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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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寒生扶起傅瑤, 剛想帶她往外走,就被她緊緊抓住。她剛從恐懼中掙脫過來, 神經還沒完全放鬆, 小臉嚴肅:“外麵有人, 拿著刀, 我們要出去嗎?”想到方才隻有半雙腿在窗外走來走去的場麵,傅瑤還心有餘悸。
她按著心髒,緊緊攥住周寒生的手:“出去會不會正好撞上?”
許是肌肉還沒完全疏鬆, 她攥的很用力, 指甲嵌入他皮膚裏,掐的他有點疼。他低低頭, 看著她因恐懼而毫無血色的手,胸口又是一痛。眼中複雜之色一閃而過,他按住心裏的跌宕起伏,慢慢伸出手,安慰性的將她攬到懷裏。
“他往另一邊走了,沒事。”
傅瑤長鬆口氣:“我們現在去哪?”
“出了村子再說。”
“哦對了, 我剛才聽到好多人都跑出來了,他們在躲著那個殺人魔嗎?”
傅瑤走路不便,周寒生扶著她走了幾步,索性在她身前蹲下, 回頭示意她上去。傅瑤怔了一下,然後慢慢爬到他背上。緊緊摟住他脖子的時候,她才有了點真實的感覺, 胸腔裏那顆心髒也安分不少。
走了幾步,周寒生才答:“沒關係,他不會對我們下手。”
傅瑤心裏奇怪:“為什麽?”
周寒生頓了一下,才道:“我剛才已經碰見他了。”
“什麽?”傅瑤心裏一緊,險些叫出聲。寂靜的夜裏,她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更亮更高,連忙捂住嘴,驚恐的看了看周圍,確認沒人後才放下心。
她再次抱住周寒生的脖子,俯身到他耳邊。她呼出的氣息吐在他耳根上,溫熱平緩,他耳根一癢,動了動耳朵,然後低下頭。
周寒生緊了緊手,將她更牢固的控製在自己身上,似乎隻有這樣,她才能安安全全的待在自己身邊。他無法忍受再一次失去她,片刻都不行。
傅瑤悄聲問:“他沒有對你動手嗎?我看到他拿的刀上好像有血,天,你不會受傷了吧。”說著,伸手去掀他的衣服,急急的想確認他身上有沒有傷口。
周寒生穿的本就不多,這一掀,傅瑤的小手就直接覆到了他的皮膚上。她的手在他身上遊走了會,每一塊被觸碰過的地方,都熾熱一片。
周寒生停住,克製的看了她一眼:“別亂動,我沒受傷。”
“哦。”傅瑤訕笑,收了手。
周寒生背著傅瑤,沿著盧村的主幹路往村外走。圓月高照,清晰明朗的月光照在地上,前方的路亮極了。而與月光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死一樣的盧村。
走了幾步,傅瑤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具屍體倒在血泊中。
是被人用大刀抹了脖子,頭幾乎離開了身子,眼睛像是要蹦出來似的,死不瞑目。被砍斷的血管還不斷流出鮮血,用肉眼能清晰的看到血液的熱氣。濃濃的血腥味,順著微風吹進傅瑤鼻腔。
與死亡多時的屍體不同,這樣新鮮的屍體,傅瑤並沒見過幾次,想到前幾秒還活生生的人現在就倒在血泊裏,傅瑤一陣反胃。她將臉埋在周寒生衣服裏,隻露出眼睛,死死的盯著屍體看。
周寒生加快腳步,瞥她一眼:“怕就別看。”
傅瑤搖頭:“我不怕。對了,你碰到那個殺人魔之後,到底是怎麽跑出來的?”
“沒跑,他本來就不想殺我。”話音剛落,傅瑤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驚呼,周寒生停下,轉身。身後不遠處,是一座看起來十分堅固的房子,以前大概是劇院之類的建築。點著蠟燭,是盧村唯一有光亮的地方。
有兩個盧村的村民匆匆跑出來,衝著周寒生和傅瑤喊:“你們快進來躲躲,村裏有個瘋子在殺人!”
傅瑤和周寒生對視一眼。
那人見他們沒反應,跺了跺腳,聲音更急:“快進來躲躲吧,他已經殺了村子裏很多人了!”
