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私立醫院的vip病房, 唐媽半夢半醒地剛翻了個身, 忽地覺得脊梁骨一涼, 好似有什麽瘮人的東西在自己的肩膀上細癢地爬動。

    迷迷蒙蒙地抿了抿嘴, 舊時候封建迷信的那一套理論忽地湧上心頭, 難不成是鬼上身？她猛地翻身坐起，又驟然看見一個長發白裙的女子趴在她的床頭一側。

    “幹嘛啊？！”

    唐媽費了半天的勁兒才看清是誰。唐羨這小丫頭怎麽會出現在醫院裏麵？一大清早的鬼鬼祟祟，來了也不說話, 要嚇死她啊？

    唐羨笑笑, 又伸手幫她把身上的被子掖好, “我怕吵醒你, 想讓你多睡會兒……”

    最近這些日子春暖花開, 天亮的也早，她今天不到六點就睜眼了。盛時彥也說她醒的太早, 唐媽肯定還沒起床，可她在床上折騰了好一會兒, 百無聊賴, 反正也睡不著，便央著盛時彥跟她一起過來了。

    “時彥去買早餐了, 我們早上也什麽都沒吃, 你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嗎, 我讓時彥一起買。”

    唐媽喜歡吃水煎包和蝦餃，唐羨也喜歡，所以這兩種不用說了。她起身, 從帶來的保溫杯裏倒出來一杯東西，她端在手裏，清澈透明的液體蕩漾起一層漣漪，無意間，氤氳迷蒙出一縷縹緲的水汽。她煮的蜂蜜柚子茶，第一次嚐試，說不上好喝，但她剛才嚐了一下，味道也還可以。

    唐羨端著柚子茶走到唐媽麵前，小心地掌握著平衡，遞到了唐媽的麵前。

    “……”

    唐媽看著她遞過來的玻璃杯心裏麵有點不是滋味，她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睡一會兒呢，唐媽並不貪嘴，對這些湯啊茶啊的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喜好。都說血濃於水，唐羨是屬於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而唐媽也是。她接過唐羨遞來的茶，貼到嘴角，輕呷了一口。

    “我吃什麽都一樣，沒什麽想吃的……”

    說完話，她就打算把手裏的柚子茶放到一邊兒，可剛一抬眼，卻正迎上唐羨一臉期待的目光。小丫頭彎著腰，兩隻手撐著膝蓋，清澈的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唐媽不忍心掃她的興，“好喝，味道不錯……”

    “那你就多喝點兒啊！”

    唐羨滿心地雀躍，她不是很喜歡蜂蜜的味道，隻是聽說蜂蜜柚子茶對抗癌有效才特意煮的。盛時彥又沒有味覺，給他喝了也是白喝，“以後我每天都煮給你喝好不好？”

    她坐到床邊，笑著抱住了唐媽的腰，發現唐媽不反抗，便又刻意地往她身上貼了貼。

    “……”

    唐媽點頭，不用說，唐羨這肯定是全都知道了。好在她事先也有所準備，她就知道盛時彥一定會告訴唐羨。

    “羨羨，媽可能活不到……”

    “媽，你一定會看著我們家寶寶出生的對不對？再等一個多月就可以知道真實懷了幾個了！你不是一直信誓旦旦地跟我打包票說一定會是一對雙胞胎嗎，你自己打的賭，你總得親自驗證一下啊！”

    唐羨不讓唐媽把話說完，因為她知道她要說什麽。她昨天已經哭過一回了，實話說……她今天不想當著唐媽的麵兒再哭一回。

    “嗯？我現在才剛懷上，任重而道遠……你還有的忙呢！”懷孕、生孩子、坐月子、帶孩子……唐羨就是一個完全沒有經驗的新手，她自己沒有把握，全都需要人教，再說如果真的懷了兩個，盛媽一個人也帶不過來啊，交給外人去帶她又不放心，她也隻能信得過她自己的媽。

    “從今天開始到你完全康複，我都一直照顧你，時彥把你的診斷結果也全都給我看過了，也不是不能治啊，四五個月怎麽也能完全康複了吧……到那個時候，我肚子也大了，就輪到你反過來照顧我咯，你可不能懶，也不能大意，怎麽也得照顧到我孩子滿歲的時候咱們倆的交易才能算完。”

    唐媽笑笑，她知道唐羨是想逼著她給她承諾。便調侃道。

    “我怎麽覺得我有點吃虧呢？”

    她隻不過是照顧她四五個月，她就得反過來照顧她一年多啦？還不光是她一個，還有她肚子裏沒生出來的數量未知的拖油瓶。

    唐羨挑眉，不以為然地道，“媽，吃虧你也得認啊，誰讓你是我媽呢……”

