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今晚的應酬，傅書恒鬆了領帶坐在車後座，幾乎同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衛嘉年透過後視鏡看過去，隻見傅書恒拿著手機沉默，似乎並沒有要接聽的意思。

    “怎麽，和影後吵架了？”

    之前在飯局上，林念之就打過好幾通電話過來，都被傅書恒掛斷了。

    傅書恒看一眼衛嘉年，將手機放在耳邊，“喂。”

    “書恒，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林念之委屈的聲音傳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接這部戲，但你知道嗎，言卿卿用兩年時間寫了這部小說，裏麵的角色多少人都在爭，上麵說這部戲會在棕獅獎上占有很重的席位，我好不容易能有問鼎棕獅影後的機會，我一定要把握。”

    傅書恒雙指按了按眉頭，這些天，類似這樣的話他聽了太多——

    金獅獎很重要、言卿卿的劇本大小經紀公司都在爭搶，這個角色對她來說多重要……

    這些話中，從來沒有隻字片語提及過他的感受。

    “念之，我很累，應酬了一天，有什麽事我們改天再談吧。”

    一貫溫柔的嗓音，傅書恒卻在林念之應聲之前單方麵結束了通話。

    衛嘉年將老友的反應看在眼裏，歎氣，“你有沒有發現，自打影後回來，你的皺紋更多了……”

    傅書恒麵無表情地看向窗外。

    回到別墅，傅書恒看到自從他搬回來後，客廳那盞每晚都會為他留下台燈依舊散發著柔和的光，不知為何，接到林念之電話後一直壓在心口的窒悶感突然像是消失了。

    稍後，他來到廚房。

    餐台上擺著一杯溫著的牛奶，牛奶杯沿此時已經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白膜。隻要他超過十點到家，旁邊還會有一杯醒酒茶在等著他。

    將兩杯東西喝掉，傅書恒的胃好受許多，上樓經過晏卿的臥房，忽然停了下來，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就在這時，他麵前的房門沒有任何預警地被人打開。

    女人赤著腳，披散著一頭柔順的長發，出現在門內外兩種燈光匯合的交際處，一件淺色的吊帶裙包裹住引人遐思的嬌軀，圓潤的肩頭和鎖骨在黑發的遮擋下若有似無，看到門外的他，她同樣驚訝，睡眼朦朧的眼微微睜大，頗有些孩子氣。

    傅書恒愣了幾秒，咳了一聲，“去倒水？”

    “嗯。”她嗓子啞啞的，握緊了手中的水杯。

    “早點睡。”

    “你……”她遲疑地叫住他，傅書恒回頭，看她指向他的左臉，“好像腫了。”

    傅書恒酒精有些過敏，隻要各種酒摻著喝轉天一定會腫，今天因為林念之的事情心煩，所以沒注意都喝了什麽。

    ***

    傅書恒坐在陽台的椅子上，還穿著一身西裝，隻有領帶解了下來。

    趁晏卿去拿醫藥箱，他迅速打量她的臥室，整體色係是淡雅的淺色，房內沒有多餘的裝飾物，隻不過從陽台窗腳到梳妝台，擺的最多的還是各種雜書以及小說。

    她的領地和她的人一樣，會給人一種很安靜舒服的感覺。

    晏卿拿著醫藥箱走到一半，似乎覺得不妥，又拿起睡袍套上，才來到傅書恒身邊。

    找出他需要的藥，一邊小聲嘟囔著，“這個怎麽吃啊……”

    傅書恒看她低著頭，長發因為這個動作從微低的一側順滑下來，籠住她精致的側顏。

    “你近視？”

    她幾乎都要把藥盒貼在臉上。

    晏卿搔搔劉海，“有點，不過是這個字太小了。”

    嘴硬。傅書恒在心裏道。

    他從她的手上拿過藥盒，簡單掃了一眼，“一天兩次，一次一粒，混合外用。”

    “啊，那和我猜的差不多。”晏卿得意的說，

    “……”

    上完藥很長時間，傅書恒仍覺得她修長瑩潤的手指在自己的眼前晃。看時間不早，傅書恒道了聲謝要離開，卻被她忽然拉住。

    “藥你拿回去吧，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以後再難受了，你就按照這上麵的用量服用。”

    晏卿穿著單薄的站在他麵前，更襯得嬌小。將藥膏塞給他，然後仰頭對上他深沉的視線，她緩緩彎了眼睛，柔柔的一笑。

    一刹那，傅書恒心頭輕顫了下。

    將藥給他，是知道自己以後沒機會用上它。

    她似乎非常清楚，再半個月，他們就會成為毫不相關的陌生人，根本不會有什麽奇跡發生。

    所以，她已經認命了嗎？不會再爭取了嗎？

    沒來由地，傅書恒非常不喜歡這個結論。

    ***

    中午送完飯，晏卿跑了一趟胥堯那裏，商討新書出版的後續事宜。

    之後傅書瑤一通電話將她叫了回去，一隻腳剛踏進家門，晏卿就聽到傅書瑤驚喜的聲音傳來，“真的？念之姐你要拍言卿卿的劇？”

