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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你曾經來過的千寅界?”雲端之上,憑空立著兩道青色的身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二人皆是一身青色道袍,被高空中的罡風吹拂著,那一身廣袖寬袍也隻微微拂動,隻要是稍微有些修為的修士便能看出這一對男女修為不凡,即使他們收斂了全身氣勢。
這一對在高空中遨遊的修士不是別人,正是被修仙界稱之為秦氏夫婦的秦重英和顧天好。
顧天好低頭看向下方的小霧鎮,眼底有些許懷念之色,當“千寅亂談”的牌匾映入她的眼簾之際,她微微的詫異,當初在薑琪慧將冥盒交給劍遠真人,也就是刀行遠手中的時候,冥盒不打自開,其中別風上人的身影出現,隻是從神魂本體上剝出的一縷神魂,而刀老的雖然不是完整的神魂,但是那道神魂中包含了他的一魂三魄,以刀老練氣期的修為,少了一魂三魄,且那一魂三魄還被她們帶入了修仙界,與本體和肉身之間隔了空間壁壘,如此,刀老一個練氣修士,應該無法再靠著剩下的二魂四魄和一部分神識結合的神魂再活下去的,且那個時候,刀老和刀行遠說的話也很明白,他不但無法活下去,還無法進入幽冥投胎轉世,算是形魂俱滅,可是顧天好現在看到千寅亂談並沒有關門,初初的確有些驚訝,可是當她看到從小店裏走出來的一位中年男子後,她又明白且釋然了。
以她如今元嬰後期的修為,雖然不及秦重英的羽仙初期,能夠直接破開空間壁壘,帶著她從修仙界來到千寅界,可是在這樣的高空中聽清楚下方地麵上的人說話,實在是輕而易舉,所以她自然而然知道那個和一位年輕女修一起出來的中年男子並不是客人,而是送客人出來的主人,那個中年男子雖然身材壯碩了許多,麵容也多了滄桑和歲月感,可是顧天好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這個中年男子,這男子正是當初賣給他們千寅界地圖的劉焯。
“刀老當年對他就很好,他死後將自己的產業留給他倒也很正常。”顧天好頗有些感慨的道。
顧天好又帶著秦重英去了劉家,讓顧天好吃驚的是劉家的紅玦木大門雖然仍然散發著靈木的清香,可是仔細看去,都能發現那大門和屋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打理了,就連守在大門兩邊的家仆也顯得無精打采,更讓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兩個家仆隻是一般的家仆,是沒有一絲修為的凡人。
此時那兩個家仆正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天,年長的那個家仆道:“我小時候,我們劉家還不是這樣,那時候我們劉家的家主別風老祖宗雖然已經隕落了,可是霧遠公子還在啊,他已經結丹成功了,我們劉家在千寅界仍然力壓其他家族。隻是,唉……”
年長家仆看了一眼略顯破敗的大門,重重的頗有心事的歎了一口氣。
年輕的家仆一聽年長男子主動提起這個比較敏感的話題,忙提起精神,向年長家仆打聽道:“大旺叔,我早就聽人說過我們劉家前麵已經風光了幾百年,本來至少還能再風光個幾百年的,可是這幾十年還沒過完呢,怎麽就變成這樣,若不是……”
年輕家仆偷偷瞄了一眼年長家仆,見那個被他稱為大旺叔的年長家仆沒有斥責他,才大著膽子試探的道:“若不是現在風霧窟靈氣湧動,風原石接連出現,那些前輩們都想進風霧窟尋找風原石,想穿過空間壁壘,去往修仙界,現在沒功夫來找我們劉家的麻煩,否則……”
年輕家仆住了嘴,他被年長家仆狠狠瞪了一眼,未盡的話語實在不敢再說。
