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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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陵到醫院的時候,江晚已經醒來了。

    他正拿著手機, 神情冷峻, 多半在吩咐工作上的事, 一轉頭看到病房外站著的李陵, 立刻掛了電話。

    李陵雙手插在兜裏, 慢慢走了進去。

    江晚看著他道:“你來了。三叔沒為難你吧?”

    李陵看了他一眼,拉了張椅子坐下,道:“昨天晚上, 既然胃痛, 你跟我說一聲, 讓我幫你打個電話, 我也不會拒絕。”

    江晚道:“電話我自己也可以打, 但如果我讓你留下來陪我,你會答應嗎?”

    李陵皺了皺眉, 江晚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答案,笑了笑道:“我不想聽到你拒絕我。”

    李陵看他蒼白的臉色, 沒有言語。江晚低聲道:“我是不是早就沒了讓你選擇的資格?”

    李陵道:“江晚, 我真不懂你。”

    江晚現在對他的感情,是感恩?悔恨?是想彌補過去的錯誤?無論哪一種, 李陵都不想要, 他要的從來不是這人臉上露出悔恨的神色, 他曾經隻是想要這人愛他,一心一意地看著他,和什麽恩情, 什麽對錯都沒有關係。隻不過是我愛你,所以我選擇你。

    現在李陵已經得到答案,而江晚還是苦苦不肯放手,李陵相信他是後悔了,但從不相信他是愛自己。

    感情是和利益以及對錯無關的,可他們之間,卻摻揉了太多的是非,以至於李陵已經疲於去分辨,一個人對他好,究竟有多少出於純粹的感情。

    所以他對喬懷安十分偏愛,因為這個青年願意向他展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像一捧一眼望到底的水,和這樣的人一起,他感到輕鬆。

    而江晚,哪怕江晚真的對他敞開心扉,他也會猜疑。這種不信任已經深深紮根在他的意識裏,要連根拔起,談何容易。

    病房裏靜靜的,江晚好像也明白說多無益,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李陵坐了一會兒,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陵哥……”

    江晚下意識要去挽留,結果牽動腹部的傷口,輕輕地嘶了一聲。

    李陵回身看他,皺眉道:“你別亂動了。否則傷口沒恢複好,江董又得怪到我頭上。”

    江晚默然不語。

    李陵看他這樣子,好像自己欺負他似的。江晚總是這樣,在外人麵前冰冷懾人,一到他麵前,就做出小媳婦的模樣,好像認定了他吃軟不吃硬。

    “李哥也在啊。”

    病房門口又來了兩個人,卻是許久不見的顧玨。

    顧玨身邊的是林濛,李陵回頭笑道:“江總,林少。”

    顧玨走進來,朝江晚點點頭笑道:“堂哥,聽說你也在這家醫院,所以來看看你。”

    江晚又恢複到平常不苟言笑的樣子道:“你來探我的病,真是難得。”

    顧玨微微一笑道:“江家繼承人的位置,堂哥主動退出,我還沒當麵謝過呢。”

    江晚冷冷道:“你不必謝我,是你選對了人。”

    顧玨知道他指的是李陵,看看李陵,又看看江晚,對身旁林濛道:“你在這兒,把合作的事跟堂哥談一談,我和李哥出去聊聊。”

    他向李陵笑道:“李哥,有空嗎?”

    李陵自然無不可,他本就打算出去,於是和顧玨一起離開了病房。

    住院部後麵有供病人散步的小花園,顧玨帶李陵走在林蔭小道上,顧玨先打開話頭道:“聽說李哥你現在在江晚的公司裏麵做事?”

    李陵道:“娛樂公司,隨便玩玩了。”

    他想抽支煙,但想到顧玨身體也不好,拿煙盒的手又縮回去了。

    顧玨道:“看你和他的樣子,是他逼你留下的?”

    李陵道:“不算他逼我。不過他不肯放手,與其等到他為了接近我,把手伸到姥姥那兒去。還不如我自投羅網。”

    顧玨沉默片刻,道:“李哥,雖然這兩年我把你請到我身邊,是為了對付江晚一幹人,但我知道你隻不過殃及池魚,你為人做事我都很敬你。”

    李陵挑眉道:“怎麽突然說這個?”