回音未落,那人忽然像是見了鬼似的,哆哆嗦嗦的抬起手,“哇”的一聲連滾帶爬回了劇院,然後砰的一下關上門。站在傅瑤這裏,還能聽到眾人七手八腳搬椅子擋門的聲音。
他剛剛指的方向,就是傅瑤和周寒生的前方。周寒生轉了轉身子,向前看去。
一個男人站在他們前麵不遠處。
穿著一身黑衣服,月光下,能明顯的看出衣服上的汙漬和血漬。衣服已經有些破爛了,更像是隨地撿了一團亂糟糟的破布裹上去的,那雙腿傅瑤很熟悉,就在剛剛,她見過無數次。
呼吸瞬間凝滯,傅瑤緊緊的摟住周寒生,目光盯著前麵男人手裏的刀不動彈。她顫聲道:“我看到的那個人就是他。”
周寒生“恩”了一聲,靜靜地看著前麵的人。
傅瑤驚訝於周寒生為什麽會有這麽平靜的反應,心裏急的不行,卻又不好催周寒生趕緊跑。隻能抬頭,生無可戀的看向眼前的男人。她從未看過他的容貌,一抬頭,卻怔了一下。
與衣服一樣,他的臉上也布滿血跡,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年齡不大。讓傅瑤怔住的,是他那雙明亮到近乎澄澈的眼睛。
傅瑤見過許多人,也見過許多暗含內容不相同的眼睛,有的疲憊、有的瘋狂、有的平淡,也有單純。但是像這個男人這樣純澈的,她卻從來沒有見過。
她看見男人動了動唇,聲音也很清亮,與傅瑤想象中的殺人魔樣子完全不同。
他道:“別礙事,快走。”
周寒生抬腿往前走,走了幾步,卻又停下,安靜的看著男人。
男人蹙起眉:“怎麽?”
周寒生問:“為什麽不殺我們?”
“你們?”聽到周寒生的問題,男人表情舒緩許多,提著刀往前走,聲音出乎意料的理智,“無冤無仇,我為什麽要殺你們?”
這話說出口,傅瑤倒是覺得有點驚悚了。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還在冒熱氣的屍體,以及躲在劇院裏的那些人,無法相信:“你跟他們有仇?”
傅瑤的聲音有點突兀,男人眉心動了動,似乎有些不悅。克製的看了她一眼,依然是那副理智的樣子:“血海深仇。不殺光他們,算我白活。”
“……現在是末日,大家都忙著逃命。”
“就是這樣,我才有機會下手。如果活在一個法治社會,我還能成功這麽多次?”男人的眉毛挑了起來,急著結束這個話題,“這裏就是拐賣人口的集中地,那幫人——”他伸手指指劇院,“那裏的人都不得好死。”
說完,拎著那把砍刀,抬腿向劇院走去。
傅瑤似乎已經聽到,劇院裏的人,正在顫抖。
離開盧村,傅瑤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周寒生帶她去了這兩天自己棲身的地方。離盧村不遠的一個空房子,雖然孤零零的隻有一個,但好歹也是個房子。
傅瑤坐在一邊,看著周寒生在地上鋪幹草,他忙碌的樣子讓她的心越來越安穩。安穩下來後,卻覺得盧村更加奇怪。
忍不住問:“盧村到底是怎麽回事?什麽血海深仇,要殺了全村人啊?”
“他不是說了。”周寒生鋪好幹草,從包裏扯出自己的軍綠色外套撲了上去,好讓兩人能睡的更舒服些。他低頭忙著,聲音有些漫不經心。
“他說盧村……拐賣人口?”傅瑤擰起眉,猛地想起,剛進村那天她看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房子。隻有一個透氣口,沒有窗戶,像是監獄的房子。現在仔細想想,那裏家家戶戶都有這麽一間屋子,和拐賣人口聯係起來……
“不會吧,那裏的人都買媳婦?”