“不該說的話不要多說,你知道什麽,小心要了你的小命,我們那位霧遠公子雖然修煉走火入魔,修為已經不剩什麽了,對付有修為的修士力不從心,可是對付你我這等凡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話音剛落,年長家仆瞬間反應過來了,他剛剛讓別人慎言,這下他自己說多了,隻是話已出口,也無法收回了,隻能交代年輕家仆守口如瓶。
顧天好對於劉家的變故並沒有什麽感觸,隻略聽了聽劉家兩名家仆的對話便離開了。
這次他們去了碧落村,刀烈郎的外祖家,當年的碧落村因為萬雪和賈來木的屠殺,隻剩下五名少年了,當年他們一行人離開千寅界之時,阿皓說要重建碧落村,如今,顧天好俯瞰下方,阡陌交錯的村落,炊煙嫋嫋,雞鳴狗吠,莊稼已經成熟了,一片金黃色,與金黃的夕陽交相呼應,讓人看晃了眼,不知哪裏是夕陽,哪裏是凡塵的煙火,顧天好眨了眨眼,她的腦海中出現了幾百年前碧落的蕭條景象,整個村落隻有一縷炊煙,五個少年瘦弱卻堅韌的身影在夕陽中被拉的很長很長,而她,當年因為這樣一副場景,頓悟了……
如今在下方這個村子中,那些笑顏燦爛的村民臉上,看不到了熟悉的麵容,可是仔細一看,每個村民的臉上似乎都能找到曾經的影子,這也許就足夠了。
“不下去看看?”秦重英問道。
顧天好搖搖頭,“不了,故人已不在!”是的,故人已經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中,她的確沒有下去的必要了。
從千寅界回來,他們去了雲極大陸,去了望雲派,幾百年過去了,望雲派也從之前被雲容仙子幾乎毀派的打擊中走了出來,更重要的是圖三力,她不但恢複了結丹修為,且進階了結丹後期。
這次顧天好卻是進了望雲派。
圖三力恭敬的要拜下去,被顧天好阻了,她笑道:“當年我與薑師姐等人來到望雲派,本來是為了參觀三力真人你的結丹大典的。”
圖三力也想到了那件事,在自己結丹大典上出現的那件大事,她終其一生也會牢牢記住的,那一場禍事不僅損了望雲派的根基,且他們望雲派的掌門一玄真人還隕落了。
“當時情況緊急,又是一片混亂的場景,實在是怠慢了前輩。”圖三力頗有些緊張的說道,且圖三力最為緊張的還不是這件事,而是圖家之事,這秦氏夫婦在修仙界已經成為一個傳說,是世人所景仰的存在,他們的經曆也流傳甚廣,圖三力自然也聽說過這秦氏夫婦二人曾經去過圖家,且被圖家主利用魔修陰了一把的事,當時還有劍遠和佳清這兩名雲晶派的逆徒,雖然她與圖家早已鬧翻,也早已離開了圖家,以望雲派為根基,可是在外人眼中,在這秦氏夫婦眼中,會不會將自己當做圖家的一份子可很難說。
“當年那事又怎麽能怪你們,當時你們望雲派弟子允許我與幽月幽蘭躲進門派密地,已經算得上很寬和仁慈了,否則說不定我早死在那雲容仙子手中了。”
顧天好與圖三力說了一番話後,圖三力也一直沒有等到這位青燁羽尊的道侶,顧真君的責難,這時候,圖三力才真的相信對方隻是路過故地,所以才進來看看的,而不是特意來找麻煩的。
心裏放鬆了,圖三力說話也自在了許多,“那雲容仙子十年前已經坐化了。”
這事顧天好卻是不知的,也沒等顧天好發問,圖三力就道:“當年一玄掌門師兄自燃,雲容就受了不輕的傷,這些年修仙界大事多,機緣多,危險也多,雲容仙子接連又受了幾次傷,壽元銳減,在十年前便已經坐化了。”
圖三力的話中有放鬆,卻也有遺憾,顧天好倒是頗能理解圖三力的心思,她如今結丹後期的修為,那雲容仙子雖然傷勢一直沒有痊愈,但是好歹是元嬰修士,若是再來望雲派找麻煩,以圖三力的修為,還不足以對付她,她自己坐化了,對望雲派來說是好事。
可是雲容仙子與望雲派,與圖三力之間都有深仇大恨,既有差點滅門之仇,又有滅殺望雲派掌門之恨,圖三力內心深處肯定是想親自滅殺容雲仙子來報此仇此恨的,隻是時不我待,現在也隻能如此了。
從望雲派出來之後,顧天好沉默了良久,秦重英看著她,試探的問道:“想朝光了?”
顧天好微微一愣,立刻搖搖頭,她還真的沒去想這家夥,“他在門派中,有那許多老祖宗關愛,我有什麽可想的。”說到這裏,顧天好心中卻微微一動,倒是真想起了她那兒子了,“當年青隱前輩是不是說等那小子二百五十歲時,不管什麽修為,都要將他接到身邊親自教導?”
