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要怎麽對墨家的侍從們不客氣，倒是說來我聽聽。”墨雅的眼神瞬間銳利，這個人多了一股子上位者的氣勢。

    李柔人卻絲毫沒有畏懼，剛才幾人進去那焦慮的樣子經過墨嫣的有心歪曲就變成了一起算計李柔人，以至於李柔人現在對墨雅滿心的厭惡，又怎麽可能感到愧疚？

    “大姐還是注意說話，家裏現在的當家主子可是母親，而且就算沒有這層關係，母親也是大姐的親身母親，孝道還是要受的。”墨嫣苦口婆心的樣子似乎真的為墨雅或者李柔人著想，卻不料她這樣說反而讓墨雅更堅定了雷厲風行的作風。

    “家裏誰當家就不由你操心了，墨邇管家，從現在開始到爺爺的葬禮結束，所有一切家裏的事物都由你安排，不受任何命令的幹擾，如果有人一意要讓爺爺他們走的不安生，不用客氣先關起來。”墨雅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直直看著一旁的墨嫣，“至於母親，她驟然失夫、悲痛欲絕，早已起不來床了，這些日子要養病，而你們這些母親院子裏的侍從們給我聽清楚，誰也不許打擾母親養病，任何人明白嗎？”

    本來是準備等墨伊拿回來畢業證和紳士頭銜後去費城登記繼承，也因此才一直忍著母親和墨嫣的吵鬧，卻沒想到他們竟然連兩個一向透明的妹妹都無法容忍，既然如此，墨雅自認也沒有必要軟弱下去，墨家她一定要守住的，她不介意從一開始就強勢的讓他們明白。

    “是，大小姐。”墨邇大聲應道，接著吩咐仆人們快速動手，幾個女仆上前對李柔人行禮後，拉扯著她就往自己院子走去。

    “墨雅，我是的你的母親，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墨雅，你給我趕快讓他們住手。”李柔人尖叫著掙紮，但在墨雅連個眼神都沒有掃向她以後隻能看向另一邊的墨邇，“墨邇你這個老家夥，這裏是墨家，我是墨家的夫人，不是你們這些仆人欺上頭的，惹惱我，你們都給我滾出墨家。”

    “快走，都聽見大小姐的命令了，誰讓夫人不能好好靜養，你們就回家去靜養。”墨邇管家嚴厲的掃過那幾個李柔人院子裏的侍女侍從，認真的說道。

    “是，大管家。”幾人齊齊大聲說道，他們自然明白這個家裏誰做主？老主子雖然死了，但大管家可沒有死，墨氏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隻有墨家人能夠當家，大小姐一看就看重大管家，而且又是墨家直係裏麵輩分最高的，誰也越不過她去，他們自然是跟緊了大小姐的命令。

    李柔人被帶下去後墨雅這才轉頭看向另一邊麵容平靜的妹妹墨嫣，“五小姐作為孫女自願替父親守棺，你們幾個帶著五小姐去父親棺木那裏陪著五小姐，還是那句話，誰打擾了五小姐的孝心，後果你們都明白的。”說完墨雅走向另一邊跪在爺爺的棺木前。

    終於安靜了，墨雅一邊往盆裏投紙幣，看著印著火光燒為灰燼的黑色印記，心中有些荒涼。

    爺爺，您猜剛過世家裏就亂成了這個樣子，就連您的葬禮都不得安生，爺爺對不起，是孫女無能。

    陪同墨雅一起跪在這裏的二妹墨雋，她沒有說什麽，隻是安靜的從旁邊拿紙幣一起燒，火光印著她的臉，墨雅看見了一絲隱藏的悲傷，心中稍稍安慰，爺爺，至少不是每一個人都那麽混賬的，您的孫女總還是念著您的好！

    下午兩個人換著吃了飯便繼續守在這裏，天色慢慢暗下來，靈堂周邊的仆人們都被墨雅吩咐墨邇安排去休息以便明天更好的應對客人，所以整個靈堂現在就隻剩下墨雅、墨雋、墨嫣與兩個看守的仆人。

