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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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尚書並戶部侍郎星夜趕至揚州,彼時尚未出殯,兩道聖旨一下,頓時改變了原本門可羅雀的局麵。揚州一帶稍有些名氣的文武官員各個大小商賈等凡是能親身來的便親自過來,不能來的便打發子侄前來吊唁,竟熱鬧得不像話了,出殯時更是場麵恢弘。
黛玉內心稍安,終於不用看著老父的喪禮冷冷清清了。
因須得將林如海並賈敏之靈送往姑蘇安葬,回京之前是不會再來揚州了,所以待林如海的棺木暫和賈敏的一樣寄存在寺廟時,擇日起程送往姑蘇,黛玉便尋未曾和禮部尚書一起回京的戶部侍郎徐文淵,提出清點家產,準備起程。
按林如海之命,黛玉坦然表明姑蘇京都兩處老宅的房契便不上交了,包括賈敏的嫁妝。
徐文淵忙道:“理當如此。”莫說林如海是為女兒打算,就算遺本裏不提,這兩處祖宅內的陳設家具等物甭管有多少珍貴,他都無意帶走,這也是當今交代下來的。
黛玉又道:“我也不懂這些門道,隻知先嚴曾言道,因從前已獻出銀錢若幹,故庫中除了先母的嫁妝和未曾清點的零碎金銀銅錢外,尚有五萬兩銀子。先嚴早有交代,這筆銀子由表兄帶回榮國府,以作我日後衣食之用。”
徐文淵暗讚林如海考慮得周到,命帶來的軍士莫動那五萬兩銀子和賈敏之嫁妝。
賈璉跟在後頭,本以為這回差事能撈個二三百萬的財,誰知林如海竟是個仗義疏財的主兒,不把家產留給家人,反捐了出去,自家再如何勢大,也不敢與朝廷抗衡。正垂頭喪氣地看著戶部官員清點家產,忽聽黛玉說自己還能帶回五萬兩,當真是意外之喜。
黛玉接著道:“今年地租送來時正值舍下辦喪之際,辦喪事時用了些,剩下許多,都未入賬,也不知道有幾兩銀子,一會子清點明白,各位大人一並帶走罷。”
徐文淵作揖道:“多謝縣主高義。”
黛玉搖了搖頭,道:“唯圖心安而已。”
庫房中財物有限,很快就清點交割完畢,黛玉恐徐文淵等人生疑,解釋道:“先嚴生前曾嘔心瀝血地為我籌謀,將家中許多東西都折變了,添置田莊商鋪房舍等,原想作為我日後之用。後來見到明將軍,知西北駐軍之苦,先嚴心下不忍,方有捐獻家產之遺命予我。若非先嚴病勢沉重,早將家產折變成現銀,好省卻諸位大人的功夫。”
徐文淵連歎林如海之義舉,聽黛玉這麽說,忙道:“不費事。我們人多,到時候將這些作官價折變,願意買的人家多得很。”
他仔細看過了,不容易折變的東西很少,房舍田莊商鋪卻有很多大戶人家願意買下。
黛玉微微頷首,眼瞅著徐文淵命人裝車,庫房中隻餘賈敏的嫁妝和五萬兩銀子,著人鎖上庫房後,命良辰和美景回房,將壓在箱子底下的房地契拿給來,打開匣子親查一遍,抽出京都姑蘇兩處老宅的房契和祭田的地契,其餘的仍放在匣子裏遞給徐文淵。
徐文淵一一驗看,果然如黛玉所說,皆在黛玉名下,看畢,仔細登記造冊後收下。
黛玉想了想,說道:“先嚴生前曾得建議,命人采購一批貨物送至京城,言道過了年再出手,可得幾倍的利息。那批貨物進價約有二三十萬,若翻幾倍,獲利可想而知。諸位大人回京後,莫若等這批貨物出手後再作官價將鋪子折變。”
徐文淵道:“縣主放心,京城裏頭的房產不必急著處理。天子有命,我等待文正公入葬後隨縣主一同進京,路上方便照應。回到京都時,必是年底了。”