    顧玨看他一眼,像是下定某個決心,道:“李哥,前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關於江廣玉公司方麵……”

    李陵道:“我雖然跟他住一起,但是除了江家那些舊事,其餘我知道的也不多。”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從我幫他查出許清則做的假賬後,他就幾乎不跟我提公司裏的事,後來分手,我就回臨川了。再後來就是車禍。中間除了看看新聞,別的都不清楚。”

    顧玨點點頭道:“正是因為你把那筆賬掀出來,許清則才對你有所注意,以至於後來設計出車禍來害你。”

    李陵想到那時江廣玉對許清則的種種回護,直到現在有些不是滋味。苦笑道:“怪我,惹了不該惹的人,許清則有江廣玉做靠山,殺個人算什麽。”

    顧玨頓了頓道:“其實……許清則殺你,應該不是江廣玉縱容他幹的。”

    李陵怔了怔,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顧玨道:“許清則的目的是整個江家,他可以幫江廣玉扳倒老太太和張意遠,等到江廣玉坐上那個位子,他的目標自然就成了江廣玉。”

    他對李陵道:“假賬的事出來後不久,許清則其實就帶著一幫人從江家分裂出來,拿著江廣玉冒名頂替的事,逼他讓位。”

    李陵眉毛一跳道:“他沒成功?”

    顧玨搖搖頭道:“他那點手段,怎麽敵得過江廣玉。隻不過江廣玉沒有趕盡殺絕,他才能打著江家的旗號,一直到處蹦躂。”

    李陵道:“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顧玨朝李陵笑笑道:“我那時候托了林濛替我偽造了身份,一直呆在江氏靜觀其變,又有林家人幫忙,所以消息還算靈通。”

    他繼續道:“原本江廣玉隻不過任由他小打小鬧,但許清則做事情越來越出格,後來——大約就是你說的,你和江廣玉分手後不久那會,江廣玉忽然對許清則不再留情,把公司曆年的賬拿出來清算。財務的人把賬目一對,夠許清則坐一輩子牢了。”

    說到這裏,顧玨聳聳肩道:“許清則當晚就跑了。”

    之後的事情,李陵也明白他的意思,許清則逃跑路上,還不忘了設計報複他這個始作俑者。

    李陵道:“這些話,你現在來告訴我,有意義嗎?”或者說,會不會太晚了?李陵明白顧玨為什麽不跟他透露這些事情的理由,既然要用他來對付江晚,就不能把這話說出來,讓李陵對江晚有一絲顧念之情。

    把握人心,一直都是顧玨的長處。

    顧玨低下頭道:“我隻是……覺得李哥你是個能當朋友的人,所以這些事,不告訴你,總覺得……心有不安。”

    李陵笑道:“心有不安?”他還真得重新理解這四個字的含義。

    顧玨看他一眼,愧疚道:“我的話都說完了,李哥怪我也沒什麽,大家都身不由己……”

    李陵沒有聽他廢話,而是一個人向前走去。

    他忽然想到,既然許清則早和江廣玉撕破臉,為什麽到兩年後才來報複他?難道許清則一直不知道揭假賬的人是他?或者是知道了卻無法動手?江廣玉不讓他接觸公司事務,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李陵站定了,有些茫然。

    到底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那場令他刻骨銘心的死亡,許清則的嘲諷和毒害不是傷他最深的,傷他的是許清則背後那個縱容這一切發生的人。

    如果說這個人從來沒有對他的死視而不見,甚至保護過他呢?

    如同走馬觀花,前世今生的片段,在他眼前飛快閃過,到最後,隻剩下滿眼繚亂的色彩,讓李陵身體搖晃了一下。

    顧玨上來扶住他道:“李哥。”

    李陵甩手推開他道:“讓我一個人走吧。”

    李陵一個人離開了醫院,回到別墅,在房間裏待了許久,思緒紛亂得頭疼,草草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他還是照常去上班。沒有再去醫院看江晚。

    江晚住院了半個月,回到別墅,從外麵看房子的窗,依舊漆黑清冷。

    他也早就習慣了,把司機打發了,進屋上樓,卻沒有去自己的臥室,而是來到李陵的房門前,他隻想看這個人一眼。

    江晚叩了叩門道:“陵哥?”

    裏麵沉寂了一會兒,道:“進來吧。”

    江晚推門進去,屋裏沒開燈,李陵靠著椅子,在抽煙。

    江晚察覺到李陵與往常有些不一樣,他低聲道:“陵哥?”

    李陵抬頭看著黑暗中的他,忽然道:“二零二五零二一九。”

    江晚愣住了,李陵對上他震驚的目光道:“二月十九號,我讓人在戒指上刻了我們的名字和日期,想要慶祝我們相識一周年。”

    他低聲道:“那對戒指,我走之後還在嗎?”

    江晚顫抖著,走過去,半跪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把臉埋在他搭在膝蓋上的手,眼淚潤濕了李陵的指縫:“在……在的……我親手替你戴上的,在你的葬禮上……”

    “江廣玉就是你,我沒有喊錯過。”李陵喃喃著,低下頭道:“江晚,我多希望那真的是夢。”

    作者有話要說:  好想就此完結,你們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