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黑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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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照進來,徐南柯睜開眼睛, 這才發現居然一直睡到了快晌午, 這在以前可是前所未有。他喉嚨幹渴, 微微動了動身體, 就覺得渾身痛得不行, 腰腿發顫,全無力氣。下身倒是被沈寄收拾幹淨了,昨夜做到最後, 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徐南柯麵無表情地看著床幔, 想到昨晚, 臉色還微微發白, 不知道為什麽稀裏糊塗地就被沈寄壓到了身下, 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他此時真不知道自己該對昨夜的事情做出如何反應,抬起一隻手, 想要遮住眼皮上的刺眼陽光,但是鎖鏈的輕響立刻傳來, 他竟然差點忘了自己一手一腳還被鎖著。

    徐南柯眉頭跳了跳, 深呼吸一下,有種趁著沈寄睡著將他一掌拍死的衝動。

    沈寄一隻手摸在他臉頰旁邊, 一條腿跨過他的大腿, 大半邊身子都壓在徐南柯身上, 似乎還睡得十分安穩。徐南柯聽到身邊人輕淺的呼吸,不由得側過頭注視著他。

    烏黑睫毛緊閉,光影於其上流動, 睡著時少了幾分淩厲,眉間微微蹙起,宛如落了幾片風雪,眼角還有一圈淡淡的豔紅。

    算了。

    徐南柯心想,他不想拍死他,隻想親死他。

    等到兩人和解之日,他想讓沈寄帶他看看他錯過的這五年。

    徐南柯一動彈,沈寄立刻睜眼,抬起一隻手按在他的鎖骨上,薄被滑了下去,露出白皙的肩頭。兩人肌膚磨蹭,幹燥而溫暖的觸覺傳來,十分舒服。

    “再多睡一會兒,師兄。”沈寄含糊不清地說,臉龐按在徐南柯的鬢邊,磨蹭幾下,像是一隻不諳世事的小動物,一個勁兒往徐南柯懷裏擠過來,奈何身形太大,差點沒把徐南柯擠到牆角。

    徐南柯隻好伸手攬住他,望著床幔,卻是心事重重。昨夜神智尚且還算清醒的時候,他伸手探過,發覺沈寄體內修為的確好似憑空少了許多。但是他渾身外傷,隻有肩膀流血的那一處,除此之外,便是徐南柯打的那不輕不重的一掌。內傷卻是探不出來有什麽。

    以沈寄現在的修為,哪裏有人能夠輕而易舉地奪走他的修為?

    徐南柯心底閃過許多猜疑,卻又不太確定。

    沈寄忽而睜開眼睛,看他一眼,道:“師兄在想什麽?”

    他一翻身,就趴在了徐南柯身上,徐南柯看見他眼底觸目驚心的控製欲,叫人心驚肉跳。他微微一怔,隨即感覺小腹上有件滾燙的東西抵著自己,頓時覺得十分不妙,怒道:“不要再來一遍了。”

    沈寄像是吃飽喝足後十分饜足似的,此時放鬆許多,神情也沒有昨夜那麽陰冷可怖,反而變得十分溫柔。他將下巴抵在徐南柯的鎖骨處,雙手撫摸著徐南柯的臉頰,柔聲問:“師兄不喜歡麽?”

    徐南柯眉頭跳了跳,一瞬間昨夜的纏綿記憶再次奔湧而來,他麵上燥熱,不自然地別過頭去。

    沈寄也不介意,眼角眉梢俱是滿足的神情,輕歎道:“師兄……”

    這聲歎息如羽毛在徐南柯心尖上輕輕撓刮一下,他喉嚨上下吞咽一下,忽而問:“我三師兄的斷玉鉤怎麽辦?”