不僅如此,天子還命他抵達京都後,親自送黛玉至榮國府再進宮複命。
黛玉聽了,先向京都方向行禮謝恩,然後方向徐文淵福身。
徐文淵急忙避開,連稱不敢。
諸事料理完畢,一幹人等擇吉日,扶靈前往姑蘇,姑蘇一帶早有人得到消息,自是前來恭迎,姑蘇老宅也早已打掃幹淨收拾妥當,藏書閣暫時封閉,外麵的讀書人也甚是理解,所以熱熱鬧鬧地將林如海夫婦靈柩葬入祖墳。
賈赦帶人緊趕慢趕抵達姑蘇時,正逢黛玉等人收拾行囊,預備起程進京。
賈赦跌足長歎,流淚道:“我來遲了,竟未能送妹婿一程。”
彼時黛玉熱孝未除,連日來含悲帶傷,病上加病,已瘦成了一把骨頭,弱不勝衣,出來迎接賈赦,聞聽此語,眼淚不覺又滾落下來。
想前世,母親仙逝,榮國府沒一個爺們前來吊唁,隻打發幾個三等仆婦來接自己,到了府裏也是滿目花團錦簇。後來老父重病,惦記著自家的家業,才打發賈璉送自己南下,並帶自己回去。如今,老父才得諡號,嫡親的舅舅就不遠千裏地跑來了。老父之喪受此重視,該當歡喜才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麵對賈家的人,黛玉心中隻覺得酸楚無限。
瞧黛玉蒼白瘦弱,十分可憐,賈赦更覺傷感,倒收了南下前的一番心思,擦了擦眼淚,溫言道:“都是我這做舅舅的不是,惹外甥女傷悲了。汝不該如此難過,汝父已登仙界與汝母相會,不在塵世間受鴛鴦失偶之苦,乃是幸事。”
黛玉道:“可外甥女在塵世中卻沒有了父母,豈能不難過。”
聽了這句話,賈赦不由得瞪大一雙老眼,無言以對。
賈璉躲在旁邊悄悄砸了砸嘴巴,眼裏帶著一絲好笑,黛玉住在榮國府這幾年,他未曾接觸過,不知其性情如何,如今才曉得這位表妹的厲害,別看她生就病西施模樣,秉性卻像冰雪一樣聰明,口舌亦如刀劍一般鋒利,世上罕有人及。
恐賈赦臉上下不來,賈璉忙蹭到跟前,“請老爺的安。老爺親自過來,兒子倒有了主心骨,林姑父留給咱們府上的五萬兩銀子也隻管交給老爺。”
賈赦將手一擺,道:“不必了,我就是來祭奠你姑父的,其他的事還是你料理。”
因林如海已經入土為安,賈赦到墓前哭了一場,祭拜一番方完。
林家所收奠儀不菲,黛玉意欲用這筆銀子遣散沒法子帶回京都的下人,尤其是林如海選上來的八個小丫頭和八個小廝。既然田莊商鋪等都交給國庫了,莊頭掌櫃的自己也用不起了,留著他們十來個孩子與父母天各一方,不是回事。可巧林如海死後,金陵姑蘇一帶的莊頭掌櫃的都過來了,跟著忙前忙後,黛玉便叫他們把各自的孩子帶回去。
不料,除了五六個莊頭和掌櫃的因家裏攢了幾千金的家業,願意脫籍做良家子,其餘人等都不願意離開,仍想追隨黛玉,也不願意把孩子帶走。
黛玉考慮到自己無人可用,便將他們留了下來,願意脫籍的則賞些銀子讓他們離去。
臨行前,被林如海安置在姑蘇老宅附近的兩位老姨娘之一姓李者前來求見黛玉。
黛玉聽人通報後,忙命快請。
林如海靈到姑蘇時,兩位姨娘都來了,哭得十分傷心,她們雖因身份不得露麵見人,但都服了孝,聽說回去後也一直茹素。
李姨娘帶著林如海給她安排的兩個小丫頭進來,渾身縞素,先給黛玉請了安。黛玉起身回了半禮,命人看座上茶,道:“姨娘來可有什麽事?過兩日,我起程去京城,姨娘有什麽未完之事直說就是,凡我能料理在這兩日幫姨娘料理了。”
李姨娘不肯上座,隻在杌子上坐了,拿著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道:“老爺生前都安排妥當了,我日子過得很好,娘家兄弟子侄以前仗著我發了財,如今又有求於我,也都處處照應著我,因此沒什麽事情勞煩姑娘。姑娘身份貴重,來往都是達官顯貴,我不是那名牌上的人,想著明兒姑娘走了,怕不得送姑娘一程,所以先來一步。”
