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十世情書(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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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澤睜開眼,周圍粘稠的血腥味實在擾得她鼻尖有些癢, 想用手撓撓, 可如今這情形, 想做這個動作, 委實有些艱難, 先得緩緩。
“混沌血獄?真是大手筆。”
頭頂清明神界,眼觀霧繚仙界,身後是魔, 腳下是鬼, 左邊熙熙攘攘盡是妖, 右邊哄哄鬧鬧全是人, 這便是混沌血獄。
頭頂九天玄雷扼住喉嚨, 眼前仙蠱迷蒙荼毒五感,身後魔劍穿心, 一點點治愈,一點點腐爛, 反複千萬邊, 腳下入了三途,進了忘川, 怨靈和枯鬼一點點蝕骨, 舊痕被撕爛的疼痛夾雜著新肉生長的瘙癢, 每一個毛孔,都呼吸著難受的氣息,左手被萬千長毛捆住, 反而像是自己身上的汗毛突然蔓延到無限長包裹了整個妖界一般,至於右手,鎖住自己的是表麵倫理綱常,實際腐爛變質的人心,一顆顆串聯起來,粘膩膩的,冷唧唧的,比周圍那些快要凝固的血氣還叫人惡心……
這是何德何能,被人用整個六界做了一個囚籠困住。
樓澤還沒緩過神來,整個混沌血獄就開始顫動起來,拴住她的六界之鏈也在漸漸收緊,九天玄雷聲勢浩大的從上方傾瀉而下,腳下的忘川幽靈更是你爭我奪的向上攀爬,枯鬼扯碎了怨魂,急切而拚了命的,眼前仙蠱濃的似是要完全隔絕了無感,身後的魔劍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碾磨著心髒,左手妖界的細毛爭先恐後的鑽進毛孔流竄進血液 ,右手上惡心串成的鏈子得寸進尺的狼吞虎咽的侵吞著樓澤的精魂。
很嚇人的陣勢,還好樓澤不怕。又不是第一次了,她第一次都沒跌進坑裏,第二次更不會。再等等,時機到了,也就真的該離開了,一千多年的時間,呆在這確實夠久了。
沒多久,天地就是一陣翻天覆地的巨震,樓澤睜開眼睛,時機終於到了,可誰知,她還沒有動身,又是一波巨變來臨。
頭頂的九天玄雷開始變得濕噠噠的,像是流動的銀白色液體,它流動的很慢,可樓澤卻沒逃出他的速度,腳下冰冷刺骨的忘川水也似煮沸了般升騰著熾熱的氣浪,燃著鑽心的疼痛,眼前的仙蠱從仙界根源出飄出不可計數的白色花瓣完完全全葬了樓澤的五感,身後穿心的魔劍漸漸靜止,卻又絲絲氣流洞穿了她的心口,麻木的心髒先是細細小小的抽搐,接著就是整個的爆裂和痙攣,左手上密密麻麻爬滿的毛發變得堅硬無比,它們鈍鈍地紮進肉裏,就像刺毛的木頭整片整片的往皮肉裏砸,而右手上那些叫人作嘔的心髒化成了漆黑的毒汁開始鋪天蓋地滲透。
她被新的六界之鏈纏的動彈不得,身上的力量流失的速度就像大浪衝走蜉蝣般可怕,整個混沌血獄最終縮成一人高的混沌蛋殼,死死的將人鎖在裏麵下沉,沉入地獄,落入一朵巨型紅蓮的蓮心,周遭豔色可怖的火焰蜂擁而至,裹住這密不可分的囚籠,仿佛那本就是業火紅蓮上是一顆蓮子。
此時,天地巨變並沒有結束,九天玄雷、仙界仙蠱、冥界三途、魔界魔劍、妖界長毛、人界惡心組成的六界之鏈並沒有消失,當原本捆綁的混沌血獄下沉後,它們迅速攪在一起形成一個新的混沌血獄,而那新的混沌血獄中心竟也捆著一個人——卿旻!
“混沌之靈,正好來擋混沌劫!”
除殃抬著頭,卻垂下瞳,在神界俯視著卿旻,她身後是祭壇,而旁邊跪著一個髒兮兮的乞丐,“你也去陪她吧!要怪就怪你是仙源帝統,再怪就怪你自己活該,當初布了這陣殺她,如今,把你獻祭了,你也去嚐嚐各中滋味!”
話音落,除殃手節法印,將帝梵丟盡了祭壇,混沌劫起,六界之鏈以混沌血獄為中心,絞殺!
混沌血獄中細細小小的女孩劇烈的掙紮著,本來妖冶的眉目放給她卻盡是憐楚,她哭著大叫,“夢回!夢回!夢回救我!”