周寒生鋪好晚上要睡的地方,坐下,從包裏拿出包壓縮餅幹,又準備好水,擺到傅瑤麵前。傅瑤這兩天都沒吃飽過,也沒跟他客氣,打開包裝袋,先咬了一大口餅幹。
照顧她吃了東西,周寒生才道:“我也是聽說的,聽說前兩年鬧的挺凶,經常有被買來的人想要逃跑,全村就一起出動將她抓回來。抓回去先打一頓,一村子人都動手,然後扔進房裏,吃喝拉撒都在一個地方。被賣到這裏的人地位跟奴隸差不多,誰都可以去羞辱去指使,那個男人的母親,大概就是被拐來的吧。”
傅瑤驀地想起男人清澈的眼睛。
盧村人口中的瘋子,卻有那麽明亮的眼睛。
因為見不得母親受苦,村民成了他眼中的仇人,冤冤相報,一環扣著一環,不能和平解決,那就要比對方更殘忍。
傅瑤本以為既然末日到了,大家應該都是先拋棄一切想法逃命要緊,卻從沒想過,會有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在末日來臨之時,選擇殺了自己眼中的仇人。
有人看著瘋了,卻是最理智的人。
盧村是個地理位置封閉的地方,文明落後,買賣人口一點都不稀奇。那裏沒有人權,男尊女卑,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工具。一言不合可以打,過膩了了可以休,唯獨女人,沒有一點發言權。
女人越來越少,他們不得不出去買老婆。
買的都是人販子從城裏拐來的,原本都是父母手心裏的寶,到了盧村,卻都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可最讓人絕望的,卻是全村人都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不會跟你講道理,他的觀念裏也沒有那麽多道理給你講,我把你買來,供你吃供你喝,你隻要給我生孩子就好了。
想到世界上還有這種地方,傅瑤不寒而栗。
如果她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看著母親日日夜夜遭人羞辱,恐怕會瘋掉。一輩子愚昧無知也好,而他們遇到的那個男人,一看就是讀過書的。看了外麵的世界,再回到盧村想到母親的遭遇,心中怒火不言而喻。
傅瑤不知道男人會有怎麽樣的結局,但看盧村的老老少少,大概是要一直活在恐懼中了。
抱著膝蓋愣了會神,一回頭,才發現周寒生一直在旁邊看著自己。
他擰著眉,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
傅瑤被他看的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頭,故意裝成沒事人似的:“怎麽了?”
周寒生沒說話,目光微微移了移,眉心仍然擰著,心情看上去十分不好。從周寒生到盧村找傅瑤後,傅瑤就發現了,今天的周寒生異常沉默。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出什麽事了?”
手剛晃了兩下,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溫熱,緊緊的扣住手腕,盯著她不語。目光熾熱,夾雜著太多東西,讓傅瑤有些無法適應。低低頭,耳根先紅了一半:“我沒事,挺好的。”
周寒生猛地抱住她。
手扣在她背部,用力困住她的身子,手掌上下一動,像是要把她揉碎般。他的頭貼在她耳邊,閉著眼,輕輕吻了一下。
傅瑤心中一動。
她知道他擔心自己,所以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麽分別。可當他抱住自己時,當他身上的氣息圍繞住自己時,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頭貼在他脖頸邊,手環住他的腰,兩人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好半晌,周寒生才慢慢鬆開她。
鬆了手也不多說話,直接將她的袖子撩了起來。她一路被河水衝下來,身上有許多細小的傷口還沒來得及清理。看見這些小傷口,周寒生瞥了她一眼,似乎不太高興:“還有哪?”
哪?
唔,全身上下都是小傷口。不過,他要都掀起來看看?
傅瑤臉一紅,直搖頭不說話。
周寒生臉色一沉,兩根手指抬著她的手腕,低頭看著。
雖然傷口很小,但怎樣也該抹抹藥,無奈的是,他們現在什麽能用的藥都沒有。看了半晌,周寒生認命似的歎口氣:“休息吧,明天回徐家村。”
為了找傅瑤,周寒生幾乎兩天兩夜都沒合眼,現在疲憊的很,幾乎是閉上眼睛就能睡著的狀態。好在現在找到了傅瑤,他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離和楚微約定的十天還有很久,他可以照顧傅瑤的身體,行動慢一點。
