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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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喲喲喲……噢……喲喲喲……”

    布郎/羅德裏格斯深深吸氣,長長吐出,氣息從腹腔出發,飛快地經過喉嚨,由撮起的嘴唇擠成細線,變成一串串嘹亮悠長的嗓音,同時右手甩動足足兩三人高的軟棒,將一頭頭被雨後嫩草吸引,漸漸停下腳步的耕牛趕回牛群。

    看到掉隊的耕牛們乖乖返回隊伍,布郎微微笑了笑,這可是細膩活兒,就像“羅德裏格斯”這個表示“趕牛的人”的姓氏一樣,一直從父親的父親的父親手裏傳下來,然後再由自己一代代地傳下去。

    全憑這門手藝,自己的日子才如此愜意。

    一樣是給老爺幹活,和村莊的農奴,或者有那麽幾塊份地的村民們相比,自己的家庭一直衣食無缺,而且托村民們的福,無論多麽繁重的農活,自己的家庭總是能夠最快也最輕鬆地完成。

    當然,最重要的是,“最快也最輕鬆”必須付出的代價,往往不需要自己的家庭承擔。

    隻是……什麽事情都難免有點意外。

    想到這兒,布郎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不快。

    不就是順便用了一下母牛,不就是不小心弄了點小傷麽?

    布郎微微搖了搖頭,以前真不知道老威廉居然這麽不明白事理,老家夥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從早到晚,辛辛苦苦地照料母牛,憑老威廉自己,能夠將母牛養得這麽壯實?能夠一有需要,就可以神神氣氣地下地幹活?

    呸!

    不知好歹!

    活該東奔西走大半夜都借不到犁車!

    想到犁車……布郎忽然皺了皺眉,微微偏頭:“貝克……”

    幾步之外,正專心注視牛群,手裏同樣揮著一支長長軟棒的年輕男子立刻轉頭:“父親,怎麽了?”

    “……昨天晚上,老威廉最後從哪借到的犁車?”

    “……看犁車的模樣……”

    貝克仰頭想了想:“好象是……好象是托爾德家……對了,剛才路過聖符的時候,我正好看到托爾德蹲在份地裏鋤草,還沒開始翻耕,應該沒錯兒,就是托爾德家。”

    說話間,經過幾叢灌木,兩人趕著牛群,走到了幾支圓木搭成的木橋旁邊。

    “托爾德家麽?”布郎一邊將牛群趕攏一些,一邊稍稍沉吟。

    “是啊……怎麽了,父親?”

    “也沒什麽事……為了翻耕的事兒,上午你叔叔找到我,我在想用哪家的牛比較好……現在看來……托爾德家就很不錯……”

    “托爾德家?……”貝克露出疑慮的神情:“父親,托爾德家……好象沒有牛吧?”

    “沒事兒,他哥哥家有一頭,晚上你準備一下……”

    “晚上?晚上是不是遲了點?”

    走在前麵,貝克一邊揮動長棒,將走在前麵的耕牛驅成一線,趕著最前麵的兩頭耕牛踏上木橋,一邊繼續說話,“……要不,下午就準備一下繩索,還有……”

    “小心!”布郎猛地發出一聲暴喝,打斷了貝克的“準備”。

    來不及了……

    “嘩!”“嘩!”“嘩!”

    ……“砰!砰!砰!”“哞……”“哞……”

    伴著一連串巨響和哀鳴,木橋突然崩塌,斷裂的圓木和兩頭可憐的耕牛一起摔進了溪流。

    木橋旁邊,仿佛想要抓住什麽一般,布郎和貝克徒勞地升出雙手,身體前傾,呆若木雞。

    “這橋怎麽回事天天走都沒事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

    老半天,貝克才猛地回過神來,雙眼瞪得老大,死死盯住原來的木橋,現在的空氣,飛快地吐出一連串亂七八糟的音節。

    “還看什麽!還不快下來!”

    顧不得尋找路徑,攀住溪岸,布郎直接滑下兩人高的陡坡,站進齊膝的溪水,對著還站在岸邊,正自喃喃自語的貝克又是一聲暴喝。

    半分鍾後,上半身沾滿泥土,下半身浸入溪水的貝克站到了布郎身邊。

    “怎麽樣……”貝克小心翼翼地問道。

    “很糟糕……兩頭都受了傷……”布郎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和耕牛打了二十幾年交道,走過來的時候,布郎就已經看出,兩頭耕牛一頭傷了前腿,一頭傷了腹部,情況都很不妙。

    “……怎麽辦……怎麽辦……”貝克握住雙拳,六神無主。

    “慌什麽!過來,扶住這裏!好……準備……用力……翻!”

    示意貝克扶住耕牛的背脊,布郎站到另外一邊,彎下腰,兩人一起抬手,用盡渾身的力氣,滿臉瞬間漲得通紅,將腹部受傷的耕牛扶了起來。

    “呼……呼……還好,還能動……”

    輕輕拍了幾下,兩頭耕牛緩緩走動,布郎長舒了一口氣。

    “可是……可是……”注意到耕牛緩慢的動作,抽搐的肌肉,貝克臉色蒼白:“這……這……摔下這麽高的橋……摔得這麽重……還能幹活麽……?”

    “摔下橋?什麽時候摔下橋?”布郎猛地回過頭,雙眼透出厲色:“你看到摔下橋了?分明是兩頭牛亂跑,撞翻了橋!”

    回頭重新看了看耕牛,布郎的語氣更加嚴厲:“阿維利亞和弗裏曼這兩個混蛋,昨天晚上究竟給牛喂了什麽?莫名其妙地發瘋!還撞翻了橋!等下一定要告訴伊弗利特管事,好好給這對鄰居算帳!居然敢耽誤領主老爺的夏役!”

    撞翻了橋?

    “這……”貝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

    “沒聽清嗎?阿維利亞和弗裏曼這兩個混蛋……”布郎重新念了一遍,滿臉都是義正言辭,“好了……你念一次。”

    “阿維利亞和弗裏曼這兩個混蛋……”終於領會的貝克飛快地複述一遍。

    “差不多了,千萬不要忘記……好了……”

    “走吧……”望了望岸邊的牛群,又望了望兩人高的陡坡,布朗搖了搖頭:“這裏過不去了,把牛往下邊趕,下麵有片淺灘……”

    “還看什麽!”

    注意到貝克仍然死死地盯住兩頭耕牛,布朗給了兒子一隻重重的巴掌:“還不趕緊上去!鍾聲都響了兩遍,還站在這裏發呆!你也想耽誤老爺的活兒麽?”

    “是……是……”臉上掛著碩大的巴掌印,貝克手腳並用,爬上了溪岸。

    “唉……真讓人操心……”望著兒子笨拙的模樣,布朗又一次搖搖頭,驅趕兩頭受傷的耕牛,順流而下,走向視線盡頭的淺灘。

    同一時間,隱蔽在幾從枝葉繁密的灌木旁邊,咪起雙眼的吳清晨輕輕地發出一聲嗤笑。

    五分鍾後,參謀,軍人,民眾……瞬間由數億增加到數十億的圍觀觀眾們,臉上緊張,狂熱,興奮,激動……

    以及……

    惡狠狠的冷笑……

    愈加濃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