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曲目演繹永遠是100分，你需要尋找的是你的99分。”

    ……

    “sebastian，你注定會成為人類曆史上最偉大的指揮家之一，可偉大的東西難免虛誇，而藝術的上帝是無法不真誠的。”

    ……

    “我希望你去尋找藝術的上帝，找到你的幻滅，麵對你的幻滅。”

    ……

    恩師的遺言縈繞在耳邊，葉天澤夜不能寐。

    回國已經一個月，葉天澤什麽都沒有找到，更別說恩師口中那玄之又玄的幻滅了，唯一能算是發現的就是那個叫做貝果的吃很多的女孩子，隻可惜她根本就跟音樂沒有任何關係。

    車速慢了下來，明明已經是深夜，應該不會堵車才是。司機解釋道：“這裏是條有名的小吃街，宵夜的人多。”

    葉天澤叫停了司機，獨自下了車。

    周圍人來人往，滿街都是一臉熱切尋覓食物的人，嘴裏嚼著，手裏拿著，眼裏還盯著鍋裏。葉天澤又忍不住想起那個叫做貝果的女孩子。

    他一向對食物沒有什麽特殊**，吃飯隻因為身體需要，每天吃什麽都由專業的營養師製定，隻吃身體必須的營養元素，花時間吃飯對於葉天澤來說一直都是件浪費的事情。

    不過那一天看到貝果吃掉200碟甜品之後他倒是難得的給自己點了個千層派，就連一向飲食極度克製的sophie也沒有忍住吃了一個蒙布朗。

    貝果……

    回想起來，那個女孩子倒真是人如其名，跟越嚼約有味道的bagel麵包一樣，越想越覺得有意思。

    有人撞了葉天澤一下，是一個長相還算可以，但是妝濃得恨不得要蹭葉天澤一身粉的女人。

    她的目光殷切，盼望著能跟這個白馬王子一樣的男人撞出一段羅曼史來，然而葉天澤都不多看她一眼，微微蹙眉，嫌棄地拍了拍被女孩子碰過的袖子，從她身邊毫不留情地走開了……

    這麽高冷！女孩羞憤得恨不得要嘔血。

    這條小吃街上的人不少，但多數都市井氣濃重，難得見到葉天澤這樣穿著一身正裝的男人，更別說葉天澤的模樣過於精致，有種跟這裏格格不入的氣質。

    葉天澤被打量得有些不耐煩，轉身溜進了背街的小巷子裏。

    小巷越往裏走就越安靜，明明幾牆之隔的地方便是夜市和馬路，這裏的夜晚卻幽深靜謐。

    狹窄的小巷，斑駁的磚牆，簡直像是回到了昨日世界……

    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小提琴聲。

    葉天澤猛地停住腳步，微微睜大了眼睛，震驚不已。

    ……

    眼角有淚水溢出，並不是因為悲傷，而是靈性的音樂打開了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五感通暢，手心發汗，淚腺也跟著不自覺地被打開。

    葉天澤仿佛聽到了藝術的上帝。

    巴赫的第1004號作品，恰空舞曲，史上最偉大的小提琴獨奏曲之一。

    神秘、優雅、嚴謹、渾然天成、氣魄雄偉，這首曲子是一個解不開的無窮無盡的謎題，是上帝的作品。

    葉天澤曾經指導過世界上許多頂尖的小提琴家，他聽過各種個性化並且技術高超的詮釋，可這個演奏家卻和之前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隱藏在了樂曲裏，純淨得似乎不願意去感染任何人。

    正因為如此，這首《恰空》才最接近曲子的原意，它毫不遮掩地麵對整個世界，如此準確又充滿了溫度。

    一個個音符就像是萬事萬物，在動蕩不安的騷亂裏達成了完美的平衡，一首曲子仿佛便是一整個宇宙。

    開始是悲傷的小調，然而悲傷又粲然收住，原來痛苦也是不能放任的，就像是堤壩的閘門，轟然地阻截住奔湧的河流。

    葉天澤從未聽到過有這樣清醒的痛苦。

    琴曲的中段像是一種寬慰，仿佛是教堂的玻璃頂門裏射進來一道溫暖的光線，憂鬱卻聖潔，如同一個美麗的夢境。然而宇宙本質是悲觀，任何美麗的事物都帶著一絲悲劇的氣質。

    中段過後，夢醒時分，小調又重新回到了樂曲的主動地位，這無妄的、憂愁的現實，就像是繁華過後的落幕。

    這是偉大之後的幻滅……

    “sebastian，去尋找你的幻滅。”

    ……

    小提琴聲漸弱，仿佛掉進黑暗裏。

    葉天澤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匆匆朝著傳來輕聲的那棟樓跑去。

    他有著絕佳的耳力，可以清楚的判斷出這小提琴聲是從十米外那棟樓房的樓頂傳來的。

    他要找到這個演奏者！

    “操`你媽！大半夜的彈什麽棉花呢！”