誰也聽不見,也來不及聽見,混沌劫來的驚駭去的更快,不過一息,她小小的身影便湮滅在無望混沌裏,隻一朵指甲蓋大小的青蓮無倚無持的向下飄落,它太小,或者它屬於輪回,所以它靜謐的下沉,無人察覺。
六界還是六界,隻不過死了些強者且元氣大傷了而已。
除殃擦了擦嘴角的血,她是陣眼,這兩陣疊加的威力著實不小,她受到了不少反噬,而且不能容錯的計劃耗費了她太多心神,要想恢複,怕是不可能了,就算她是大道繼承者,逆天而為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朵從卿旻身上剝落的青蓮飄的自是自在,漸漸的,它沉入地獄,落入了被包裹的嚴實的混沌蛋殼裏,安然的懸浮在沉睡於疼痛的樓澤麵前,旋轉了一刻,便輕輕靠近樓澤妖冶的眉心,柔柔觸碰,像是親吻.......
“夢回!夢回!夢回救我!”
一聲刺耳的尖叫!那朵小小的青蓮就消散了。
妖冶的眉目微微一皺,“夢回......夢回......夢回是誰?是誰......是我......誰在叫我!”
良久,樓澤睜開眼,入目的是除殃略顯蒼白的臉,配上紅的濃烈的唇,美得別樣妖異。
“嗬!”
“如今,連話都不同我講了麽”
“我隻是不知道說什麽。”
“說什麽都好。”
“你若聽,我便說了。”
“隻要是你說的,我都聽。”
“你把六界強大的生靈都清理了一遍,到底要如何?我記得你不是最看重你父神留下的那句:護佑太平,除惡衛央麽。”
“可你說把最強大的都殺了,這片天地自然可以達到相對太平。”
除殃說的自然,樓澤卻是一愣,她眼神複雜的看著除殃,還是問了句:“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因為樓澤說過,要我做好我自己,我隻是在做想做的事而已。”
“妖界妖木,冥界業火,魔界夢魘,天界鏡湖,仙界花靈,人界活色,每你可知你這每過一界便布一陣的行為祭了六界多少生靈?”
“知曉。”
“知曉你還做?你受得起那份因果麽?”
“我就是在行因果啊,樓澤,你說過的,這六界都欠我的,如今,我隻是拿回來我該得的。”
“嗬!原來我是這樣說的......”
“是啊,你忘了太多東西,不過沒關係,我幫你記得就好。”
“不用了,既然都能忘了的東西,可見並不重要,就不勞煩你了。”
除殃瞳仁裏的高光猛烈的抖了抖,她的聲音低低的,從哪血紅的嘴唇中吐出來,森寒得叫人頭皮發麻。
“不重要......嗬!是不重要,過去的過去了,而未來,你還是得陪著我,這就行了。”
說著,除殃勾唇,笑得更加妖異,她伸出手,再結法印。隻是這陣的消耗竟比之前還大,沒幾息她嘴角的血便滲出血來,結著法印的手也是巨顫,就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再變了手印,一滴血變懸浮在雙手中央,“壓——”一聲大喝,法印再結,頓時周圍紅光四起,壓力驟升,“剝——”一刻鍾後,九世蓮都沒有從樓澤身上剝了她卻快要油盡燈枯了。
樓澤看著她,她並沒有要收手的意思,“再下去你會死的,放手,這種因果大陣你根本耗不起,若是那混沌之靈還在,說不定真能封了我,至少也該用高一級或同級的來牽製我,你還不行。”
除殃耳廓開始溢血,鼻孔開始流血,但她依舊倔強的不肯收手,隻要不放手,就還有機會,她等了幾千萬年,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死也不放。
“怎麽就這般固執呢?”
樓澤伸出手,慢慢摘下眼前的仙蠱,瞬間,所有困住樓澤的東西全部消失,而結印的除殃大噴一口血,便被反彈入業火裏,樓澤食指輕點,業火退散。
“我的血可不是那樣用的。”
又一指,那滴被除殃用來結印的血回到樓澤手中,變成一朵青蓮,落在除殃頭上,從上到下,光圈順落後,除殃的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隻是那損耗的修為和心神,樓澤是不會幫她補的,畢竟補好了,待自己走後,這對整個六界來說是一個災難。
呆愣的看著一切的發生,除殃慌亂的眼神不知該看向哪裏。
“為......為什麽?為什麽會......”雙唇輕輕顫抖著,隱隱有牙齒打架的聲音。
“用我行跡的因果結六界之陣,九世蓮掌控因果卻又不惹因果,隻要讓我惹了因果,我確實不能再隨意跳離,很厲害!隻可惜,你這陣六界因緣缺一不可,而我們......”樓澤看向仙界,“我們從未踏入過風月島。”
“我們,從未去過仙界。”
這句話說得太輕,像鴻羽落在湖水上,像花瓣零落在地上......
