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事情果然如簡嶽所想，他這一手神乎其神的畫技，讓觀看直播間的觀眾們人數達到一次巔峰，熱鬧了足足三個多小時，直到晚間才終於散去。

    係統也去暫時休眠。

    這一段時間，是主播下班自主分配休息時間的權利。

    而且不管是人道主義，職業福利，必有的休息時段，以及人類所需要的生理本能，都是受到勞動法保護。

    當然，靠夜間話題吃飯的主播除外。

    （——我說的是驚悚類，想歪的都去罰站。）

    簡嶽在餐廳坐下，喝著暖茶，挑選著他畫出的一幅幅‘同人作品’，畢竟以蘿絲為背景布畫，按上各種各樣人物和飾品的繪畫，也不能簡單稱之為‘贗品’。

    選好其中一副，其餘隨手裝進紙箱子裏，也已經很困了，簡嶽換上睡衣，準備去休息。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凍得發抖的身影正快步朝這棟別墅所處的方位跑來，但是，由於不熟悉路段，他不小心跑過了……

    此刻，天空下起了雨。

    這裏本就臨海，晚間氣溫驟降數十度，加上突如其來的降雨，便更猶如冰窖一般寒冷，刺骨的海風呼呼呼的吹，讓房子屋簷上的遮雨板緊跟著刺啦啦作響。

    現在離天亮還有近兩個小時。

    “簡先生，簡先生！”那個身影返回來，終於找對地方，抬手，咚咚咚的敲門，凍得瑟瑟發抖的這個人，艱難的扯著嗓子呼喊，“您在嗎？簡嶽先生？！”

    半晌。

    簡嶽皺著眉，起身開門。

    前麵說了，簡嶽的其中一個人格在某些方麵慵懶的令人發指，所以，此時起身開門自然是更溫和完美的那一個。

    披著暖米色的外衣，淩亂的發絲在明暗交錯的光線下，倒影著絲絲縷縷的陰影，讓簡嶽的臉龐好像油畫上的模特一樣，皺起的眉，也是不顯冰冷，而體現著難言的溫和。

    “傑克？怎麽這麽晚，你還好嗎？”

    這實在是很複雜的一種氣質。

    傑克看著他，一時呆呆的，畫家對於美的追逐，差點讓他忘記正事。

    直到寒風讓他打個哆嗦，外加一個噴嚏，傑克猜猛然神智清明，咽了咽口水，窘迫又急切的說:“簡先生，我真的很抱歉這麽晚打擾你，但是，我實在是走投無路，沒有辦法。我的朋友托比，他、他馬上要被人剁手，我們在賭桌上惹了麻煩，他……”

    也許是怕自己說不出口，傑克一股腦的把跑向這裏時組織好的話說了出來，然後咬了咬唇，緊張忐忑的看向簡嶽。

    真意外。

    簡嶽想了片刻，對他說:“外麵這麽冷，你先進來再說吧。”

    “不不不。我隻想跟您借點錢。”傑克情緒激動，摻雜著愧疚，語無倫次，“如果我沒有把那一英鎊給他，也許他就不會……我必須救他，他是我在這裏唯一的朋友了，我請求您。”

    他盯著簡嶽，欲語還休。

    簡嶽抬手，安撫的壓在傑克肩膀上，“賽爾特先生，別擔心，我當然是會幫你的。”

    傑克是真的絕望的找不到辦法，托比是跟著他一塊過來這個海港討生活的小夥伴，他們認識很久了。

    剛來這裏時，他們一邊到處找工廠打零工，一邊暢想未來，還年輕的他們自以為是世界之王，什麽都是憑著幹勁。

    但今天，生活狠狠的讓他們栽進一個大跟頭裏。

    ——不光是這片海港，英國大大小小的城市，多都賭風生性，牌桌相當於男人們的社交場所之一。

    飯館裏開局的場麵洗司空見慣。

    打拚生活的傑克和托比自然也是其中常客，像以往有傑克靈敏的在牌桌上配合托比，他們的確能經常旗開得勝，小賭怡情。

    可是，今天晚上，也許是簡嶽‘小費’給予的資本和離夢想近在咫尺的期冀。

    兩個青年頭腦一熱，卻是不小心在賭場犯下了大忌諱。

    聽到這裏，簡嶽問:“你們贏了很多的錢？”

    傑克低頭，“不，我們全輸了。”他發紅的眼眶在寒冷的風中一閃而逝，又回歸平靜，抬頭，“隻是托比不甘心，拿自己的身體部件，要跟他們再比回來。”

    簡嶽點點頭，準備召喚係統取錢，他再問:“你要多少？”

    傑克咬牙，“六英鎊，也許，這點時間他們會滾利，但最多絕對不會超過十五英鎊。”

    “……”

    “等我一下。”簡嶽看了傑克一眼，轉身回屋，“我穿件衣服，馬上出來，我陪你一起過去，不過，你還是進來避避雨吧，放寬心，他們要的是錢，不會傷害你朋友的。”

