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權力場如戰場 勝者王侯敗者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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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獄吏疑惑目光注視下,宗無聖帶領孔敖父子來到階梯前,快速走到地下一層,正欲往最裏麵行去,忽聞一道蒼老且渾厚的聲音傳來,“我這耳朵今天似乎不聾了,且讓我猜一下是誰來了?”
聞聽聲音,孔敖與孔齊頓時欣喜於麵,喜極而泣的淚水悄然滑落。
憑這一份豁達,臨死還能如此談笑風生的心境,他們爺倆比起孔榮來就相差十萬八千裏不止。
宗無聖這也是第一次得見心目中的英雄,不禁也心情忐忑,在還未見到孔榮麵之前,腦海中便在幻想這道聲音的主人長相如何?
待得來到鐵柵欄前,真正麵對那位清瘦矍鑠,白須垂於胸口,眼神爆射出囧囧神光的耄耋老人時,宗無聖才知道自己腦海中過分的美化不足為過。
麵前的孔榮比之他腦海中的幻想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孔榮顯然沒有猜到孔敖父子這麽快便會趕來,盡管昨日宗太極跟他提起會安排他們前來相見,但真正見到麵前自己的孩兒跟孫兒時,孔榮還是恍若夢境,靜靜打量麵前三人,辨別這是夢還是幻。
孔敖在鐵柵欄前重重跪下,聲淚俱下的連連叩頭,不知叩了多少下,額頭已然冒出鮮血,“孩兒不孝,讓您受苦了!”
孔齊也似乎如夢初醒,緊隨著跪倒在地邊磕頭邊啜泣,“爺爺,不孝孫子孔齊來看您來了。”
看著二人真實的身影,孔榮才知道這不是夢,是孩兒與孫兒來看自己了。遂從地上站起,隔著柵欄道:“你們都起來吧,莫要哭哭啼啼。”
孔榮聲音不怒而威,孔敖爺倆立馬止住哭聲從地上站起,看著熟悉的麵容不知該說些什麽。孔榮將目光落在一直默立不語的宗無聖臉上,心中泛起驚駭,暗歎此子天人之相,定是宗無聖無疑。
宗無聖與孔榮眼神對視,遂謙遜的深深一躬,“晚輩聖,見過孔榮上卿。”
“你就是那位聖?”
“晚輩正是那位聖。”
“不錯。”孔榮全然不看孔敖爺倆,捋著胡須笑嗬嗬道:“聽說你在朗州變法搞得不錯,可知變法如何才能長遠?”
“公正無私,深得民心方是長遠之道。”
孔榮又問,“變法的目的是什麽?”
“變法不是以法律為壓迫百姓的武器,而是用更好的法理聯合百姓,共同謀求高層次的生存之道。法,武器也法,亦是指路明燈也法,更是鞭策掌權者更好的為百姓服務之利器。”
宗無聖一番鏘然言辭,讓孔榮雙眼更加清澈,臉上的表情隨之浮現出興奮,大呼一聲,“好!果然不同凡響,一語道破法之精髓,不枉宮裏寶座上那位對你寄予厚望。我孔榮也死而無憾了。”
聽到此話,孔齊立馬接話道:“爺爺莫要放棄希望,孫兒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
孔榮臉上的興奮陡然消失,目光凜然的瞪視著孔齊,“休得胡言亂語!看不清形勢,不懂得博愛,我孔榮有你這孫子也是汗顏。”話到此處,孔榮將目光移到孔敖臉上,那股威嚴壓迫的孔敖有些喘不過氣,登時跪倒在地,“孩兒管教無方,父親請責罰。”
“哼!”孔齊甩甩衣袖,指著宗無聖道:“莫要再提救我之事,今日從這裏離開馬上跟隨他回朗州,在我死之前莫要再來中州。”
孔敖與孔齊被孔榮的氣勢嚇住,吭吭哧哧說不出話來,隻能雙雙跪在地上不敢作聲。沉默片刻,孔榮口氣軟下來,柔聲道:“你們都起來吧,好好聽我說。”
待得二人起來之後,孔榮娓娓道來:“我們孔家三代忠良,但是沒有一人有大作為,哪怕在他們死後百姓也記不住他們的名字。難道我們孔家三代為官,必須要默默無聞嗎?”
孔榮話到此處喟然一歎,繼續道:“為官之道不是你官做多大,管多少土地多少人,重要的是你為百姓做過什麽,有沒有為百姓解決疾苦,在你管理下,百姓有沒有過上幸福生活。”
話到此處,孔榮有意考驗宗無聖,遂問道:“你可知王上為何殺我?”
宗無聖來回踱步,思忖有頃,緩緩道:“王上深謀遠慮,有意讓五國對毗盧國施壓,便於對上卿的處置。隻要目前私自變法這條莫須有的罪名度過去,再將上卿殺死,日後他定然會以五國合謀,逼殺上卿之由,對五國師出有名”
話還沒有說完,孔齊忍不住憤憤道:“宗家老兒如此陰險歹毒之心,合能平複天下?”
