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異變,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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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經是後半夜,星輝黯淡,本是萬籟俱寂之時,如修羅場的太平鎮卻是獸吼震天,人族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鳳爺,”朱勇也隨大流,如是稱呼鳳歌道,“我們支援何處?”
瞅著揮舞著震山錘,摩拳擦掌的朱勇,黑暗中,鳳歌神色一僵,沒有說話,隻是吩咐幾人緊緊跟著自己。
“恩人,鎮口方向妖獸更多。”胸口纏了數圈繃帶的文甲寶,瞅著長街方向的火光,見鳳歌領頭走向喊殺聲明顯小些的鎮後,遂提醒著。
“呃,是麽?”鳳歌神色愈發不自然,他在高塔上就已經探明了地形,鎮子後麵,是懸崖絕壁,普通人下不去,但對他來說,卻是逃出生天之所。
“是啊,鳳大哥。”牛蛋也是扛著一條鐵棍,明知衝向獸群,存活機會渺茫,但卻是一臉坦然。
“好,好吧,但你們一定要跟緊我。”鳳歌皺了皺眉,心中思量著,“正麵撕開一道口子,有多少人能逃出去,就看他們的造化了吧。”
見鳳歌表態,傷口尚在溢血的文甲寶,如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朱勇更似如饑似渴的餓狼,不待穩重的範統和同樣熱血的牛蛋跟上,已然如離弦之箭,衝向長街方向。
太平鎮不再太平,衝天火光照亮了半邊夜空,濃煙滾滾,在烈火星光中如同飛騰咆哮的黑色蛟龍。
長街處處是斷壁殘垣,屍堆如山,血流成河,今晚,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黑暗之夜,滿是親人好友共赴九的悲壯,更有老弱婦孺齊上陣的淒涼。
鳳歌一棍子抽飛一頭流著惡心涎液的黑蜥,擒住一頭郊狼,直接吸幹了它的妖力精血。在這獸潮中,隻有時刻保持充足的元力氣血,才有更大的幾率生存下去。
“小文?”鳳歌一把丟掉幹癟的妖獸屍體,卻發現,剛還在三丈內的文甲寶已經躥向更遠處。
“朱勇!”他再一回頭,卻見那朱勇也是一錘砸翻一頭妖馬,奔向幾丈外,正大肆屠戮一群練氣武者和普通百姓的妖狼。
“範,老範,護住牛蛋,跟緊我。”鳳歌咬了咬牙,優先衝向受了傷的文甲寶。
“靠了,這些妖獸咋就不怕死?”他升騰著元力,渾身殺氣猶如實質。若是平日,就算是殺紅了眼的智力低下的星獸,也是嚇得掉頭就跑;可現在倒好,四周的元獸星獸見了煞氣凜冽的他,更是如山蜂見了蜜糖,不斷撲來。
“啪!”
鳳歌一巴掌拍在廝殺得癲狂了的文甲寶頭上,一腳踹飛和他苦苦大戰了半個鍾的元獸級妖猿,對著他的耳朵怒吼道:“跟著我,老子的話你也不聽了?”
“恩人,我......”
文甲寶血紅的眸子漸漸回複了黑與白,他看了看鳳歌,瞅著被他救下的一個扛著鐵耙的古稀老者,咧嘴一笑。
“喔咳,咳。”那布衣老者齁著喉,捶著老腰,滿臉皺紋如同綻開的血色梅花,“小夥子,加油哇。”
“嗯!”胸前碎裂的白色繃帶已然化為奪目的鮮紅,文甲寶重重點著頭,想起了過世的祖父,剛會心一笑,卻見一頭黑豹一巴掌拍向那老者。
“小心啊!”他睚眥俱裂,瘋狂地吼著,猛地掙開鳳歌的手,衝向老人,隻到半途,那老人已然被撕裂了胸腔。
“啊!”文甲寶怒吼著,猛然撲向那頭高階元獸。
“哎。”鳳歌歎了口氣,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激昂,可不知怎的,眼下眼見老人被殺,他心中隻是微微一痛,泛起的漣漪倏爾不見。
曾經的熱血,所謂的良善,被葬入九淵之下,浮沉於縹緲之中,如野火肆虐後的草原,似洪水衝擊過的桑田,一切,如露如電,是過往雲煙。
另一邊,鳳歌也看見了,那是一個普通販夫,身材矮小,肌體羸弱,但他血眸含悲,慘白的臉露出傻笑,輕柔地幫一旁屍體的雙眼閉合,拖著一根斷木,衝向獸群,一往無前。
遠處,一位老姥找到了身首分離的兒子,撿起了長槍,踉蹌著奔向前方。一旁,一個七八歲的女童倒在血泊,鮮血也掩蓋不了一臉的稚嫩,柔弱的手裏,還拽著一把獸毛。
是冷漠無情,要視若無睹?
