病就免了。”
說著就掛了電話,世界清淨了。
李陵把耳機扯下來,繼續專心開車。他正在去潭湘小姨家的路上。
在醫院的時候他就給潭湘打過電話,一直關機,他問過江晚的屬下,張可真那邊已經完全被江晚的人控製起來了,但是沒有看到潭湘。不過張可真倒是把她接近和誘導潭湘的事都交待了。
那麽潭湘在哪?
李陵又給潭湘的小姨打電話,她說潭湘已經回家了。潭湘的小姨對這些毫不知情,隻和李陵說潭湘近來常常和朋友一塊出去玩,動不動住人家家裏,隔夜才回來。
李陵也沒和她透露事情的原委,隻說到她家去看看潭湘,讓她這幾天攔住潭湘別讓她出門。
李陵按按門鈴,小姨過來開門笑道:“潭湘的哥哥,來啦。”
李陵笑了笑問道:“潭湘呢。”
“在她房間裏呢。”小姨一邊引他進去一邊道:“這丫頭,最近也是在外麵玩瘋了,一回到家話也不愛說幾句,就窩在房間裏,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對她不好呢。”
李陵笑道:“讓我單獨跟她談談。”
“哎,好。”小姨走到潭湘房間外麵,敲敲門道:“潭湘啊,你哥哥來看你了。”
門內好一會兒沒反應,小姨轉動門把,開門探頭進去道:“怎麽哥哥來了你也不來開開門。”
李陵推門走進去,對小姨道:“我跟她說會兒話吧。”
小姨道:“好,你勸勸她。”
小姨走後,李陵帶上門,看見潭湘背對著他,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
“潭湘。”李陵一邊走到她身後,一邊問道:“你和張可真來往,為什麽一直瞞著我。“
女孩回過頭來,沒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覺得我不配嗎?”
李陵和她對視,他好歹也在世故人情方麵打滾了幾十年了,潭湘的心思,通過這句話,他不猜出點端倪也算白活了。
李陵道:“那麽,幫著她的人把我引到酒吧,也算你自願的?”
潭湘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抿了抿嘴唇道:“是。”頓了頓又低下頭道:“我沒的選。”
李陵俯下身,和她眼睛對著眼睛道:“你和張可真來往這麽久,應該知道她姑媽進監獄的事情吧?她有沒有告訴你,送她姑媽進監獄的人是我。”
“她告訴過我……”潭湘哽咽起來,流下眼淚,“她說她隻是拿你威脅一下那個人,好讓她姑媽從監獄出來。”
李陵直起身來,深深吸了口氣道:“潭湘,我一直覺得你像你媽媽,她是個好女人。”
“但沒想到,你還是更像你爸。自私自利,並且愚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莫無月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