孔榮此時似乎並沒有生氣孔齊插話,直視宗無聖想聽他如何解釋,宗無聖正色道:“權力場如同戰場,不得以德行操守看人,隻要他是為天下百姓,犧牲上卿一人未必是壞事。況且他與我見過,明確指出會擁護我在朗州變法、鏟除老世族、將來慢慢削弱那幫奸佞之臣的力量後,使我毗盧國大出天下。所謂大仁不仁,我以為王上如此便是大德大操。”
“不錯!”孔榮今日是第二次肯定宗無聖言辭,補充道:“目前天下還是姬天子的天下,就算他不問朝政,六個諸侯國若有任何戰事都要向其請示,這次五國興師動眾給毗盧國叩上私自變法,欲推翻姬天子政權的帽子,顯然是要滅掉毗盧國。可我們目前的軍力即便對抗其中一國都顯吃力,更何況五國大軍?
王上殺掉我這變法源頭,便是最明智的做法,同時,也為將來的師出有名最好鋪墊。我相信王上日後絕對不會對五國手軟,也絕對不會對皇國佞臣留情。如此長遠一步棋,何來你所說心狠歹毒?”
孔齊越聽越心驚,他確實沒有如此大局觀,在孔榮與宗無聖的對話中,他已然明白天下形勢,心中開始思量自己如此莽撞之舉是對是錯?
“上卿胸襟,星源遼闊,慷慨赴死,天下之幸也!”
麵對宗無聖的褒獎,孔榮自嘲一笑,“高估老朽了,我也不過是看明白時事罷了,再說我這老頭子還能活幾年?不如趁著如此良機,為自己的晚節再增添一抹光彩,若是日後你變法成功,毗盧上下普及新法,老朽或許還不至於被奸佞之臣說成,以身沽名,心逆而險。”
聞言,宗無聖哈哈大笑起來,孔敖與孔齊也是相視而笑。這一刻,他們終於想通了。
孔榮見三人會心大笑,心中對孩兒孫兒的不快也悄然消失。這一微妙變化,宗無聖都看在眼中,收起笑容正色道:“上卿還有什麽未了之事需要晚輩代勞嗎?”
“倒是真有一件事情。”孔榮神秘一笑,繼而轉身去到牢中牆壁旁,將豎在牆壁上的草席揭開,頓時浮現出能容一人鑽進的洞口。
孔榮拖著年老體衰的身體在三人形同癡傻的目光下鑽了進去,不一會又倒退而出,手中多了一個小包袱。
回到鐵柵欄旁邊時,孔榮將包袱遞到宗無聖麵前,“老夫唯有此事需要托付於你。”
宗無聖顫巍巍的雙手接過包袱,打將開來,一卷卷竹簡映入眼簾,“這是?”
“老朽生平研究法理,這些年來頗有收獲,將畢生研究全部記載於竹簡之上,望你帶回去交給朗州那位獨臂少年淳髡,也算是我孔榮在將死之際收一名關門弟子。”
宗無聖雙眼有些溫熱,看著手中一卷卷竹簡,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上卿所托,晚輩必當完成。”
孔敖此時注意力不在那竹簡上,而是在那洞口之上,插話問道:“父親,那洞口通向哪裏?”
孔榮微微一笑,“通往牢獄之外。”
聞言,三人麵麵相覷,孔敖爺倆已是淚眼婆娑,孔敖啜泣道:“父親明明可以逃走,為了毗盧百姓非要在此等死,父親心胸孩兒望塵莫及,還望來生再當父親的孩兒,傳承父親博大胸襟。”
“好了,莫要再說了,此地有鄭和盛的眼線,你們就此離去吧。”
孔敖爺倆不再多說,重重給孔榮磕三個頭,異口同聲道:“來生再為父親爺爺盡孝道。”
孔榮沒有說話,緩緩轉過身不再看爺倆,待聽到三人離去的腳步聲後,再次轉過頭看向遠處,兩行熱淚在溝壑密布的麵上潺潺流下。
廷尉府。
鄭和盛今天是第一次在他的書房會客,裏麵端坐二人,一位是他的弟弟,曾在丹州任職城主的鄭和源另一位是身穿豎條紋長袍,留著濃密絡腮胡的怪人。
怪人不僅穿著打扮與毗盧人不同,就連長相也截然不同,但見怪人是藍眼睛,高鼻梁,頭發與胡須都是棕紅色,且濃密的讓人咋舌。嘴唇上的胡須濃密到竟然將嘴巴都遮擋住。
鄭和盛客氣道:“索沃特使,你的問題我不能明確回答,不過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我國王上肯定會殺孔榮。”
索沃用生硬的毗盧話說道:“要不是我們看在與廷尉大人的關係上,早就攻打毗盧國了,望廷尉能夠啟奏你們王上,若是再不殺孔榮,就是包庇私自變法之徒,那時就別怪我們五國不念舊情。”
“索沃特使所言極是,我一定會即刻稟明王上,給特使一個滿意交待。”
聽到此處,索沃臉上顯出狡詐之色,“殺死孔榮其實是五國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五國更願意毗盧國包庇孔榮,那樣我們現下就可以發兵毗盧,這一點廷尉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鄭和盛臉色倏然變化,口氣有些冷淡下來,“索沃特使難道在質疑我們的合作?隻要你能再聯合五國特使對毗盧國進行一次逼迫,王上必然會收回秋後斬殺孔榮之命,改為立即執行。隻要你幫我殺掉孔榮,你們永戟國那一千輛烏金戰車我在一年內一定給你們親自送到門上。”
“我與廷尉多年交情了,自然不會讓廷尉難做,明日你在宮裏等候便可,五國特使必然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