見秦重英點頭,顧天好這才微微露出不舍的神色,“那也沒幾年了。”
“舍不得?”秦重英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顧天好輕輕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卻沒有絲毫震懾之力,反而波光瀲灩,讓秦重英看出了絲絲繾綣之意,他不由情動,拉住她的手道:“不如,我們給朝光生個弟弟或者妹妹,那小子不是一直嚷著想要個妹妹玩嗎?”
顧天好暼了秦重英一眼,“你想的盡是美事,以我們如今的修為想再要個孩子談何容易,就是朝光,那也是天道故意讓我們鑽了空子才能出生的。”
秦重英笑:“說不定天道會再次眷顧我們呢!”
顧天好不理他的異想天開,徑自往前遁去,不過因為他的一頓插科打諢,她倒是將之前的惆悵和彷徨給拋到了腦後,既然想去見便見吧。
結丹初期鬼修幽月在看到顧天好那一刻,驚訝的幾乎要張大了嘴,不過她如今也是結丹修士了,好歹控製住了自己,沒表現出太過誇張的表情,不過她誇張的動作還是沒有控製住,一下子便飛撲到顧天好身上,緊緊的抱住她,激動的道:“天好,真的是你,我以為自此以後我們再也不能見麵了呢!”
顧天好見幽蘭如此,心內也很是觸動,她感到從幽蘭身上傳過來的絲絲陰寒之氣,笑道:“我們同處一個修仙界,你活著,我也活著,為何不能見麵?”
幽蘭跺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思,你現在是青燁羽尊的道侶,是傳說一樣的人物,哪有那麽好見的。”
顧天好瞪她,“你去過元道宗嗎?”
見幽蘭搖頭,顧天好才道:“你看,你又沒有找我,怎麽知道見不到我。”
幽蘭愣了一下,既而反應過來,嬉笑道:“是我的錯!”
顧天好和幽蘭敘完了舊,這才問她關於今幽真人,幽月和陳欣然的事,幽月道:“師父在幾年前進階了元嬰中期,現在正在一處密地閉關穩定境界,師姐出外曆練了,一直未歸,至於陳欣然,她早在百多年前,跑去春家,將她那姑父和他後娶的女人滅殺之後,自己求了師父返回幽冥,說要重新投胎。”
半晌,顧天好才點點頭,“了了她的這樁心事,但願她能夠投個好胎!”
一個月之後,當幽蘭緩緩飄下落到地麵之時,看著眼前荒蕪的場景,不由的潸然淚下,顧天好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我們進去祭拜一下吧。”
她們二人現在來到的地方並不是什麽其他地方,卻是她和幽蘭,不,應該說鍾蘭草度過快樂童年的地方—赤雲派,如今的赤雲派早已成為了一片荒地。
“很久沒有回來了,我想我若不是修士,這個地方原來的模樣應該在我的腦海中模糊了。”幽蘭歎息道,“恍如隔世的感覺,不,應該說就是已經隔世了。”
“我們去後山看看。”顧天好拉起幽蘭的手道,剛剛準備邁步,她又轉頭對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秦重英道:“我和蘭草去後山……看看我們爹娘,你在這等一會吧,或者是去其它地方逛逛!”
秦重英卻沒有聽顧天好的話,而是跟著她一起往後山走,看到顧天好不解的目光,他淡淡一笑,朗若清風,風華絕代,“這些年都沒有去拜見嶽父嶽母,是我的錯,如今總不能過山門而不入吧,那豈不是太失禮了!”
