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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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塘。
慕容府。
一輛金頂流蘇的馬車繞開慕容家大宅的正門,從一處極偏僻的側門進去。門後的道似乎是專為馬車設計的,寬敞而平坦,馬車一路行至府中那片湖的岸邊才停下。
“夫人。”一個平靜溫淡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
烏鴉開了車廂門,白叔替慕容秋荻架好下車的小木梯,北六隨之遞上一根拄杖,在這眾星捧月的架勢下,慕容秋荻動作稍顯艱難地下了車。
而那個平靜溫淡的聲音在看見慕容秋荻的右腳後變得有些吃驚:“夫人,你的腳為何……我去叫大夫來!”
“等會,”慕容秋荻製止那人道,“青竹,先處理黑殺的事,我的腳傷待會再說。”
“什麽都不比你要緊!”
此言一出,慕容秋荻聽得一怔。
竹葉青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抱拳道:“夫人恕罪,青竹逾距。”
北六在一旁道:“夫人,不如我去請大夫過來候著,您先同葉先生商量事,兩頭都不誤。”
慕容秋荻看了北六一眼,道:“你去吧。”
“慕容,”一直站在旁邊的烏鴉突然出聲,他指了指馬車,道,“車借我用用。”
“你現在要走,不等救出南九麽?”慕容秋荻回身看向烏鴉,見他已跳回了車上。
提起“南九”,烏鴉滿臉不自在,聲音顯得更冷:“等她做什麽?喂,我走了。”
“這人真是……”來得快去得更快,見著馬車迅速走遠,慕容秋荻無奈一笑,轉頭對竹葉青道,“隨我進屋吧。”
誰知竹葉青卻在她麵前半蹲下來。
“我背您。”竹葉青說。
今天是什麽日子?又一個要來背她的?
慕容秋荻盯著竹葉青的背半晌無語,最後歎了口氣,道:“你起來。”語罷,她便拄著那根手杖,小心地朝湖畔那座梳洗樓走去。
小弟不在,雖然這棟樓每天都有仆人打掃,但難免還是顯得冷清。
“說吧。”慕容秋荻扔下手杖坐上軟榻,屏退其餘的人,順手拿起小桌邊侍女剛剛沏好的一杯熱茶,慢慢啜飲。
“照您的吩咐,已經把那十五個人分開關押,每一間房都無光﹑隔音,一日送三餐,無人同他們說話。”竹葉青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稟報道。
昨晚在又冷又硬的石頭上將就了一晚,如今睡上軟榻,慕容秋荻覺得渾身舒坦,聽見竹葉青的話,她更加滿意了:“很好,繼續這樣。”
“是。”
“你不問原因?不問我為什麽不立即審問黑殺,好快些救出南九他們?”
“屬下猜測,夫人是知道黑殺的人嘴硬撬不開,才想出了絕妙又不費力的審問法子。”
“哦?!絕妙在何處?說下去。”
“刑訊的最上策是攻心,最下策是嚴刑,夫人讓他們在黑暗無聲的環境裏呆得越久,他們就越焦躁和恐慌,心神一亂,什麽都會說。”
“青竹,你永遠都是這麽聰明,”熱茶升起的淡淡霧氣中,隻見慕容秋荻微微眯眼,朝葉青竹嫣然一笑,道,“我真是好想將你提為副閣主呢。”
原本垂手而立的竹葉青聽見這一句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沉著嗓音道:“屬下惶恐。”
慕容秋荻卻不以為意,道:“起來罷,等黑殺這件事辦完了,北堂就交給你掌管,好好幹,副閣主的位置給你留著。”
“青竹多謝夫人。”竹葉青起身拂袍,朝慕容秋荻恭敬地鞠了一躬。
慕容秋荻輕輕笑了:“我還沒說完呢,黑殺這件事可沒那麽好辦哦。”
“夫人盡管吩咐,屬下必當盡力。”
慕容秋荻放下茶杯,慵懶地靠在軟榻上,朝竹葉青勾勾手指,道:“青竹,你過來些,我同你說接下來怎麽做。”
竹葉青往前走了幾步。
慕容秋荻用那白皙如玉的手往軟榻邊的一張紅木板凳那麽一指,笑道:“坐這。”
竹葉青腳步一頓,稍稍遲疑,然後才頗為拘謹地低頭坐下。慕容秋荻的聲音很輕,如同溫言細語一般,她道:“救南九四人,隻是第一步。接下來,我要天一閣和黑殺的合作。”
竹葉青眼前一亮,抬頭道:“夫人可是要收歸黑殺的力量?”
“不,黑殺的組織太鬆散,不好歸攏,我要的,是做他們的利益同盟,”慕容秋荻笑,輕聲道,“黑殺不是被江湖人看不起麽,他們接活不是都偷偷摸摸的麽,如果我們能讓他們光明正大地做這江湖第一殺手組織,讓他們揚眉吐氣,又隻收一點分紅,那豈不是很妙?”
竹葉青皺眉:“夫人的意思,是要利用我們的畫報和月報替他們宣傳?”
“是,”慕容秋荻勾唇道,“不過為了防止這群瘋狗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還是得有一些控製他們的手段才是。”頓了頓,慕容秋荻身子稍稍前傾,朝竹葉青嫣然一笑:“青竹,如何找尋弱點,是你的長項,這次,都要靠你。”
慕容秋荻湊得有些近,竹葉青感覺得到她呼出的氣輕輕拂過自己的臉,他甚至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就在他禁不住一陣心神恍惚之際,他聽見她喚了自己的名字。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竹葉青立即低下頭,但耳根仍然微微泛紅,他盡量語調平穩淡然地回道:“屬下遵命。”
“你辦事,我一向放心,”慕容秋荻滿意地笑了笑,隨後望了一下外麵,奇道,“北六找的大夫怎麽還未到?”