    她就是賴上她了，這輩子都賴上她了。她別想這麽早就跟她玩一了百了那一套，她不放手，堅決不會讓她走。“等我懷孕三個月之後，你就要陪我做胎教、上課、維持日常的運動鍛煉……”

    她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當她的小尾巴，就是不準跟丟。

    “唉……你媽我本來都沒有什麽活下去的**了，聽你這麽一說，我這好像還真不能死呢……”唐媽佯裝惋惜地歎了一口氣，一邊搖頭，一邊輕輕地拍撫著懷裏的丫頭。

    兩個人難得地依偎在一起，畫麵溫馨。其實在生命麵前，什麽事情都會變得無比的弱小，真正體驗過的人就會知道，存在本身，就是最為深刻且彌足珍貴的意義。

    再之後，有關於生死的話題，唐羨和唐媽都沒有再提。或許這就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默契吧，唐媽說人要向前看，唐羨便懂了，老太太又提出來想去醫院的小公園裏遛個彎，散散心，淮城的春天確實美不勝收，唐羨便給盛時彥發了一條短信，指清楚了具體的位置。

    盛時彥回來時，便看見一對母女坐在涼亭裏麵的長椅上，唐羨穿著一條純白色的長裙，手裏拿著一根蓬鬆的蒲公英貼在嘴邊，一襲烏黑如瀑的長發被溫暖的微風輕輕吹拂，蒲公英被隨之吹散，一些飄散到遠方，還有幾粒種子落到了她潔白的裙麵上。

    他目光隨之柔和了一瞬，闊步走過去，對唐媽道，“媽，吃飯吧。”

    他把買回來的早餐擺在了涼亭裏的石桌上，淮城的春天升溫很快，不熱也不冷的天氣，在室外吃飯也沒什麽禁忌。

    唐媽點頭，由著唐羨扶起來，兩個人一個坐到涼亭裏的圓凳上，等待著盛時彥打開餐盒的包裝。唐羨早習慣了，她環顧著四周，四處觀望，唐媽的目光倒是被盛時彥的那一雙手給吸引住了——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手腕上有些泛舊的手表。

    “羨羨，咱能不這麽小氣嗎？時彥手上的這塊表，好像兩年都沒換了。”

    唐媽隱約記得這塊表是唐羨送的，好像從還沒結婚的時候，盛時彥就一直戴著。這都多久了，且不說盛時彥自己怎麽想，唐媽都快看膩了。

    “……”

    唐羨掰開一雙筷子先遞到唐媽手裏，緊接著不以為然地道，“媽，你老人家也不想想，你把我信用卡都凍結了，我哪兒來的錢……”再說她之前也問過盛時彥了，實事求是，那可不是她小氣摳門不送他，明明是他自己不要啊……

    “盛先生說手表戴的是情懷，總換新表的男人，靠不住的，對不對？”

    唐羨記得這可是盛時彥的原話，盛時彥無奈地點頭答應。

    “對。”

    隻可惜，他現在也有點後悔了，畢竟他說不要手表，她可以送他點別的，可她承諾的話一直到現在他一樣禮物都沒收到，而且唐羨還懷孕了，他連人都碰不到了。

    “媽，我現在覺得你的話特別有道理，我覺得我應該換一塊手表，然後把原來的這隻給珍藏起來。”

    “……”

    有人當著唐媽的麵兒反她的水，唐羨抿了抿嘴角，一臉憤恨地夾起了一個水煎包。不就是一塊手表嘛，她送，她送他不就得了，有什麽大不了的。“等我下個月開工資了我就送你！”

    其實在場的這兩個人誰都比她有錢，可有錢人還偏要挑她這個窮人擠兌……得得得，貴的送不起，她送一隻便宜的還不行嗎。

    盛時彥眉梢微動，將兩條結實的胳膊抱在胸前，他聽著唐羨的語氣，好像並不是十分心甘情願啊……

    “羨羨，人貴在真誠，你如果不願意……那就算了。”

    “……”說讓她送他的是他，說讓她算了的也是他，他到底想讓她怎麽樣啊？“盛先生，我這個人說話一向言而有信，我說了會送你，那就是會送的！”不爭饅頭爭口氣，她唐羨不能就這麽被自家老公給小瞧了。

    盛時彥挑了一下眉頭，不置可否。

    其實他剛剛趁著去買早餐的時候，讓吳茂給範成樊打了一通電話，通知他唐羨馬上可能要休兩年的產假。嗯……像思古這樣的隻有幾十個員工的小型公司，他也“不知道”思古會不會給她批準哦……

    “羨羨，我等你下個月的工資。”

    “你等著！”

    “嗯~~~~”

    “……”

    作者有話要說：　　最毒……

    唉……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