“我......”鳳歌沉默了,枯寂的心如遭雷擊,疼痛過後,一顆種子的堅殼破裂,細雨微風侵入。
“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中了什麽邪!”鳳歌飛身上去,一棍子砸在黑豹脊椎上,任由文甲寶和隻剩下半條命的妖獸撕打,自己卻是擒住一頭灰猿,卸了它的四肢,一邊攻擊著圍殺過來的妖獸,神識經由它頭頂的手掌,侵入對方的腦海。
自祭廟後,鳳歌的神魂更為神異,盡管仍是不能憑空離體,更無法化作攻擊利器,卻能在肉體間穿梭,於其他生靈魂海裏遨遊。
這猿類,靈長目高等動物,靈智比普通動物高一大截。元獸級妖猿,智慧不在普通魂獸級妖獸之下。
鳳歌破開灰猿的意識大門,一路穿插奔騰,如入無人之境,在它記憶深處,其數十年的猿生在電光石火間被他看了個透。
這灰猿,打小父母就被武者屠戮,其眼睜睜看著親人被抽筋割肉,剔骨熬血,而它,也被當“靈獸”圈養。
嗬斥,體罰,十多年的歲月,全是灰蒙一片。
終於,那宗門被獸潮淹沒,它脫困了,親手殺了“主人”。它得報大仇,興奮間要重返自然,卻發現,身邊的同族凶惡地驅使著自己向前。
有仇報仇,無怨何仇?有時候,“蠢笨下賤”的動物比自命高貴的人類更明了最淺顯的道理。但是,它被裹挾入獸潮,分批次“朝聖”後,心態微微扭曲了——人類,都該死,是邪惡的化身,是獸族的死敵,不死不休。
“聖?”鳳歌吞了口唾沫,灰猿隻見到衝天怨戾死氣,他也沒能見到傳說中的聖者,但從這妖獸的腦海感知到的威能,讓他隻能仰望。
“瞅著”灰猿腦袋裏的暴虐之氣,看著那些猩紅霧靄,殺人惡魔鳳歌打了個寒顫。在瘋狂的殺音海洋裏,他的那一縷神魂猶如一葉扁舟,隨時都都船毀人亡的的危險。
也虧得這怪胎神魂無比強大堅固,總算是穩住了。
“大爺和你拚了!”
鳳歌收回神魂,卻是暴力地運轉五行環,護送更多的意誌降臨到灰猿的魂海。他的目的很簡單,他要將灰猿的凶暴之氣盡皆抽幹,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灰猿驚叫著,怒吼著,卻是掙紮不開鳳歌鐵鉗一般的手臂。慢慢的,它神情萎靡,滿目熒化為猩紅、暗紅、血紅,直至恢複清明。
“咦~喔,喔!”
灰猿滿臉的凶殘化為了呆愣,直到看到近在咫尺的鳳歌那一雙色的眼睛,暴虐的神情,它恐懼了,一雙爪子抱在一起,連連作揖求饒。
此時的鳳歌,莽撞地接近那詭異能量,魯莽地分析著成因和成分,卻是在回想自己一生的不平。
他的視界裏,隻有罪惡。童年受辱,校園淩虐,鄉鄰鄙陋,職場黑暗,社會灰綠,政治貪腐,連帶著人類和山川,生靈與自然,一切,都是汙穢邪祟,所有,皆是虛幻。
“嗷!”
鳳歌瘋魔了,似絕世凶獸般昂天咆哮,音波之能竟衝散了百米高空凝結難散的血煞之氣!誰能想到,隻是一頭通脈境妖獸的暴虐而已,竟然將心靈澄澈的鳳歌逼入絕境。這個世界需要清洗,所有的罪惡都應化為齏粉,一切的醜惡都將成塵隨風。
神無慈悲,屠神滅仙,天無公道,焚滅諸天!鳳歌心中的惡魔,終於被引了出來。
“這是怎麽了?”