除殃僵在了原地,隻睫毛細微的顫抖著,顫著顫著,就將眼淚顫了下來,大顆大顆的砸,先是間斷,然後滿麵。
“你說......什麽......”
“在魔界,你不是說‘你連一場夢都不肯給我麽’,我記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樓澤!樓澤!樓澤!”
除殃俯仰大笑,笑得聲音嘶啞,笑得肝腸寸斷,笑得全身抽搐,她抱著肚子,蹲下身,直到笑盡了力氣,癱靠在樓澤的腿上,良久,她艱難的撕扯著樓澤的衣袍,爬了起來,她扯住樓澤的衣襟,強製讓樓澤低下頭和自己臉對著臉,她眼眶裏充斥著血水,觸目驚心。
“誰稀罕你記得!”
輕的不能更輕的一句話,沒有咬牙切齒,隻是心如死灰。一滴血淚滑下,容色森白,像地獄的厲鬼,用憤恨的紅蜿蜒出絕望的傷疤。
僅一句話,就殺死了除殃。
你要一場夢啊,我就給你一場夢,僅僅一場夢而已。
除殃放開樓澤,她獨自站著,沒有任何依靠,顫巍巍的,搖搖欲墜的,筆直的站著。
“樓澤,你知不知道,你所有的溫柔,都是殘忍。”
“樓澤,你是不是在想,我對你好還有錯了?”
“樓澤,這是你第幾個世界?”
“樓澤,每一個世界你停留多久?”
“樓澤,你在每個世界是不是都對別人一般好?”
“樓澤,你離開之後,會有多少人像我一般崩潰?”
“樓澤啊!我真傻!竟然愛上你啊!我傻到竟然把你對我的好當成最特別的!是我蠢!蠢得認為自己很重要!蠢到現在才明白你對別人好隻是習慣而已!”
“除......”
“你不要說話!我不要聽!我是給樓澤說的!而你不是。”
樓澤呆愣在原地,是啊,她不是樓澤,可樓澤卻是她。
“樓澤不會忘了我,而你會。”
“樓澤不會隻對自己喜歡的人好,而你無所謂。”
“樓澤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亂殺人,而你明明一早就知道卻依舊無動於衷,就像當初 那麽看不慣帝梵,你還是給了卿旻一顆生命種子,而如今,我將她殺了你的情緒都毫無波動。”
“樓澤是善良的寧願提早結束,而你,總是把殘忍留在最後。”
“樓澤是有情的,她會哭會笑會鬧愛撒野習慣抽風,而你,明明沒有情還要裝作有情的樣子,假裝難過假裝哀歎假裝開心假裝不舍假裝不忍。”
除殃扣住樓澤的肩膀,搖了搖她,“樓澤,樓澤,樓澤!”她攀上了樓澤的脖頸,抱住她,“樓澤,你回答啊......你回答一下啊!”她閉上眼,睫毛上都沁滿了血色的淚。
樓澤靜默了一瞬,答道:“在。”
“嗬!你記住以後對不喜歡的人不要太好。”
“你記住,以後不能太溫柔。”
“你記住,不管去哪個世界,中途不要走掉,陪他們到老。”
“還有,你要記得我。”
......
“好。”
除殃鬆開手,笑了,自由而釋然,明明那張臉已經醜的不成樣子,可是卻像頂著聖光般美麗,那種來自於靈魂的,震懾的美麗!
“你就要走了,滿足我最後一個請求吧!今後,永生永世,不再見。”
她靠近樓澤的唇,樓澤沒有閃躲。
“你的唇,我,夢寐以求。”
她輕輕觸碰著,力氣越來越小,像一觸即分的離別,往昔的事情一股腦的全塞進樓澤的識海,那是她曾經忘記的,如今都回來了。
“吾,以天地啟示,承蒙大道垂青,今以靈魂為刃,骨血為柄,刻下往生。”
當樓澤反應過來時,一陣刺目的金色湮粉照亮了整個地獄,除殃,已經魂飛魄散。
......
“為什麽......”
“我怕你再忘了我。”
她木木的,不知何思,不知何措,她伸出手,想要觸碰那些除殃幻化的金粉,可一瞬間,照亮整個地獄的光亮全部消失。
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
“你怕我忘了你,你就以自己為刻刀,把自己刻在我的骨血裏麽......”
“其實,我說過的,我都做得到......”
“我不會忘了你......”
樓澤轉身,一滴晶瑩的液體滑下,砸在地獄裏,盛開出一朵小小的青蓮,剔透的,美麗的......蒸發在業火裏......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個故事,宮廷詭秘錄,真甜寵,不玩虛套了。那個故事是江湖奇聞錄的上一輩的故事,關於預言和第一個外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