黛玉傷感道:“多謝姨娘惦記。這一去,不知幾時才能回鄉。”
李姨娘歎道:“姑娘說的是。”說著,命兩個小丫頭將她們捧進來的兩個匣子呈給黛玉。
紫鵑接了一個匣子,入手一沉,忙放在黛玉身邊幾上,雪雁也把另一個大放在其上。
黛玉問是什麽,李姨娘嘴角帶著一絲別離的哀傷,道:“京都距離姑蘇有千裏之遠,我以後怕是難見到姑娘了,這點子東西請姑娘收下。”
黛玉一怔,紫鵑和雪雁將匣子打開,卻見一個匣子裏裝著滿滿的金豆子、金瓜子、金葉子、金錁子等,都是新的,顏色十分燦爛,想是最近才打出來的。另一個匣子較之前一個大了兩三倍,裏麵則裝著大大小小的銀錠子、銀錁子、銀豆子、銀瓜子等,成色十足。
黛玉驚道:“姨娘這是作什麽?”
李姨娘微微一笑,道:“姑娘且聽我細說:我這輩子無兒無女,如今老爺又沒了,我以後在家吃齋念佛,銀錢用得有限。況且,憑我手裏有多少東西,將來都便宜了我那眼裏頭隻有金錢利益的兄弟子侄,好沒意思。倒不如送給姑娘,聊表心意。因此,我便將手裏頭的金銀頭麵和金銀錠子俱請人打成零碎的金銀,方便姑娘使。”
黛玉站起身,道:“我如何能收姨娘的東西?明兒我走了,姨娘一個人過日子,又沒個進項,後半輩子更得依賴這些錢。”
李姨娘擺了擺手,道:“這些都是老爺和太太生前賞給我的,給姑娘不過是物歸原主。況且我這把年紀了,到頭來不過是一把黃土,這些錢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多留無益。姑娘,咱們老爺將偌大的家業都捐獻給朝廷了,卻不想姑娘到了太太的娘家,手裏沒錢使該如何是好。太太生前說過,那府裏不比別人家,我也不是沒隨太太去過,我想著越是高門公府,隻怕下人越是有兩隻體麵眼,一顆富貴心,自古以來都是這麽著的,不然怎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呢。姑娘帶上這些錢,時常打賞他們一星半點,他們便會殷勤些,姑娘也不用受怠慢。”
黛玉十分推辭,低聲道:“爹生前也給我留了些錢。”
李姨娘聽了,臉上露出寬慰的顏色,道:“老爺安排妥當了自然更好,不過這些錢是我的心意,好歹能讓姑娘手頭寬鬆些,請姑娘千萬收下,九泉之下見到老爺太太我也能有個交代。我自己留了不少錢,姑娘不用擔心我後半生的日子。”
黛玉幾次三番推辭不得,隻得含淚收下,心裏自然而然地浮現一絲暖意,雖說此後需要麵對世態炎涼,可終究有那麽一兩個人惦記著自己。
黛玉收了李姨娘所送之財,家裏所收奠儀在遣散一些仆從後仍剩下許多,她都沒有留下,而是用這筆錢在祖墳附近設了一處粥鋪,如之前一樣,向窮人施舍糙米粥和粗麵卷子等物,由照看祖墳的兩房家人掌管。
諸事完畢,一行人起程回京,途中風雨,不必詳述。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站在家門口,近看火焰山,遠眺大雪山,就是很難見到除自己家人以外的人影和房屋,而且無線網依然不能用,信號塔被關閉了,~~~~(>_<)~~~~每天都用手機聯電腦發文,流量嗖嗖的,那叫一個速度,然而這裏沒有4g,網速超級超級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