    他也知道這句話實在太不合時宜,可不得不問。登時,沈寄臉色冷了下來,從他身上坐起來,衣袍一卷,已經穿好,赤腳站在地麵。他穿著冷白中衣,麵色寒如霜凍。

    徐南柯也坐了起來,感覺後麵被牽扯,又是一疼,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沈寄捏住拳頭,麵色沉沉,似乎轉身想走,又忍不住回頭睨他一眼。

    徐南柯還沒反應過來,沈寄就已經重新坐回床上,將他翻了個身,跪伏在沈寄身上,這姿勢實在太難堪,徐南柯正要掙紮,臀部猛然被沈寄握住,被他輕輕搓揉。痛處頓時緩解許多。

    本來雙修對於修士而言,不會留下什麽傷口,但沈寄昨夜索要的次數實在太多,所以一時半會兒徐南柯還沒有愈合。

    他將臉埋在被子裏,忍不住捶床,覺得自己真是太慫了,按道理來講,應該是他把沈寄調戲得臉紅失措才對,現在怎麽什麽都掉了個個兒。這不行,簡直玷汙他一世英名。

    沈寄握住他的手,灌入真氣。徐南柯想到他憑空不見的修為,正要抽出手,見沈寄臉色一冷,抿著嘴唇看著他,徐南柯便沒有抽回手。昨日斬殺元凶獸,他也耗費了不少體力,現在還沒有緩過來。

    徐南柯坐起來。

    沈寄臉色陰晴不定,沉沉道:“師兄,昨天你離我而去的事情,用昨夜一筆勾銷,我便不與你計較了。但是從今往後,你要是想再一次離開我身邊,我不能夠保證會做出什麽事情。”

    徐南柯聽見他的話,也是心情煩亂,道:“那你要怎樣,一直把我鎖在這裏不成?”

    他抬起右手,踢了踢右腳,鎖鏈立刻發出響聲,雖然上麵包裹了綢布,不至於疼痛,可令徐南柯覺得憤怒。隻是這憤怒他不忍對沈寄發泄出來罷了。沈寄若是一天心結不解,他難不成還要一直待在這間屋子裏,不見天日?

    沈寄伸出手來,替他將衣服穿好,冰涼手指故意沿著他鎖骨滑到臉頰上,凍得徐南柯一個哆嗦。

    沈寄沉沉黑眸盯著他,是一片難解的情緒,道:“不管怎樣,我不再相信師兄,便隻有這個辦法了。”

    徐南柯道:“為什麽不再相信我,你隻要再相信我一次——”

    沈寄平靜地看著他,悶悶地打斷他地話:“因為失望太多次了,不止一次,師兄,你讓我失望太多次了,如果再一次失望,我會死掉,師兄忍心嗎?”

    徐南柯無話可說。

    從一年之約失約,到藥王穀中的拒絕,再到落霞坡魂魄離去,昨夜又出了那樣一件事情,件件樁樁,沈寄不願意再相信他。

    “在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難道不好嗎,師兄還想去哪裏呢,還想看見別的什麽人呢?”

    他趴在徐南柯肩頭,輕輕呢喃道,語氣輕柔而危險。

    這種滲入骨髓的**令徐南柯心驚,他雖然喜歡沈寄,可從來沒有打算讓自己的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而沈寄居然是打算將他關起來,同時也是將自己關起來,將兩個人關在一處,一並與世隔絕麽。

    “你還有很多地方的好山好水沒看過,難道打算在這一處終老……”

    “於我而言,風景隻有師兄一人。”沈寄語氣淡淡,打斷了他,緊接著撩起眼皮,不鹹不淡地勾起嘴角:“師兄不必再說了,我絕對不會放你走。”

    最後一句話一字一頓,像是咬牙切齒。

    徐南柯往窗外看了一眼,昨夜山腳下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此時還能嗅到從山腳下傳來的陣陣血腥味,還有秋水君與元凶獸,還有突然冒出來的沈若水,沈寄待會兒應該會去收拾才對,不可能真的整日整夜盯著他……

    也就是說,若是自己真的想逃,也不是沒有機會。

    徐南柯沒有打算去激怒他,便隻能沉默不語。

    沈寄又黏在他身上纏綿了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起身穿好衣裳。

    徐南柯也慢慢穿好了衣服,後麵的傷口恢複得很快,除了腰酸腿軟之外,再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他下床,洗漱一番。

    沈寄突然不知從哪裏拿出來一隻紗帽,徐南柯一眼認出,正是他當日來燕子峰時戴的那一頂,當時不知道掉在什麽地方,誰知竟然被沈寄重新找了回來。

    沈寄嘴角勾著笑容,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將紗帽遞給徐南柯,突然道:“師兄踏入燕子峰範圍內的那一刹那,我就認出了你。”