他如此說如此做,也是表示對自己父母的尊敬,對自己的重視,顧天好自然不會反對,因此她便和幽蘭走在前麵,秦重英跟在她們二人身後。
山風徐徐,顧天好鼻尖充盈著草木芬芳,幾百年前那場血雨腥風的滅門慘案早已被時間的長河衝淡了,若不是還有他們這些記憶力超群的修士們記得,這場已經發生了幾百年的慘事已然了無痕跡,當年那些飄蕩在空氣中,山風裏的血腥之氣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現在赤雲派整個門派駐地隻漂浮著靈茶靈花的芬芳之息,沒有任何其他令人不適的雜味。
門派中的屋宇因為幾百年沒有人打理,又因當年的修仙界物資匱乏,赤雲派又隻是一個小門派,並不是所有的屋宇都是用靈木靈玉所建,其中有近一半多的屋宇都是普通的木材所建,所以經過了幾百年的風霜,整個赤雲派已經傾頹的不成樣子了。
顧天好和幽蘭一路走來,要說心裏沒有什麽感覺那是假的,這畢竟是她們修煉生涯初始之地,是她們父母長眠之地,是最初陪伴之地。
也不知抱著什麽樣複雜的心情,二人終於來到了埋葬眾多赤雲派同門的後山,當然那裏也有她們各自的父母,隻是剛剛一走到後山,顧天好和幽蘭就看到了一個身影,其實以她們二人如今的修為,神識本應該早就察覺到後山有他人的,隻是這裏是赤雲派,為了顯示她們二人對赤雲派那些師叔們和同門師兄師姐的尊重,二人收斂了神識,並沒有進行探查,所以才沒有發現這後山上還站了一人。
一直跟在二人身後的秦重英自然早就發現了這人,隻是以他如今的羽仙期修為,這個修仙界除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青隱神尊和恒青儒尊,誰也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有他在這裏,區區一介元嬰初期修士又算的了什麽,而他也相信出現在這裏的修士,應該也不是為了尋寶和尋找機緣的,很大可能是和顧天好二人一樣,是這赤雲派曾經的弟子,才會在此逗留一二,用以緬懷故人的。
那人背對著他們,身著一襲黑袍,身材窈窕,看其形是一位女修,元嬰初期的修為,顧天好卻在看到那個背影的第一時間就知道那人是誰了。
“是樂媛!”幽蘭驚訝的道。
而她的這一聲也將似乎入定了的人給喚醒了,那人飛快的轉頭看了她們一眼,的確是馮樂媛,她的眼神在顧天好與幽蘭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一句話未說,便祭出飛行法寶,轉瞬間遁出了老遠,等到馮樂媛的遁光消失在了天際,幽蘭似乎才反應過來,想要去追。
“天好,我們去看看樂媛吧,這麽多年沒見麵了,再大的恩怨應該也了了。”幽蘭認為顧天好還沒有放下對馮樂媛的成見,遂勸道:“左流之也已經死了幾百年了。”
顧天好擺手道:“那件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是樂媛,她既然出現在這裏,並且以她的修為不可能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到來,即使她和我們一樣沒有使用神識,可是師兄是羽仙期修士,並沒有刻意收斂氣息,樂媛也應該感應到他的威壓的,既然她知道我們來,在我們來之前並沒有走,而是等到和我們見了一麵才離開,說明那些過往的恩怨也漸漸都不在意了,隻是她現在想的也許隻是見我們一麵而已,至於何時再見麵,何時再說話,甚至何時再交心,這不在你我,也不在樂媛,而在時間上。”
顧天好拍了拍幽蘭的肩膀,“一切交給時間吧,順其自然,好嗎?”
幽蘭想了一下,半晌無奈的點點頭。
和幽蘭一起祭拜了那些枉死的赤雲派同門,又祭拜了施言真人,顧天好這才領著秦重英走到自己父母的墓前,向他們鄭重的介紹了秦重英。
“爹,娘,是我不好,這些年一直沒有帶他來看你,他是秦重英,我的道侶,這些年有他相伴,我並不覺得孤單寂寞,人生得一知心伴侶我很知足,爹,娘,前麵那些年修仙界正處於一個不安定的時期,也不知你們的神魂有沒有成功投胎,若是你們還在幽冥界,還記得我這個女兒,就祝福我們吧,對了,還有你們的外孫秦晨,這次他沒有來,等下次我找個時間帶他一起來看你們。”
“若是你們已然重新為人,那麽這一世的女兒顧天好祝願你們再世安好,一切平安順遂!”
離開赤雲派,和幽蘭分別,顧天好回頭看了一眼赤雲派破敗的山門,心頭一時感慨萬分,當時在這個小門派中的自己,一個練氣小弟子,又怎麽可能想到會有今日呢。
“好了,”秦重英執起顧天好的手,“了了心事,現在可以和我一起遨遊大千世界了嗎?”
顧天好看著他,重重點了點頭,“從現在開始,除了修煉以外,我要看盡這世間花開花落和那凡塵煙火!”
兩道青色身影消失在天際,像是一對神仙眷侶悠遊於廣闊的天地間,不,那本來就是一對神仙眷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