竹葉青連忙起身,看了看慕容秋荻的傷腳,他神色間帶上一抹憂慮,隨即再次拱手,恭敬道:“屬下去催。”
“去罷。”慕容秋荻欣然道。
待竹葉青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片刻,一道黑影閃過,在慕容秋荻身前迅速立定。
慕容秋荻靠在軟榻上,她甚至懶得抬頭看一眼麵前站著的那個男人,隻淡淡道:“北一,我覺得現在我就是烏安城那個大老板。”
北一的聲音帶著幾分譏諷的笑意:“夫人是覺得葉青竹此人迫不及待要奪權了?”
“我將如何控製黑殺都給他計劃好了,他還不來搶天一閣,難道真要等天一閣解散了之後再行動?”慕容秋荻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道,“等收拾了他和那群為他賣命的叛徒,我就輕鬆了。不過你北堂堂主的位置估計得讓出來給他坐一坐。”
“我正好樂得清閑,”北一笑眯眯道,“不過閣主真的舍得?你剛剛那麽一試,葉青竹可是局促害羞得很,我看葉青竹對您是真的有情,說不定他根本不想奪您的權。”
慕容秋荻瞥了一眼北一那張笑臉,哼道:“你那雙眼睛怎麽長得?真心假意都看不出?葉青竹那個‘竹葉青’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此人狠毒又善於偽裝,他會真的喜歡我?”
“即便他喜歡我,為了無盡的權勢,那點喜歡也不止一提。”慕容秋荻根本不在乎竹葉青對她的心意是真是假,隻要知道他覬覦天一閣閣主之位已久,就夠了。
“我就知道,半路出家的人靠不住,跟閣裏的人不同心,”北一冷哼一聲,想了想,道,“時間緊,我先走了,東一他們還等著我去一同商量怎麽對付葉青竹,你自己的腳傷自己注意。”
“等下,急什麽,”慕容秋荻皺眉,道,“我還有事要說。”
“趕緊趕緊。”北一滿臉的不耐煩,完全不將慕容秋荻當成他的上司閣主。
慕容秋荻早習慣了他這樣,便快速道:“五天後我要去一趟夏侯家,讓西一和南一跟我一塊去。”
“知道了。”
話音未落,北一就如同一陣風似的沒影了。
剩下慕容秋荻獨自坐在空曠的屋子裏,聽見外麵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半倚在榻上,徑自拿手蓋住了眼,心下覺得有些累。
她想小弟。
*
紅旗鏢局的這趟鏢是往北地去的。
江南的春風越往北吹,風中的溫度就越發低。
這個時節,北地的河水已經化冰,但風依然刮得人臉疼,出去走,還得穿襖子。
好在,這趟鏢總算是平安走完了。
紅旗鏢局的鏢車上那麵標誌性的紅旗已經撤下,標誌著鏢車內並無要保之物。
不過,騎在馬上的鐵開誠望望前方腰杆筆直的父親,表情並不輕鬆,他轉頭對身邊同樣騎著馬的孩童道:“等將天津的鏢走完,這趟才算完事了。”他們此時正要經過天津,恰好有一戶富家聽說紅旗鏢局要來,便托人帶信讓他們保趟鏢到海寧。
“我覺得你們運鏢就該這樣,接兩趟路線剛好相反的活,賺得多,辛苦來回一趟隻保一樣鏢,太虧了,”鐵開誠身邊騎著馬的男孩正是慕容明曦,聽見鐵開誠的話,他笑眯眯回道。
鐵開誠道:“有時候同一條路,保幾樣鏢的情況也是有的。這一次比較特殊。”
“那更好,賺得更多。”慕容明曦很是高興地點點頭,仿佛那錢都進了他的口袋一般。
見狀,鐵開誠頗為無奈道:“明曦,你將來從商或許不錯。”
慕容明曦鬼鬼地笑笑,道:“我娘說,賺大錢和做大俠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鐵開誠微微一笑,道:“你想慕容姑姑了?”
“想啊,很久沒離開她這麽長時間了。”提起慕容秋荻,慕容明曦有點怏怏的。
鐵開誠道:“天回暖了,回去的這趟鏢會很快。”
慕容明曦點點頭,隨即想起件事,看向鐵開誠,眼神亮晶晶的,壓低了音量道:“開誠,你的那套劍法果真是燕叔叔教的?”
鐵開誠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他教完我全部招式後便要我自己領悟,之後再也沒見過他。”
“哦,”慕容明曦怏怏地應了一聲,接著道,“你的天賦和悟性都很好,難怪燕叔叔要將奪命十三劍傳給你。不過燕叔叔那人向來行蹤不定,天一閣都少有他的消息。”
頓了頓,他又不滿道:“傳了就傳了,還藏著掖著,要不是那日偷偷跟著你上山,看你使出奪命十三劍,我還不知道呢。”
“你可別讓我爹知道,”鐵開誠無奈一笑,道,“他會剝了我的皮。”
慕容明曦嘿嘿一笑:“看到自己兒子不練他的連環快劍,偏偏去練燕十三的劍法,他心裏肯定直泛酸。你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
鐵開誠頜首,轉而奇道:“燕十三在江湖消失多年,你怎會見過他的劍法。”慕容明曦如今也才不過十歲,再往前幾年,年歲更小,怎麽會見過奪命十三劍?而且還和燕十三極熟的模樣。
慕容明曦得意一笑:“這天下,能見著燕十三和著琴聲舞劍的,也就我慕容明曦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痛定思痛,決定再更一章
其實是我手癢存不住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