    徐南柯怔住。

    “我當時心髒狂跳,站在清元派眾人麵前,又無法抽身,心猿意馬,一點打鬥的心思也沒有,一門心思等著師兄來。我還想,師兄到底是不是為我而來,如果不是,我該怎麽辦。所以我才設下圈套,誰知得到師兄毫不留情地離開我身邊的結果。”沈寄盯著徐南柯,淡淡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試探了。我總是學不會自欺欺人,在藥王穀中也是……”

    沈寄話還沒說完,徐南柯便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伸出兩隻手捧住他的臉,嘴唇貼了上去。唇齒糾纏,沈寄猝不及防,微微驚訝,睜大了眼睛,徐南柯看著他,靠得太近,幾乎能數清楚他的烏黑睫毛。

    唇分時一道銀絲。

    沈寄還沒反應過來,徐南柯又吻了上去,看沈寄微微怔住的表情,他總算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城,總算沒那麽憋屈了,一定要占據主動權。

    徐南柯一邊與沈寄親吻一邊笑了笑,含糊不清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我今日先告訴你一件事情,我不會離開你。有朝一日我總會讓你相信。”

    “一件事不足以讓你信任,我就做兩件,兩件不夠,我就做幾十件。雖然我一直以來並沒有為你做過什麽事情,但今後我會努力。”

    他在心中想,難怪沈寄不願意相信他喜歡他,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為沈寄真正地做過什麽,隻會說幾句並不動人的表白,再頂多下一碗不好吃的麵,而語言總是最能造假、最輕浮的,不足以讓沈寄相信他。

    上一次他表白完,便讓沈寄獨自一人空等了五年。如今再說什麽“我喜歡你”都沒有意義了。

    他心中想,等沈寄走後,他就去找係統要幾本《追漢子攻略》、《撩妹**》、《花式追女孩子》之類的書,好好研究一下。

    這一回腳踏實地,從頭開始。

    雖然他沒有經驗,但是學習總是會的。

    他頓了頓,放開沈寄,道:“咱們來日方長,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

    沈寄抿了抿嘴唇,耳尖有些紅,臉上神情仍是被刻意壓抑住,他看了徐南柯一眼,道:“那我走了,三炷香後回來和你一起用早飯,師兄再休息一會兒。”

    徐南柯揮揮手:“走吧走吧。”

    聽了這話,沈寄扒著門框,不甘心地回頭:“師兄,你難道沒有舍不得我?”

    徐南柯心想,姑奶奶大爺爺你隻不過離開三炷香,我哪裏來得及想你。他麵上燥熱,故意走過去將沈寄打橫抱起,扔在床上,一腳踏在床上攔著他,挑眉道:“好,那我不讓你走,你別走了。”

    沈寄這下臉徹底紅了,眼角眉梢都是抑製不住的狂喜,盯著徐南柯看了會兒,片刻之後湊過去親了他一下,興高采烈地安撫道:“可我實在有事,唉,我保證,三炷香之內一定回來,師兄你別想我。”

    徐南柯:“……”三炷香都快過去了。

    沈寄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徐南柯坐回床上,等到沈寄走後,才徹底放出神識,小心翼翼地鑽出屋子,由於擔心被沈寄發覺,他十分警惕。

    此時山腳下一片混亂,血腥味仍然久久不散,江七等人收拾了整整一夜,才叫燕子峰周圍恢複平靜,秋水君失了元凶獸,已經狼狽地逃回了自己的洞府,其他一盤散沙也逃竄了。

    最令徐南柯介意的是,突然冒出來打亂劇情節奏的沈若雲,最近秋水君圍山這件事情,也是因他而起。沈寄又壓根不搭理自己親生父親,半點對沈若雲的好奇心都沒有,叫徐南柯根本套不出話來。

    徐南柯走下床,趴到窗邊,往外看了一眼,院中空空如也。

    他正想收回神識時,忽而聽到身後響動。

    他整個人神情一肅,轉過身來,師父正立於他身後,一身風塵仆仆,微微蹙眉看著他身上的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