    隔壁樓的酗酒大叔扔過來一隻啤酒瓶，嚇得貝果往後一閃差點摔倒，幸好沒磕著小提琴。大叔還在罵罵咧咧，貝果隻得默默地收了琴，把小提琴藏到廢棄的舊水箱裏。

    爬下水箱，貝果抬起頭看向夜空，漫天的繁星，月亮又圓又亮。

    今天的月色很美，美得讓貝果想起街口的紅豆奶黃車輪餅。

    啊，肚子又餓了……

    葉天澤氣喘籲籲地跑上天台的時候，他的小提琴手已經消失了。

    燈還亮著，葉天澤打量著四周。

    這片區域都是樓層不高的老式樓房，樓棟之間距離很近。

    這個天台上搭了一個小板房，房子很小，大概隻有十來平。

    葉天澤敲了敲門，沒有人應。他探頭往裏看了看，屋子裏亂得要命，沒有床，隻有一個髒兮兮的床墊，地上擺滿了吃過的一次性餐具，除了一把椅子，整個屋子裏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

    這裏簡直就是一個流浪漢的家，葉天澤很難把這間屋子的主人跟剛才那上帝一般的琴聲聯想在一起。

    不過也不稀奇，葉天澤安慰著自己，藝術的性格和藝術家生活中的性格本就南轅北轍。

    隻是奇怪的是葉天澤既沒有看到人也沒有看到小提琴。他又走到門口推了推門，這才發現門上掛著一把鎖，屋子被從外麵鎖起來了。

    奇怪，他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跑過來了，難不成找錯了？

    不，葉天澤相信他的耳朵，他不可能判斷錯誤。

    “喵~”

    忽然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跳進了葉天澤懷裏，他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裏那團毛茸茸的東西甩出去。

    是一隻黑白相間的三腳貓。

    這隻貓少了一隻前腿，身上有曾經被虐待過的痕跡，然而卻意外的親近人，如今長得又胖又圓，咕嚕咕嚕地向葉天澤尋求著撫摸。

    葉天澤不是喜歡毛絨動物的人，但竟也是奇了怪，竟然在這隻探頭探腦的小貓的指導下，摸起它的腦袋來。

    “咕嚕……”

    三腳貓舒服得閉上了眼。

    葉天澤自嘲地笑了笑，對這個家的主人越發好奇起來。這是小提琴手養的貓麽？如此邋遢，這貓倒是養得幹幹淨淨。

    “你找誰？”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是那個小提琴手回來了嗎？

    葉天澤的身子一僵，發現一向遊刃有餘的自己有生之年竟然第一次覺得緊張。

    三腳貓忽然興奮地從他的懷裏掙脫，順著兩幢樓之間勾勾搭搭的網線跳到了對麵那一棟的天台上……

    葉天澤轉過身，看向來人。

    “你好，我來找剛剛拉小提琴的人，是你嗎？”

    ……

    貝果今天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到車輪餅小攤的時候剛好兩鍋都出爐，一鍋紅豆，一鍋奶黃，還剛巧沒人排隊。

    “兩鍋我全都要了。”

    一共一百個車輪餅，貝果拍了一張照發微博。

    “還有人在嗎？今晚直播吃車輪餅如何？30分鍾速食挑戰！”

    等車輪餅全部包好，微博下已經有幾百條評論了。

    “這段時間怎麽搞的，好驚喜，直播頻率好高！”

    “貝貝，不要這樣吃啊，三十分鍾太快了，我們又不是因為你吃得快才喜歡你的！”

    “總覺得貝貝最近怪怪的，忽然吃好多，該不是失戀了吧……”

    貝果看著圍脖評論，想起那個傲慢的“貝多芬”，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沒想到有生之年第一次一見鍾情竟然就這樣慘淡收場，連個名字都問不到。

    “貝果，歎什麽氣啊，來，這個兩個雞腿你拿去吃！”炸雞店的老板叫住貝果道。

    整條街的小攤老板都喜歡貝果，因為她總是照顧大家的生意，誰家的東西做了吃不完，貝果準會通通買走，吃得幹幹淨淨。所以平素見到貝果，老板們都要給她塞吃的，塞幾根雞翅啊，一把肉串啊，一籠包子啊，一盒煎餃呀，一份冷麵呀，一個煎餅果子啊……

    於是等貝果買完車輪餅走回家，硬是拎了滿滿幾個袋子的食物。

    這世上能讓人分泌多巴胺的除了愛情就是食物。

    雖然吃東西時分泌的多巴胺遠遠比不上熱戀時的濃度，但是沒關係，多吃一點不就行了嗎？

    貝果咬了一口炸得又酥又嫩的雞腿，又高興了起來。

    踏著月色，貝果回到天台上。

    跟附近的樓房一樣，這個天台上也搭了一個小屋，隻是這個小屋的主人頗有些情趣，不像對麵的房子邋遢汙穢，小屋重新粉刷過，貼了精心挑選的石磚，牆麵上還掛著小巧的盆花。

    小屋不遠處是一個露天的餐廳，舊水箱做成的餐桌，上麵鋪著樸素幹淨的布藝，花瓶裏插著一隻藍色的矢車菊，旁邊點著一盞亮黃色的小油燈。

    鐵椅看起來有些年頭，但是重新刷了粉色的油漆，上麵放著碎花的軟墊。

    天台圍欄上繞著五顏六色的小燈，雖然廉價，但是在這夜色裏倒也顯得有幾分可愛和璀璨。

    一隻貓跳到了天台上，那是一隻胖乎乎的三腳貓，喵嗚地走到貝果腳邊，來回繞著她、蹭著她的小腿。

    貝果正想放下食物抱抱三腳，可抬頭一看，卻發現一個男人正站在小屋門口的陰影處，嚇得她的車輪餅差一點都掉了。

    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你們石頭兒的生日，難道你們不要冒個泡表示一下對我的愛嗎

    感謝給我買車輪餅的小霸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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