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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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傍晚,天色愈來愈暗,雲彩壓的很低,且失了往日的光芒,灰暗的雲連成一片。漫天遍野,沒有一處色彩鮮亮的地方,壓抑的氛圍讓人喘不過氣來。
朱立口中的旅店很小,是街上唯一亮著燈的地方,雖然小,卻也五髒俱全。半年來,傅瑤第一次到一個有家用電器的地方,心裏還有點感慨。
旅店裏沒人,朱立口中的同伴大約出去尋找能用的資源。傅瑤跟著朱立走進旅店收賬的客廳裏,見沙發上扔著幾個旅行包,都是鼓鼓的,不知裏麵裝了什麽東西。
早安市還能通電,客廳裏的燈很亮,不像傅瑤在辦公室裏時,連電都沒得用,吃飯都靠火煮。沙發的對麵是電視,隻不過現在沒有網絡沒有衛星信號,電視已經看不成了。這些平時家裏用的東西,總覺得是上個世紀才用過一樣。
半年很長。
傅瑤坐下來整理行李。
說是行李,其實就是從學校搜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將旅行包裏的物品一股腦倒在沙發上,重新整理。
她整理東西的時間,何旭西坐在一旁,手裏拿著個火機,時不時按一下,看著火苗蹭的從裏麵竄出來。他神情專注,眼睛亮亮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朱立看著他開玩笑道:“現在火機也是稀缺資源,省著點用吧。”
何旭西笑笑。
傅瑤在包裏摸索了半晌,從裏麵掏出一包有些破舊但還未開封的軟中華。伸手在何旭西眼前晃了晃:“抽嗎?”
她剛和何旭西被堵在辦公室裏時,偶爾會看到他抽煙。他抽煙的動作很熟練,傅瑤想他也許會需要這東西,在教室裏搜到時就順手放進包裏。
何旭西目光移過來,落到煙上,半晌沒有開口說話。隻有朱立在嘿嘿傻笑:“小美女這麽心疼你,趕緊接下來。”
再一次聽到這種玩笑,傅瑤有些無奈,也不等何旭西來接,直接扔到他懷裏:“你和朱立分著抽了吧。”頓了頓,看向朱立,“我們真的隻是同事,之前都不認識。而且……我也不小了。”
傅瑤研究生畢業後工作兩年,已經二十七歲,按照南城人的想法,她已經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但勝在皮膚白嫩不顯年齡,偶爾紮個馬尾出去還會被認成高中生。
朱立雖是個一米八多的彪形大漢,卻十分喜歡開玩笑,似乎比傅瑤認識的所有女生都要八卦些。他滿臉堆笑:“我不抽,可不能搶你的心意。”
……
傅瑤感覺這個誤會是解釋不清楚了。
她和何旭西雖然在同一所學校工作,但半年之前彼此都不認識。她是新聞學的老師,教新聞評論之類的課程,何旭西是體育老師,教體育。兩人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
在學校裏何旭西比她有名,因為臉長的好,舉止也man,深得學生及老師的喜愛。
不過她對何旭西確實沒什麽別的想法,隻是剛好躲到一起,所以結伴而已。傅瑤的朋友大多在這場災難中死去,何旭西大概是她為數不多的可以稱得上朋友的人。
興許以後就再也不會有朋友了。
傅瑤想到未來要過的心驚肉跳的日子,沉默。安靜的坐在一邊,看著朱立忙裏忙外收拾東西。她並不懼怕未來的生活,甚至可以說已經習慣這樣的日子,可真的麵對滿目瘡痍的城市,心中又不免歎息,她不習慣把心裏的情緒都表現出來,便用傻笑來代替。
朱立看了她一眼,笑了:“坐在那傻笑什麽呢?”
還不等傅瑤說話,門外傳來的腳步聲便打斷了她。腳步聲有些雜,聽起來有兩三個人,正往屋內走。
來人大概就是朱立的同伴,一聽到腳步聲,朱立立刻放下東西迎了上去。
“老大老二、老四,你們怎麽這麽久?”是朱立在問話。
傅瑤聽到一個女人大聲的抱怨:“別提了,曹文華那家夥技術退步了,撬鎖撬了那麽久。”聲音有點粗,底氣很足,聽起來有點大姐大的派頭。
緊接著是一個文縐縐的男人聲:“老四技術好,你怎麽不讓他開?”
