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蒼瀾（2）

    “唔~”

    蒼瀾揉揉眼睛，這是哪裏？好久沒見過這樣明媚的光線了, 這肯定不是自己的地方, 這是哪裏？模糊的視線裏盡是一片模糊的綠色。

    緩了幾分鍾, 視野終於澄明出一片清晰。

    清晰到不真實。

    綠色！入眼之處盡是生命。

    淺淺的綠色紗簾將魯莽的闖入人家的陽光安撫的別樣柔和, 牆很高, 光明在上，略微擺動的輕紗像流動著生命的河流。

    大片的玻璃做成厚厚的城牆隔絕著與俗世的距離，另外一堵弧形的牆麵也是惹滿綠色的氣息, 不是一蹴而就的均勻, 而是每一筆每一處都是不同的綠, 那是神奇且引人入勝的壁畫：每一絲紋理不同的草, 每一葉形狀不同的花, 每一顆姿態各異的樹，太陽是綠色的, 人的影子是，空氣是, 天是雲是萬物皆是, 就連快樂也和著風的優雅姿態編織著生命的情緒。

    這是誰畫的呢？生機勃勃，逆流而上。

    蒼瀾坐起身子, 掀開了被子, 動作間多了他都在意到了的輕柔, 當然這也是綠色的，那種強光照在剛發芽的花葉上的綠，很嫩, 看著就輕鬆欣喜，想觸摸，又害怕弄傷。真是特別的材料，本來很均一的顏色被這種特殊的折光材料斑駁成一副搖曳生姿的風景圖。

    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新的，嗯，大概是這間神奇的屋子裏唯一不一樣不同於綠的顏色了吧，上邊是古服一般的白襯，係一根白色的帶子，袖口間微微收攏，下邊是寬鬆長至腳踝的棕色褲子，都是棉麻材質的，清清爽爽幹幹淨淨，很舒服，又很愜意。

    蒼瀾下床，雪白的腳掌沒在地毯裏。

    地毯也是綠色的，上麵生長著一個叢林，有各種各樣的植物棲息在這裏，翠意正濃，碧色無邊。

    從腳下，蔓延出一條幽遠的小徑，通入何方？像是一場探險般，美麗，未知，神秘。

    好不真實啊，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是夢境麽？可是怎麽會做這樣舒坦的夢？還是被一場大火埋進一幅畫裏了？是奇遇？像愛麗絲神遊仙境一樣的錯覺。

    蒼瀾看著前方，一步一步好奇的踏了出去，光著腳，很柔軟，一步一近，跟著蜿蜒的藤蔓，路過青蔥的樹林，他可能真的在一個仙境裏，他的眼已經分不清哪些是壁畫哪些是真實，他的耳聽到了嘰嘰喳喳的鳥鳴甚至是溪水那種叮叮咚咚悅耳的音律，。

    越走越覺得——有個人，把他藏在了叢林最深處，像展開一卷童話。

    幽林過後，是繁花開遍，開闊敞陽。

    從綠色，分離出嫩嫩的粉，再裝點上淡淡的橙，配上淺淺的白綠色花苞，灑在滿天星的叢團裏，自然而然的順成一場大型的插花展演，散漫又不經意的精致。

    當走進大廳。

    蒼瀾的情緒凝固在下一秒的震撼！

    這可能是一棟格局太大的房子，而他睡得那間屋子，應該是最低的地方。

    很高，不知道是樹還是牆。因為那棵巨大的樹能充滿整個眼眶，而頭頂，是林蔭，是樹影。而腳下，是樹根，龐大的、粗壯的，一縷一縷，一根一根，一團一團，一簇一簇，粗糙，紋理蒼老，但踩在腳底，卻異樣舒服。

    好像......好像誤入了精靈王國，而眼前這顆古老森森的綠木，就是精靈之源的母樹，千萬年長存，孕育生命，生生不息。

    樹的三分之二處，是唯一光線清明的地方。哪裏窩坐著一個人，暖暖的陽光將她纖細的影子打再她膝上古樸的羊皮卷上，骨節分明的指間纏一條銀色的鏈子，上麵墜著一顆木質大小的玫瑰色寶石，熠熠生光，非常漂亮，她穿很長很長的裙子，那裙擺直接從高高的樹杈垂在地上，也是綠色，像過了溪水般溶動的水清綠。

    蒼瀾看不見她的麵容，因為她很長很長的裙子上還有帷帽，良好的視線也隻能勾勒出隱約的輪廓，但他再也挪不開視線。

    有一種美，叫不可思議。無關乎容貌，隻是那清冽不屬於凡塵的氣質。

    “你醒了。”

    聲音很低，無法描述，可能是來自叢林深處的曠遠與幽謐。

    “嗯。”蒼瀾突然有些無措，“這是哪裏？你帶我來的？”

    她合上手中的羊皮卷，將它放在一旁的枝葉團成的桌子上，舉止間都是淡淡的疏離，配上那水溶的綠遮住的淡淡陰影，那是暖陽也穿不透的冷清。

    “這裏是高塔，你可以理解為我居住的地方。至於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她轉過頭看向蒼瀾，陽光在她腦後明明滅滅，“難道不是你在喊我？”

    “我在喊你？”

    “夢回。”

    她站了起來，身量高挑纖細，從古樹側麵的生長的小枝丫做成的階梯上款款走下，那長長的裙擺，真真流動成河岸邊的溪水，靈動而自由，蒼瀾好似又聽見了潺潺的水聲。

    “你喊我來，我就帶走你。”

