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罵人還用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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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山提到唐宋那八大牛人,大家腦海裏不約而同地浮現出幾個名字:韓愈、柳宗元、蘇東坡……
他們的名字,璀璨奪目,光芒萬丈。
洪看不起散,難道連他們也看不上嗎?
洪說:“咱們還是坐著慢慢聊吧。”不等海山應承,他便坐回沙發上。
其他人,隻好跟著他,紛紛入座。
洪老神在在地坐在那裏,讓人看了想笑。因為他實在不像個讀書人,他更像……流氓,可是當他談論學問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他肚子裏的墨水,還真不少。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老子一肚子的墨水,吐出來的口水,都是黑色的。
不是他故意刷存在感,可能是他獨特的戰爭經曆對他的影響太深了吧,他隻要一開口,就是些驚世駭俗的話。而且,你要是肯耐心聽下去,就會吃驚地發現,他還能自圓其說,讓人辯無可辯。
海山說:“洪老弟,說說看,散有什麽不好的?”
洪清清嗓子,說:“你扯得太遠了,我所說的‘散’,可不是唐宋那個時候的‘散’,而是現在這些所謂作家所寫的‘散’,事實上,我覺得沒幾個寫散的,還有臉提那八個前輩。”
海山隻覺臉上火辣辣地,洪這不是在罵他嗎?他的化散,也是散,他專攻散,已經十多年了,自問,別說跟八大家相比,就是跟現存的一些大家相比,也有所不及。
餘秋雨說他,把唐宋八大家的散尊嚴,再次喚醒了。這當然是抬舉地說法,至於是不是真的,他心裏也有一杆稱。
海山說:“你覺得我所寫的散,有什麽不足之處嗎?”
洪說:“也沒什麽不足之處,就是沒有采而已。”
海山暴汗,采這個東西,聽起來有點虛。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你以為沒有采,換個人來看,可能覺得采斐然。
洪說:“‘具官呂惠卿,以鬥筲之才,挾穿窬之智。諂事宰輔,同升廟堂。樂禍而貪功,好兵而喜殺。以聚斂為仁義,以法律為詩書。首建青苗,次行助役。均輸之政,自同商賈;實之禍,下及雞豚。’這段話可有印象?”
海山聽他背誦古如數家珍,不由得驚為天人,他當然知道這段字的出處,說:“蘇軾所寫的詔書。”
洪說:“你看看這段字,就知道什麽叫采了。”
海山說:“據說呂惠卿接到這樣一道詔書之後,心如死灰,因為他知道蘇軾所寫的字,必定會天下皆知,那麽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鬥筲之才,穿窬之智’,他再也沒有卷土重來的一天了。”
洪說:“蘇軾的字之所以天下皆知,就是因為他的章除了有見地之外,還有采。現在的作者有這兩樣嗎?歐陽修喜歡邊吃飯邊讀蘇軾的章,要是蘇軾好幾天不寫章,歐陽修就會連飯都吃不下。現在的作者,能寫出這樣的好嗎?”
海山後背冷汗直冒。
洪說:“所以,不要動不動就把八大家搬出來,人家的輝煌,不是你的輝煌。”
洪說上癮了,一時半刻停不下來。
柳月眉看不過去,說:“你……你這半調子的碼字的,有什麽臉說這話?”
洪說:“你可以不聽,不過這是事實。”
柳月眉說:“你的大作呢?讓我看看所謂的采和見地。”
洪說:“我……沒帶來。”洪長這麽大,寫過最長的章,應該是高畢業那會兒所寫的情書,感情飽滿、下筆如神,一口氣寫了八千字。這八千字不是隨筆,跟國學也搭上邊,所以他根本找不到證據來證明他是個合格的“國學隨筆作家”。
柳月眉說:“我都沒聽說過‘洪’這號人物?”
洪說:“我並不介意別人孤陋寡聞。”
柳月眉頭一次發現,在掐戰這方麵,還有比自己更厲害的人,而且還是個男人。
歐陽順風說:“你倒是挺會安慰自己的,別人沒聽過你的名字,就說別人孤陋寡聞。”
洪說:“要是編《心學宗師王陽明》這樣的書,我確實編不出來!”
歐陽順風氣得差點爆炸,他說:“吹牛誰不會啊?你編給我看。”
洪說:“孟子說過‘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編書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就像折一根樹枝,我說我‘不能’,並不是說我做不到,而是我壓根就不屑去做。”
一直沒有吭聲的那個年輕男人,潤了潤喉嚨,說:“世界上最討厭的人,就是罵人還要用典故的人。我們看《紅樓夢》,不管你多喜歡林妹妹,至少看到她,借用典故罵劉姥姥的時候,都會覺得她太刻薄了。劉姥姥隻不過舉止誇張了點,她就說‘當日舜樂一奏,百獸率舞,如今才一牛耳’,你說討不討厭?”
他是柳月眉這邊,最年輕的一位。洪不認識他,不知道他叫“米星寒”。
米星寒不是寫散的,他寫的是科幻,目前在科幻界聲名鵲起,去年才斬獲了一個重要的獎項。《體》的作者劉慈欣非常看好他,認為他的作品不比《體》差。
洪說:“我沒罵人啊。我隻是在表達我的看法。”
米星寒說:“大家可能不知道。學問確實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還是人品。一個得理不饒人的人,隻能說明自己人品有問題。”他說話斯,一副悟道了的崇高模樣。
洪對這種人最反感,他也就情商高點而已,裝什麽裝?在洪看來,隻有智商不行的人,才用情商來混社會。
可是聽了米星寒的話,倒有不少人點頭。
洪說:“最讓人討厭的,不是罵人還用典故的人,而是那些心裏在罵人,嘴上卻客客氣氣的人。”
米星寒說:“我從不罵人,心裏嘴上都不會,因為我從來不會用別人的愚蠢來懲罰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