“是那殺神。”
“他怎麽了?”四周的人族武者被突如其來的驚天咆哮驚住。
“嗚!”
妖獸昂首爭鳴,低頭爆吼,一時也是停止了屠戮。
看著眼前哀啼的灰猿,鳳歌握掌為爪,一把抓住它頭顱,在其嘶鳴間,逐漸用力。
“殺了它,它就是罪惡。”腦海,時刻有一個聲音在提示鳳歌,毀滅一切能活動的生物。那,是“他”,就是他“自己”。
“我。。。。。”
鳳歌看著灰猿臉上的兩行濁淚,剛感到無比快慰,卻又沒來由的一怔。
煩!他突然有些焦躁,沒來由的停止了撕扯,麵對這毫無威脅、恢複了理智的灰猿,瘋魔了的他神經質地對抗著“自己”。
也許是想到了麒麟,也許是想到了那一夜夢中的牛頭和馬麵,麵對求饒了的灰猿,他違背了眼下認知了的真理,無法下手!
生靈皆有情,都是同向行,苦海無窮舟,無楫普渡心。
“滾!”鳳歌將灰猿拋出百十米遠。
“啊,滾出去。”他拍著疼痛得快要爆裂的腦袋,一頭撞在一旁的石刻,哢嚓聲後,數噸重的石獅碎裂成數塊。
“死,你們都得死,嘎嘎。”鳳歌桀桀怪笑,看著眼前的人和獸,卻似是看到無數汙穢在飄蕩。
“鳳大哥,你咋了?”
牛蛋發現了鳳歌的異常,愣神後,不顧範統的勸阻,跑到昔日同伴的麵前,驚恐擔憂,滿麵悲戚。
鳳歌的眼前,卻隻看到一片陰雲中的一小塊邪祟,他輕輕揮了揮手,現實裏,牛蛋直接被拍出一丈之遠。
“咳咳,是我啊,鳳大哥,我是牛蛋,”牛蛋口噴鮮血,掙紮著,爬到鳳歌的身邊,抱著鳳歌的腿,淒涼地哭訴著,“阿爸死了,村長死了,大樹叔和大獅叔也死了,他們都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麽?”
霧氣在不知所措的牛蛋的眼裏旋轉,最終凝結成眼淚,順著內眥,一滴兩滴三四滴,連成了珠串,滴在鳳歌的裸腳。
“牛蛋?”渾噩的鳳歌感覺無盡黑暗中,出現了一些模糊的畫麵,那是一場盛大的宴會,豪爽的牛耕,膽小又無畏的魯大獅,乖張又淳厚的魯大獅,古板卻正直的魯裏宰,熱情莽嬸等等,太多了!
“啊!”他的腦海中,雲彌漫,迅速掩蓋著剛要複醒的神誌,煞氣沸騰,撕裂了一切溫馨熱烈的影音。
“走!”感覺著腳上的濕熱,鳳歌卻感覺那眼淚是如此的冰涼。他害怕了,怎麽也想不到,那腦海中的赤色煞氣和熒詭光竟然如此霸道。
“照顧好他。”鳳歌趁著片刻的清醒,將牛蛋提起,丟向範統,一邊在腦海中,運起所有魂能意誌,將欲要侵蝕他整片魂海的朱紅煞氣困住,卻發現那詭異的色影絲直接穿透過無形無相的精神能量,直接衝向意識海深處。
“罷了!是禍躲不過。”鳳歌歎息著,隻能把讓生靈陷入癲狂的詭異能量逼迫到一角,衝著人族咆哮道,“滾!”
綠能量將妖獸領入了殺伐之門,其蘊含的殺意煞氣又將它們帶入無底深淵。鳳歌尚且能困住煞氣,現在,唯有大肆殺伐一場,宣泄掉暴虐的殺意,同時,隔絕掉新的殺戮之意侵入,才能有爬出深淵的可能。
“但願,這方法有用,不會沉淪在無盡黑暗中。”鳳歌在視線模糊前,一邊衝向獸群,一邊悲哀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