    蒼瀾終於看清了她的麵容。

    那種不屬於正常審美裏的好看。

    清瘦的麵孔，膚色有些偏黃，屬於小麥的那種明媚，卻處處淡泊著冷冷清清的氣息。顴骨略微突出的上方，丹鳳的弧度裏是亮的驚人的瞳孔，眼球很白，染著淡淡的涼，漸寬的眼間距間是很適中的鼻骨，而眉與眼的距離不窄，前平後彎，將所有的鋒刃掩藏在掠下來黑如濃墨的發絲間，而發絲，剛好垂在她顏色偏深的嘴唇邊，她的下巴不是當下流行的那種尖下巴，甚至有些短，有些小，但配在整張臉上，就是好看。

    她長得用美形容都有些乏色，那是一種不是審美直覺裏的好看，而是眼過之後，再不能忘記的獨特。

    獨屬於冷淡與涼薄。

    而這樣的人，魂，散於妖冶，靈，沉於安寂。

    美人在骨，何堪描眉畫皮。

    這，自是蒼瀾最日思夜想的容顏。

    “好久不見，夢回。”

    “好久不見，蒼瀾。”

    高塔裏突然死寂一般，蒼瀾找不出任何語言和眼前的人交流。

    長久，他問：“你怎麽會突然從醫院裏消失？這些年，你去了那？一直都沒見你。大家也都在找你，隻是沒有找到。”

    “去了很多地方。你看起來情況很差，抱歉，我該早點回來的，或者，我該早點發現，你便不至於吃那麽多苦。”

    “這......我的那些事與你有什麽關係，你當初幫了我一次我很感激，有些事，你改變不了什麽。”蒼瀾故作輕鬆的笑笑。

    夢回搖頭，她指的自然不是這樣簡單的事情。

    “有些事等你修養好了再說。”

    “嗯。”

    又是一陣靜謐，這樣的靜謐染了風的青色，涼涼的掠起了長長的裙擺上水色的波紋，隱隱間，能聽到搖動的水聲。

    “我以為自己來到了精靈的國度。”蒼瀾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再定格時，落在夢回身上，眼睛裏是亮晶晶的盛滿笑意與讚賞，“沒想到還真的遇見了一位仙女。”

    “謝謝。”

    氣氛再一次凝滯。

    “抱歉。”

    他是真心誇獎的，卻習慣了夜場的輕浮，在她眼前，更是低人一等。

    “沒有關係。”夢回彎彎唇，動作細微，但她確實在笑。

    “嗬，你不生氣就好。”他突然為自己感到尷尬，夜場裏怎麽撩妹怎麽安撫女人他最懂，向來都是他清傲的叫別人來遷就自己，可如今該怎麽辦？他有些無措。

    “你可以不用這麽拘束，隨意一些，畢竟，你可能得在這裏住段時間。”夢回先打破這種沒來由的尷尬，她眨了眨眼，畫風突變的俏皮。

    “哈，謝謝收留。”蒼瀾也笑了，“這都是你弄的麽？”他指了指周圍。

    “嗯。”

    高塔是她塔羅裏大阿爾卡納的地十六張，那是一顆參天的樹種，長至宇宙頂空。她喜歡這種原始的風味，便直接拿到這個世界用了。

    “真是大手筆，這樣的房子，一定裝飾了很久吧。”

    “確實花了許久的光陰，但住著舒服也算值得。”

    “嗯，對了，你現在是做什麽。”

    “我？”夢回伸出指，玫瑰色的靈擺搖蕩在空中，“占卜師。”

    “嗬！很奇特的職業。”蒼瀾很少見這般的占卜師，“你現在跟以前差別很大。”

    “是麽。”

    “是啊。”她以前可是混黑道的大姐啊，隻是突然發生了一些變故，最後不知怎麽出現在醫院裏，就消失了蹤跡。

    她以前還有個響亮的名號，叫銀城。

    “人總會變。”

    “也對。”

    夢回轉過身，從身後的樹幹裏取出一杯綠色的汁漿。

    “對你的身體恢複有好處。”

    蒼瀾接過杯子，他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但還是喝了下去。

    “這些年，你實在是將自己的身體經營的太差了。”

    蒼瀾笑笑，夜場那種地方，煙，酒，毒，身體怎麽會好？況且，這些年，他對自己，沒完全是放任狀態。

    “以後會沒事的。”

    夢回笑，自帶一份清嬈。

    蒼瀾捧住杯子的動作僵住，他垂下目，細細長長的睫毛遮掩了幾分隱約的酸楚，隻是一瞬，他就側過臉，漏出自己一貫嬉笑的樣子，有些痞，有點邪，這種笑最能展現他優越於常人的長相，他亦是用這樣的表情應付那些來夜場找他的女人，有少女，有混混，富婆更是數不勝數。

    “不要對我太好，不然我會賴上你哦~”

    “那你留在這兒，我養你一輩子怎樣？”

    蒼瀾看著杯子裏濃綠的汁漿，深不見底。

    最懂女人心的他此刻竟有些不確定這清冷的口吻裏，是嬉笑，還是真心。

    猜不透就不猜了，他將那些汁漿一飲而盡。

    “對了，那場火？”

    “我隻救你啊，我不是神。”

    我是巫。

    我是隻看自己喜好的女巫啊，怎麽會管那些可有可無的人。

    “那我......”

    “所以啊，除了這裏，你那都去不了。”

    這種清冷的口吻居然說出這麽無賴的話，蒼瀾盯著夢回夢回略顯惡意的臉，終是放了所有包袱，破罐子破摔的躺在樹根軟草的毯子上，漂亮的麵孔被碧綠的背景襯的異樣安然。

    “那正好啊，謝謝土豪包養，我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吧。”

    “就你這身子骨，我得虧死。”

    “管你啊!誰讓你把我撿回來啊。”

    夢回斜眼看著蒼瀾，嘴角的笑盡是放縱。

    作者有話要說：　　好奇幻的一章。話說作者好像擁有這樣一個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