    晏卿看到韓惠珍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一身賢淑打扮的林念之規矩地坐在單人沙發上，傅書瑤一臉熱切地圍著林念之轉。

    “不過現在還是試選階段，你這麽喜歡言卿卿，應該知道她的劇很挑剔，一般演員根本沒有機會上她的戲。”林念之表情謙虛，但語氣難掩驕傲，言外之意，若是她上了這部戲，那她的實力便可從中得到印證。

    “念之姐你太厲害了！你能不能找言卿卿要一個簽名給我啊，我和媽都好喜歡她寫的劇！”

    “當然沒問題。”

    “念之姐你真是太好了，哎，你要是我的嫂子該多好啊！”傅書瑤抱著林念之的胳膊撒嬌。

    林念之一笑置之，然後悄悄覷向站在門口的晏卿，她早就知道晏卿在場，此時眼神中俱是得意。

    隻不過下一秒，林念之餘光瞄到晏卿身後的人，“書恒……”

    傅書恒的目光落在眼前僵硬著的女人身上半晌，才看向林念之，皺眉，“你怎麽來了？”

    話尾一落，責怪的眼神又拋向傅書瑤，傅書瑤偷偷吐下舌頭。

    ***

    席間，韓惠珍一言不發，她不喜歡晏卿，但更不喜歡曾經把他兒子甩了的林念之。

    倒是傅書瑤一口一個念之姐，好不親熱。

    晏卿今天特意做了一條鱸魚，用筷子夾了肚皮上肉最嫩的位置，就要遞到傅書恒的碗裏——

    “書恒，你最愛吃鱸魚了，多吃一些。”林念之先她一步將魚肉夾給傅書恒。

    傅書恒沒有動筷，而是緩緩看向對麵。晏卿捏緊了手中的筷子，手腕轉了一圈，將魚塞進口中，吃的很沉默。

    飯後晏卿獨自在廚房收拾，林念之不聲不響出現在她身後，褪去在傅家人麵前的偽裝，倨傲地盯著晏卿的背影，“你留在傅家究竟有什麽意思？婆婆小姑都不喜歡你，自己丈夫的心在別的女人那裏，你不覺得在這個家很多餘嗎？”

    晏卿忙碌的動作停了停，轉過身，目光深沉難測，對上林念之精心裝扮過的眼睛。

    就在林念之快要受不了她的眼神時，晏卿無波無瀾地開口，“既然你這麽愛他，為什麽不能讓他快樂呢？”

    林念之：“……”

    正巧來廚房找林念之的傅書恒，在廚房轉角處停了下來。

    “事業，名望，地位，和傅書恒比起來，對你來說到底哪個最重要？你可以為了出國進修和他分手，可以為了演一個角色讓他為難。你能給他的，就是這樣的愛嗎？”

    想到近來他們爭吵的緣由，林念之臉色難看起來，“他和你說了什麽？”

    “不用說，我能感覺到他的不快樂。”晏卿平靜的凝視著她，“林念之，如果你想讓我離開，不必大費周章來找我示威。在這個家存在的意義，我比你更清楚。你隻要全心全意去愛他，不再讓他這麽孤單，我就會把他還給你。”

    “林念之，我放在心上的寶貝。隻有確定了他離開我會更幸福，我才會放手。”

    ***

    傅書恒送林念之回去，晏卿知道林念之這次來就是來求和的，順便和她嗆聲而已。

    原本以為傅書恒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但在晏卿剛結束廚房的工作時，男人就出現在她的麵前。

    他擋住晏卿的去路，在她疑惑的目光下，低聲解釋。“不是我叫她來的。”

    晏卿抿了下唇，聲音很輕，“不重要。”

    “那一月之限……”他沒有完成要求，不管有意無意，他都見了林念之，一個月的期限可以延期，他不會有任何怨言。

    晏卿卻打斷他，“也許這個約定要作廢了。”

    傅書恒莫名鬆口氣。

    “我知道你們都想盡快結束這個婚姻，所以，”晏卿垂著眼瞼，睫毛輕顫，“讓我考慮一下，可能，半個月你都不必等了。”

    傅書恒心裏驀然發緊，看她要離開，抬手就要拉住，但拉住她要做什麽呢？

    他手握成拳，慢慢垂落在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