“嘁,老四手受傷了,還是為了救你,你還好意思讓老四替你幹活?”
人還沒進屋,一連串的聲音先傳了進來。
傅瑤好奇的看向門口。
先進來的是那個派頭很足的女人,一身皮衣,利落的短發,眉宇間帶著股英氣。看見屋內還有兩個人,明顯愣了一下,狐疑的看向朱立。
女人後頭跟著個男人。
一個戴著眼鏡舉止文雅的男人,他跟著女人停了下來,目光掃向坐在沙發上的傅瑤和何旭西。男人眼睛雖然小了些,眸光卻是銳利的,傅瑤不自在的別開頭。
好半天,走在最後的男人才走了進來。
他從未開口說話,若不是朱立叫了“老大老二老四”,傅瑤隻會以為朱立的同伴隻有兩個人。
走在最後的是一個個子高挑的男人,身上套著軍綠色外套,肥大的軍綠色外套被他修長的身材很好的撐了起來。個子高,又穿著軍綠色外套,眉宇間還有幾分硬氣,連帶著整個人都帶了點軍-人的氣質。他大概是沉默寡言的類型,從進門到現在,一句話都未說過。他手裏拿著一個智能手機,樣式有些老,大約有點年頭,一直在低頭看屏幕。
前麵兩人都止了步,他再沒路可走,才停下,順著二人的目光望去。
不自在的傅瑤摸著頭,有一種自己是動物園裏的動物,正在被觀眾參觀的感覺。餘光瞥向何旭西,他倒是淡定的很,起身,衝著進屋的那幾人微笑。何旭西屬於那種萬眾矚目的男人,然偏頭看到最後的男人時,眉還是不可察覺的挑了挑。
他從不關心人的長相如何,但那個男人五官精致,長相實在出眾。雖然長得好,目光卻很冷淡,也沒什麽笑容,見了他們似乎連表情都懶得變一下,不露聲色的看著他們。
傅瑤後知後覺的跟著站了起來,才敢看向那三人。
目光從幾人身上依次掃過,最後落到被叫做“老四”的男人身上,愣住。
沒過一秒,表情由微笑變成呆滯,緊接著,再也掩不住眉眼間的驚慌失措。她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異常,然後退的兩步還是露出慌亂,五官也因心裏的震動而糾結在一起。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仔細細的打量了那男人一遍。
英俊的臉和淡漠的眼神,對……是他。
拳頭下意識握緊。
從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再見麵。
和他。
幾秒鍾的時間,對傅瑤來說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閉了閉眼睛,他的樣貌卻依然出現在腦海裏,怎麽抹也抹不掉。
神思恍惚。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朱立在解釋:“偶然間碰到的,跟我們目的地一樣,我看這對小情侶挺孤單,就跟我們一起走唄,路上也有個照應。”
男人從進門後,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傅瑤身上,眉頭微蹙,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看見自己後慌亂的樣子。
聽到朱立的話,他的目光往何旭西那邊瞟了一眼,眉徹底擰在一起。
傅瑤努力做好心理建設,才敢微微抬起頭。她費力的強迫自己往他的方向看去,卻看見他在聽完朱立的話後,頭也不回的轉身上樓。
朱立歪了歪頭:“大姐,老四這是幹嘛去?”
“你管他?”楚微白了朱立一眼,“管好你自己吧,這倆人身份你都清楚嗎,就一起走?”