這麽想著,他扶著傅瑤躺下去。
能睡的地方隻有周寒生鋪好的那一丁點,一個人睡都不太夠,兩個人更是要緊緊抱在一起才行。
想到一整晚都要這麽睡過去,傅瑤還有點不好意思,她指指幹草:“是不是太小了?再鋪一點吧。”
周寒生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靜默半晌,才道:“不管我鋪的多大,最後都隻有一個結果。”
她撲到他身上來。
傅瑤:……
有點羞。
傅瑤勉強躺下去,貼著牆,給周寒生留出足夠的地方。兩人枕著的是周寒生背來的旅行包,橫著放,足夠兩人用。剛躺下,周寒生便側過身,伸手把傅瑤往自己懷裏撈了撈:“別靠牆,涼。”
他這一動,傅瑤徹底進了他懷中。鼻尖貼在他胸膛前,聽著他緩慢有力的心跳聲,耳根又是一紅,悶悶的“恩”了一聲。
周寒生本已是極度困倦,現在終於躺下,卻有些睡不著了。
懷裏的那個人,讓他無法安心入睡。
以前也是這樣,她睡的極快,前一秒還吵吵著睡不著,下一秒就已經睡熟了。不管怎麽樣,最後醒著的都隻是周寒生,一麵按捺著心裏的悸動,一麵努力讓自己睡著。
當然,他的努力基本上都是失敗的。
有時候周末放假,頭一天晚上還想著第二天終於可以睡個懶覺。可等第二天七點左右傅瑤一來,自覺的鑽到他床上,他就基本上甭想睡了。
現在,周寒生閉上眼睛,腦子裏全是她。
片刻,他低低頭,懷裏的人果然睡了。
夜真難熬。
第二日,周寒生是頂著黑眼圈醒來的。他比傅瑤醒的早,想起昨晚又是幾乎沒睡踏實過,心裏長歎口氣。低頭看了看傅瑤,後者蜷縮在他懷裏,睡的正安穩。
周寒生要去河邊打水,輕輕推了推傅瑤,想讓她換個姿勢,然隻動了一下,懷中的小人便不滿的擰起眉來。她枕著他的胳膊,相觸碰的地方熱乎乎的,她頭輕輕一歪,涼意就襲了過來,周寒生竟有些不忍心起來了。
索性重新躺下,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他看著她的眼她的臉,如此熟悉的五官,他曾看過無數次。
就算分手的日子裏,隻要閉上眼睛,腦中冒出來的也都是這個模樣。
傅瑤又睡了快一個小時,才醒過來。
起身,揉揉眼,周寒生還在身邊。他閉著眼,呼吸均勻,側臉線條無比柔順,似乎還沒有醒。
見他這副模樣,傅瑤忍不住湊了過去。
她想起曹文華說過的話。
分手的那段日子……
傅瑤的心又開始一抽一抽的疼。
她低頭凝視著他。
周寒生長得好看,屬於那種不帶任何攻擊性的好看,不會像何旭西五官端正的太顯眼,也不會太沒有棱角。五官淡淡的,組合在一起,卻會讓人怎麽看都看不夠。
想當初,她就是被這張臉吸引的。
最開始隻覺得這個人太冷淡,後來才發現,他有他的溫柔。
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下唇,他的唇很軟,讓她有些不想鬆手。她看著周寒生愣神,愣著愣著,手忽然被他一把抓住。
周寒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開眼,目光克製。
他抓著她的手,也沒說話,隻定定的看著她。
傅瑤像做壞事被抓了一樣,臉火辣辣的疼。衝著他嘿嘿傻笑兩聲,想收手,他卻加大了力氣。
傅瑤有些無措的看著他。
周寒生很克製的開口:“你幹什麽?”雖然克製,嗓音卻是啞的,帶著絲不可明說的性感。
“……沒,就看你醒了沒。”傅瑤硬著頭皮解釋。
周寒生的手又緊了緊,攥的她骨頭都要裂開一樣,她忍不住去推他:“疼。”
話音未落,卻見周寒生猛地坐起來,一個反身,將她壓在了身-下。將她的雙手扣在頭頂,直接俯身吻了下來。這個吻來的有些突然,傅瑤著實懵了一會。
她發現最近周寒生好像……一言不合就接吻。
周寒生卻沒傅瑤那麽多小心思,吻的認真細致,直到傅瑤漸漸迷失自己,任由他去吻。
腰間忽然多了一隻溫熱的手。
沒有隔衣服,他直截了當的伸了進來,傅瑤嚇了一跳。她下意識伸手抗拒,他卻沒理會她的拒絕,右手一路上移,直到指尖碰到她的衣帶。
傅瑤身子頓時僵住,他的手卻放在那裏不動了,隻是吻的更加用力,像是要把她整個吃掉似的。
好半晌,就在傅瑤以為他會情不自禁的在這裏和她發生點什麽似的,他卻忽然收了手,沒事人一樣的起身,還順手將她拉了起來。
扭頭說一句:“我去打水。”
便隻留下麵帶潮-紅的傅瑤一人,坐在原地懵圈。
這……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人誇我嗎,沒人我明天就不來問啦!
還有……文不長,全文二十萬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