    傑克感激的笑了笑，站在門口，依舊沒有動。

    這次不是局促，而是自尊讓他撐住的最後底線。

    六英鎊，和之前簡嶽給傑克的三英鎊比起來，真的微不足道，但又重若千鈞。

    簡嶽換衣服的時候心想，泰坦尼克號一張三等艙的船票，好像就是三英鎊，而六英鎊，可以買兩張泰坦尼克號三等艙的船票。

    拿上該拿的東西，簡嶽在頭頂扣上一頂禮帽，又給傑克帶了件暖和的大衣和一頂爵士帽，這次他沒有再拒絕，穿戴整齊後，打上傘，關好門。

    強龍不壓地頭蛇，沒必要打這幫小混混半身不遂，簡嶽望著烏黑的海港，低聲說:“我們先去趟前麵的會所，叫輛馬車，去的快一些。”也能省一些麻煩。

    這個會所，是白星公司營業的其他行業領域之一，專門為貴族和有錢人提供各項服務的，包括租賃馬車，奴仆，保鏢。

    像這個時期，稍微資本雄厚一點的企業多多少少都會涉及一些灰暗領域，所以，簡嶽才會找伊世梅先生引薦有關部門聘用清道夫。

    也會找這個會所，來幫傑克解決問題。

    這群人專業技能就是給上流人士處理一些他們看不上花時間去做的事情。

    福吉是今天的值班主事，因為上句話，所以他很奇怪，這位白天還拿出尊貴的伊世梅先生親筆寫的介紹信，和一大筆雇傭費找清道夫。

    這樣的有錢人，怎麽會這麽大半夜不睡覺，跑去一個下九流的酒館賭盤撈人？

    傑克俊秀的臉龐在馬車的燈光下一晃而過。

    簡嶽在旁邊扯緊了車簾，以免海風和雨水灌進來，害得男主角發燒感冒，泰坦尼克號開航可不遠了，別劇情還沒開始，重要人物就會缺場。

    但他沒想到，這樣的舉動。

    讓福吉的小眼睛轉了轉，誤會了什麽，富有深意笑了笑，“簡先生，待會您就不用屈尊去那種下賤的場合了，我帶人，讓那裏能管事的親自出來見您就成。”

    階級，在這種時候，噬人的可怕。

    這種便捷也很容易腐化一個人。

    簡嶽瞥向傑克，平淡說:“那也就不用讓他過來了，把錢給他，把我朋友的兄弟好生生帶出來就行。不過，這個酒館，大半夜還在這裏開賭盤，有點過分擾民了吧。”

    福吉笑眯眯:“是啊，我也這麽覺得，大半夜，也不讓人好好睡覺，還是別開了了的好。”

    傑克愣了愣，張嘴猶豫了片刻，最終沒有說話。

    在他身上，幾乎是一件難以解決的事情，對於簡嶽來說卻是一句話這麽簡單，甚至效果更甚，這樣的差距……

    傑克眼神暗淡，等福吉出去了，才緩慢的開口，“我一直以為最厲害的人物，是市長，或者英國女皇，或者總統，或者上將這樣的大人物。”

    簡嶽笑了，“賽爾特先生，難道現在不這樣認為了？”

    傑克點頭，“沒錯，我現在才清楚的知道，那些所謂的大人物根本遠在天邊，而對於普通人，上流社會的權貴，已經是最厲害的人物了，謝謝你，間先生。”

    “簡嶽。”簡嶽糾正。

    他看向傑克，微笑，這個少年的眼神從清澈變得多了一些沉澱，雖然開頭狂風暴雨，序幕卻是柔緩溫暖，這種經曆，好像更能使人成熟。

    “你之前好像說你隻有一個朋友，現在，是不是可以有兩個了？道森先生？”簡嶽打趣的笑，“我可是惦記了你的作品一個晚上都沒睡好，還好上帝垂憐，大半夜就把你給我送過來了。”

    傑克這下真的相信簡嶽是非常喜歡他的繪畫風格了，心中的情緒簡直難以言喻，“如果你喜歡，我隨時可以幫你畫……”

    他看了看車外，被福吉抬著出來的是他的好兄弟托比，雖然手指被包紮了，但臉上卻洋溢著死而後生的慶幸和喜悅。

    簡嶽溫和說:“我可不敢包攬一位大師所有的作品，而且，好作品難得，朋友更難得。你還這麽年輕，以後會多麽有名，都還說不定。”

    是啊，他們還沒有結束呢。

    才剛開始。

    傑克收回目光，逐漸的，笑的開朗起來，有些狡黠和調皮的回應:“你可是我的債主了，簡先生，別的不說，在畫畫這方麵，千萬不要跟我客氣，畢竟，不管多少錢，我現在窮光蛋一個，好一段時間要還不起債的，哈哈哈。”

    簡嶽高高的揚起了眉毛。

    真厲害，對於階級，更叛逆了。

    “沒關係，你的畫可以用來抵債，賽爾特先生。”世界之王，這個姓氏，果然還是很適合的。

    “那就這麽說定了！”

    還好現在沒有開直播。簡嶽心想，下次這種提高主角魅力係數的劇情，都放在半夜是最好的，這一點，以後要極力爭取。

    “嗯，那我直接叫你傑克，你也，叫我簡嶽就可以。”

    “這樣……不太禮貌，我叫你的名字可以嗎？”

    “名字？”

    “嶽？”

    “……”

    忘了西方是這個習慣。

    作者有話要說：　　托比:兄弟，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