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造勢成功，一直受到程越壓製的一些人立即就會打蛇隨棍上，把水不斷攪渾。隨之而來的，就是程越的功績越來越少，黨羽一個個被清除，勢力越來越弱。最後，當然就是樹倒猢猻散，再經過幾年，程越就算不會徹底被打成佞臣，至少也逃不掉一頂好大喜功、剛愎自用的帽子。自此，功德圓滿。而第一個跳出來攻擊程越的人，定當收到豐厚的回報！

    王剛中就是要當第一個站出來的人。此時程越還沒聽說有性命之危，但已是危在旦夕。雖說有點冒險，但自古富貴險中求，難道要等著別人先跳出來自己再跟上麽？到時候誰還記得住他？

    王剛中這篇文章寫得就如同前文所說，開篇即把程越誇得花團錦簇，接下來自然筆鋒一轉，委婉地提起程越殺人太多，有傷天和，特別是殺了大宋幾百名和尚，罪不及此，故而也折扣了自身的福報。懇求王府為程越到廟中祈福，或可有助於康複。

    換句話說，王剛中是在罵程越濫殺無辜，自己也遭了報應！

    表麵上看是在為程越的病考慮，實則全是誅心之言！

    完澤很少發這麽大的脾氣，眾妾皆暗自心驚。南必手向前一伸，道：“拿來我看。”

    完澤把紙往南必手中一遞，怒道：“此人欺人太甚，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隻免他的官，殺了才好！”

    八八罕道：“王爺對付這樣的官從不手軟，想必以他的罪名是殺不了的，才放了他一馬。”

    南必看過王剛中的文章，怒意更甚，罵道：“何不現在就砍了他？這種畜牲留他作甚？！”

    眾女紛紛傳閱，人人氣得咒罵不已。奴罕拍案而起，大怒道：“完澤，你現在就下令，將這個王剛中抓到王府腰斬！我看還有哪個混賬東西敢咒王爺！”

    完澤雖然也怒極，但她在程越身邊待得久了，自然明白大宋的規矩。這篇文章確實包藏禍心，不過最多隻能說王剛中迷信。從字麵上看，王剛中是出於關切程越的身體才寫的這些，王府怎麽能就憑著一股不滿將人抓起來殺掉？即使是程越親自處理也不會這樣做，在王府外宅值守的那位高斯得更加不會答應。

    奴罕看出完澤的為難，一怔，道：“按大宋的律法，不行麽？治不了他一個汙蔑的罪名？”

    完澤苦笑一聲，道：“不瞞皇後，的確沒有辦法。”

    一旁的伯要兀真大怒，道：“怎麽會沒有辦法，居然要讓這個小人得逞了麽？”

    完澤長歎一聲，道：“這也是王爺定下來的規矩，隻要沒有違法，百姓說什麽都行。不要說王府，大宋的皇帝也不能隨便下令抓這種無賴之人，更不能單憑喜惡就把他給殺了，這就是王剛中這個小人看中的憑借。”

    塔剌海歎息道：“這不是作繭自縛麽？連一個區區被罷官的王剛中都對付不了，若是任由他這樣的小人繼續胡說八道，王爺的清譽遲早會被毀掉。”

    撒不忽問趙妙惠道：“趙夫人，外間對此事怎麽說？”

    趙妙惠道：“百姓中覺得有道理的，差不多十之二三，但最後一條，請王府到廟中上香，倒是大致上都讚同。百姓蒙昧，他們隻覺得，不管有用還是沒用，總比什麽都不做好一些。”

    完澤點點頭，道：“我也覺得差不多是這樣。”

    塔剌海輕輕一歎，道：“唉，王剛中前麵那些胡話暫且不說，最後那幾句倒也有理。哪有家中有人遭難，不到寺裏敬香許願的？外人看起來，還以為王爺沒人管顧。也罷，臨安最大的寺院在哪裏？完澤，你們不方便的話，我們走一趟吧。”

    塔剌海一說完，完澤也不禁為之動搖。是啊，無論程越信不信佛，家人總可以到寺裏為程越祈福吧？程越總不可能因為這件事而生氣，對外麵也好交待。不然的話，完澤定會被人罵心狠。

    丁香見狀，馬上起身走到前麵來，斬釘截鐵地道：“各位貴人，且聽妾身一言。”

    丁香是內三司之一機要司的主掌，說話自然有她的分量。室中頓時安靜下來，等著丁香分說。

    丁香道：“妾身以為，還是不要去上香的好。不但三位公主不要去，府中的其他人也不要去。”

    南必皺眉道：“這是為何？總不能因為是王剛中所言，就連對的話也不聽吧？漢人有雲，不可因人廢言，你總該知道吧？”

    丁香拜道：“是，多謝皇後教訓。妾身要說的是，如果府中真有人去廟裏為王爺燒香祈福，不就等於王府認定王剛中說的有道理了麽？此例不可開，一開則後患無窮。王剛中如果以後再說什麽，王府要如何反駁？豈不是授人以柄？”

    丁香一番話講完，眾女皆如醍醐灌頂，連連讚歎。

    南必豎起大拇指，道：“說得好，我們險些犯了錯，幸虧有你提醒！”

    葉依依忽然接口道：“王爺之前說過，若王爺不在，而府中又遭逢不測，妾身等都要先聽丁香的主意。”

    完澤一怔，道：“哦？王爺有這個吩咐麽？我怎麽不知道？”

    葉依依道：“王爺說這句話的時候身邊還有許多人，妾身不敢欺瞞公主。”

    完澤深深地看了幾眼葉依依，什麽話也沒有說。葉依依平時裏倍受程越的寵愛，又和張淑芳情同姐妹，根本就不必與別人爭奪什麽，在眾妾之中，一向與人為善，遇到爭執，總是退避三舍，不想竟在此時露出了鋒芒！

    忽都魯堅迷失見完澤沒有出言責備葉依依，更沒有及時壓住丁香，心頭火起，森然道：“就算王爺說過這句話，也是說給你們這些妾室聽的，難道還要我姐姐遵守麽？你一個侍妾，不分尊卑，在這裏大放厥詞，是不是以為王府沒有家法？”

    葉依依嚇得花容失色，急忙來到忽都魯堅迷失麵前，跪拜道：“奴婢妄言，請公主寬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