屋內的氣氛因楚微的話一下子緊張起來,傅瑤望著男人離去的方向,有些恍惚。她搖搖頭,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靜默幾秒,她衝楚微歉意的笑笑:“你說的對,確實不太方便,我們還是單獨走吧。”說完,伸手去拉何旭西。
讓她繼續和他一道走,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更何況,那個男人大概已經不想再見到自己了。與其被人家嫌棄被人家趕走,還不如自己痛痛快快的離開
然傅瑤的臉色實在不好,長時間的不運動和營養不良讓她身子有些虛弱,一拽何旭西,自己險些摔下去。
何旭西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擰眉看了眼一臉敵意的楚微。思索片刻,點頭:“好。”
帶他們二人回來的朱立很尷尬:“哎,別啊,我……”他看看何旭西,又看看楚微,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後隻能跺跺腳,“就算不能一起走,今晚也得住這裏吧?天黑了,外麵不安全。”
他說的有道理,自末日開始以來,全國大亂,許多人趁火打劫,也有人為了生存不擇手段。
何旭西看著臉色愈發蒼白的傅瑤,扶著她往樓上走:“樓上的房間應該夠用,我們先上去,就不打擾了。”
眼看著兩人走到二樓,找了個房間進去,朱立更急了:“大姐,幹嘛不讓他們跟我們一起走啊,人多也是個照應。”
一直沒開口的曹文華慢條斯理走到沙發邊坐下,推了推眼鏡,拿起沙發上何旭西忘記帶走的軟中華,細細觀摩。半晌,他才瞥了一眼朱立:“說你呆還真呆,現在是什麽時候?東西都不夠分,就算他們不是壞人,我們也顧不上他們。”
頓了頓,補充道:“有空在這糾結,還不如去看看老四,剛才看到那倆人後,老四臉色就很差。他平時雖然也不愛說話,但總會跟我們說幾句,什麽時候見過他一聲不吭就走?”
朱立一愣,仔細想想剛才的場麵,還真是有些不對勁。他摸了摸頭,傻笑兩聲:“那我去看看他。”
房間是早就分配好的,朱立徑直走到二樓最後一間房前,也沒敲門,推門直接走進去。屋內很黑,拉著窗簾也沒開燈,隱約看見桌子前有個人影,似乎在收拾東西。
“嘿嘿,老四啊。”他狗腿的湊上去。
沒理他。
朱立咳了兩聲:“老四!”
仍然沒理他。
朱立撇了撇嘴,伸腿就要踹男人,然男人眼疾手快,手輕輕一帶,就將朱立反手扣在了桌子上。男人低頭看著朱立,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他也不開口,隻默默的看著他。
朱立有點沒麵子,嘴角向下一瞥,一臉委屈:“周寒生,我是你三哥啊,不認識我了?”
周寒生這才收了手,轉身,繼續去收拾桌子上的那些東西。大多是他剛剛出去尋到的物品,他將它們一一歸類,放進旅行包。模模糊糊的光線隱約能看清他的側臉,湊近了看,才覺得他臉部線條柔和,並沒有在樓下時那麽冷漠。他將桌子上擺著的地圖望遠鏡等一係列東西都扔到包裏,也沒開口理朱立的意思。
雖然知道周寒生平時就是這個模樣,但現在朱立還是鬱悶的想哭。一米八的漢子,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這個弟弟搭理搭理他。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從腦袋裏搜刮一個可以緩解氣氛的話題:“你之前不是說要去南大嗎,明天三哥陪你去?”
周寒生手頭動作仍沒停下。
看來是對朱立有氣呢。
緩解氣氛失敗,朱立隻好賠著笑:“大姐和二哥已經教訓過我了,他倆不跟咱們一起走了,你別生氣啊。”
周寒生將桌子上最後的東西收拾進包內,然後拉好拉練,將包扔到地上。轉身走到衣櫥旁,打開門,裏麵堆著的是他前幾日從超市裏搜刮來的罐頭。拿出幾盒,放到身後屁顛屁顛跟著他的朱立手裏,好半晌,才開口:“我沒生氣。”
他聲音的線條很獨特,暗啞的嗓音,能夠讓人聽一遍就記住。雖然有些啞,卻又帶著幾分耐聽的磁性。
朱立這才放心。
他繼續跟在周寒生身後,腦子裏還都是何旭西和傅瑤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和何旭西很合得來,一路聊的很開心,不能一起上路,還有點惋惜。再想到傅瑤,也是個乖巧的人,憑著直覺,他覺得他們倆絕對不是壞人。
朱立輕歎一聲,惋惜道:“那小美女看著病怏怏的,不知道他倆能撐多久。”
走前前麵的周寒生猛地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