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會堂的籠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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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天·安·門·廣場的雙黃線兩側碾出幾道數百米長的巨型輪胎印記,運輸機緩緩停下。

    機艙中全副武裝的軍人紛紛站起,吳清晨剛想離開座位,季明明擺擺手,指了指運輸機的機艙深處。

    那兒的金屬長桌附近,熱鬧的景象並沒有隨飛機的降落消失,十數人圍在幕布和顯示屏旁,飛快的語速像是每個人都在爭吵,而他們的手掌或者肩膀的位置,同樣數量的對講機也從來不曾休息。

    一位大約是指揮員的軍人往返於金屬長桌和機艙前部,將近百名士兵的位置,姿勢,武器指向的角度一次又一次的調整。

    這樣的情形維持了很久。

    當全副武裝的軍人們手中的武器全部上膛並至少檢查了五次,每個人的位置也至少更換了同樣的次數之後,艙門終於打開了。

    沒有人移動。

    這時,機艙已經安靜了許多,吳清晨被塞進一輛裝甲車內,四麵還有幾十名士兵團團包圍,什麽都看不見,隻隱約聽到幾個腳步聲經過自己附近,走到了機艙尾端。

    “怎麽回事?我說的不夠明白?為什麽還有車在外麵?”

    “劉主任…….”回答的聲音很有些為難,“這點我們仔細研究了,地點太不合適,運輸機下來還可以說是迫降,坦克進會場……”

    “我會負責。”

    “劉主任,我們不是怕擔責任!你總共才給了我們多少時間?我們隻來得及疏散這一片,動靜太大了,現在指不定有多少望遠鏡盯著這裏……”

    “有望遠鏡就不能有□□?防彈車擋得住火箭筒嗎?”

    “可影響……”

    “不要和我提影響,我接到的命令沒有影響,隻有四個字:絕對保障!……這裏由我負責,你還有兩分鍾,沒有鋼板也沒關係,你以為坦克上不了台階?”

    快速的腳步聲。

    兩分鍾後,一陣短暫的震動,幾輛裝甲車同時啟動,順著斜道緩緩駛出了機艙。

    天色已近黃昏,廣場附近卻是一片光亮,兩旁的路燈、彩燈、四周建築的外燈全部打開,數不清數量的探照燈更是將廣場四周照得纖塵畢露,四麵八方都是一圈圈軍車和一團團戒嚴的軍人。

    廣場中部的公路護欄已被撬開,在不遠的位置堆成一團,順著簡直是強行開出的道路,裝甲車隊和一路緊跟的上百名士兵踏過國旗台,繞過人民英雄永垂不朽,最終順著剛剛鋪好的鋼板,爬上了人民大會堂的階梯。

    通過一道打開的大門,裝甲車直接開進了人民大會堂的左側大廳,士兵們擁著吳清晨迅速通過幾個走廊,最終在一條長廊停下,季明明和另外十幾人圍住吳清晨飛快地竄進一間小廳,直到這時,眾人才明顯鬆了口氣。

    沒有人讓吳清晨坐下,吳清晨的身邊也沒有座位,地麵有幾道指向角落的明顯推痕,那兒歪斜地擺著一張很大的圓桌,上麵亂七八糟地倒扣些花盆瓶子椅子,除此之外,小廳空空蕩蕩,隻有兩扇緊閉的房門邊上豎著兩塊巨大的玻璃,玻璃底下還有幾組滑輪。

    吳清晨聽過聲音的劉主任低聲和對講機說了幾句,房門很快被推開一條縫隙,一位身著西裝的中年人斜著身子擠進小廳,反手將門掩上,擋住了和他一起鑽進小廳的嘈雜聲音。

    中年人濃眉方臉,個子很高,步子也很快,一位軍人在幾步外向他介紹:“這位就是吳清晨先生。”

    這個介紹有些多餘,中年人剛進門就盯住了吳清晨,視線幾乎沒有在其他人的身上停留。

    中年人在吳清晨麵前站定,整了整本就足夠整潔得體的衣裝,對吳清晨上下打量了至少半分鍾,才不知原因地點了點頭:“吳清晨先生,一路辛苦了。我是李子平,負責配合你參加這次會議。”

    麵前的中年人有些眼熟,吳清晨可以確定自己肯定從新聞裏麵見過,但不記得他的職位,也不知該回答什麽,還好李子平也隻是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吳先生,會議很重要也很倉促,參加的人很複雜,你隻需要和我說話,其他人的要求你不用管。”

    “另外……”李子平指了指年長軍人:“如果有什麽突發情況,你聽劉濤同誌的安排。”

    吳清晨和劉濤主任都點了點頭,李子平又四處看了看,沒有了其他問題:“開始吧。”

    劉主任招了招手,示意吳清晨站到兩塊又高又長的玻璃旁,兩名士兵上前拉開大門,一片嗡嗡嗡的交談聲立刻湧入小廳,人民大會堂展現在吳清晨的麵前。

    幾名士兵扶住玻璃推出小廳,吳清晨緊跟李子平和劉主任走在旁邊。

    三人出現在側門口的瞬間,原本有些嘈雜的會場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幾秒之後猛烈地爆發出一陣巨大的聲浪,它們大多集中在大會堂的一層,二層和三層幾乎沒有人影。

    這是同時來自至少三千人的聲音,聲音主人的皮膚涵蓋了黃,白,黑三種顏色,頭發更是五顏六色,應有盡有。

    此時此刻,這些人的身體幾乎全部前傾,三千雙眼睛的目光都聚集在兩塊巨型防彈玻璃後,

    身著皺巴巴襯衣和同樣皺巴巴褲子的身影。

    或許是這三千雙眼睛過於專注,又或許是這三千人毫不掩飾自己的表情。吳清晨能感覺到,這三千雙目光凝聚了幾乎人類所有激烈的情感。

    它們似乎是滿意,是羨慕,是期望,又似乎是憎惡,是蔑視,是驚恐;它們似乎發現了一件寶物,又似乎看見了一堆垃圾;似乎正欣賞一位天使,又似乎是仇視一隻惡魔。

    到目前為止,這是吳清晨一生中走過最漫長,也最艱難的一段路。

    這段最艱難的路程大約三四十米,正是小廳側門和人民大會堂主席台唯一一個座位之間的距離。

    這個唯一的座位屬於吳清晨。

    我一定是瘋了。

    就算最狂妄的夢中,吳清晨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穿著皺巴巴的襯衣,以及同樣皺巴巴的褲子,外麵套上一層防彈衣、一層救生衣,身前再豎起兩塊防彈玻璃,站在人民大會堂主席台唯一一張座位前,麵前是一排又一排不管膚色是黃是白是黑,臉上都掛滿了焦慮、慌亂、驚喜、期盼等等等等幾乎全部人類情感的人群。

    我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