    靜默了許久墨雋突然說道，“大姐，有些事情你大概不知道，從你去了埃菲爾學院以後，爺爺每三個月就去那裏偷偷看你，爺爺年齡大了，有一次去的路上淋了雨回來後病了一個月，他都不讓我們告訴你，你最愛吃的菜爺爺每天都讓做一道，然後吃下大半，你的房間爺爺每天都讓人打掃，每次航海隊回來帶的新奇玩意爺爺都給你留著，你院子的庫房大概快堆滿了，都是爺爺準備的各種物件。”墨雋說著突然低下頭，“我以前一直認為爺爺太偏愛你了，明明都是孫女，為什麽對你就特別疼愛，而對我們卻總是隔著一層，大姐，以前我最想要問你的就是這個問題，明明你並沒有太多的時間陪在爺爺的身邊，明明我和小泠這幾年一直在他身邊盡孝，為什麽爺爺還是將你放在第一位。”

    說著墨雋的頭愈發低沉，發絲掩蓋下的角落一滴滴透明的水滴滑落下來，滴在黑暗中。

    “墨雋，我……”墨雅驚訝的同時很快就默了，爺爺對她的偏疼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而她若沒有前世的經曆，肯定不會站在兩個妹妹的角度想他們的感受，她墨雅自小就是天之驕子，爺爺將屬於墨氏的榮光都賦予到她一個人的身上，就連她的父親都因此對她心存芥蒂，更何況她年輕的妹妹們，而她享受了爺爺的榮耀與疼愛，卻從沒有如同一個真正孝順的孫女一樣陪在年老的他身邊，她總是那麽忙，以為以後會有時間的，會可以陪伴，卻從未想到，也許就是明天，也許就是某一個時間，那個人就再也等不到自己的孝順了。

    “你大概從未想過因為偏疼你造成我們的不滿，一個人在這個家裏的爺爺是怎麽孤獨吧，你走後他最喜歡的事情是一個人安靜的泡茶，有時天氣好了還會在滿是陽光的院子裏寫上一幅滿意的大字，更多時候他都是安靜的拿著一本書看著遠方，一開始我和小泠還總會過去陪著，那時我們想的是你不在了，爺爺肯定會對我們好的，但慢慢地我們發現爺爺並沒有改變，你依舊是那個被他放在欣賞寵愛的長孫女，而我們，依舊是被他疏遠嚴厲教導的孫女，於是我們開始不再在他一個人喝茶看書的時候湊上去，我們更願意在自己的院子裏學習以希望將來有機會能夠走出這個家，那是我們認為唯一的出路，這個家容不下我們。”墨雋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突然說這些，這些都是她想要壓在心裏永遠不要告訴任何人的話，是她心中最深處的心願。

    “我們沒有發現沒有我們陪伴後的爺爺越來越少的喝茶寫字，越來越多的看書發呆，他身邊你的喜好與印記更加的多，我們都以為他想念你了，但就在剛才，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也許爺爺並不是無動於衷，並不是不喜歡，相反他非常喜歡，隻是我們都忽視了，放棄了。以至於後來他隻能讓越多屬於你的痕跡告訴他自己你陪在他身邊，我們陪伴的時候爺爺就總是興致勃勃指導我們寫字以及告訴我們一些他對於曆史事件的想法，我們忽視了這其中的心意，也將爺爺更加的推到你身邊。”墨雋說著忍不住顫抖身子，“大姐，我後悔了，是我錯了，爺爺那麽孤單，我們卻因為自己的小心思忽視他，怨恨他，失去他，姐姐，我真後悔，我就應該厚著臉皮一直陪伴在爺爺身邊，也不會現在看著這麽清冷的靈堂追悔莫及。”

    墨雋越說越激動，最後仿佛無法控製一般狠狠地抱住墨雅，放聲痛哭，淚水滾燙在墨雅的身上，灼傷了墨雅的心髒，墨雅的眼淚也瞬間湧了上來，墨雋說她後悔了，墨雅又何嚐不是？

    她作為被爺爺全心對待的孫女，她多麽幸運，但卻從來沒有一次，沒有一次她想到這些細微的東西，她從來沒有陪伴著白發越發多的爺爺度過完整的一個月，她的心仿佛漂浮一般，她想著爺爺和她最好，想著無論做什麽身後總會有那個身影守護著，她從未回頭看看那個越來越蒼老的身影，也從未像小時候爺爺陪伴她一樣陪伴著孤獨的他。

    她比任何人都後悔，也比任何人都明白都沒有用了，那個人不在了，即使哭的天昏地暗，那個人也永遠不會回來。

    墨雋哭了許久，但被她依靠著的墨雅卻將自己所有的淚水逼回去，她的麵容帶著悲傷與憂鬱，但她沒有落下一滴淚水，想要讓看到淚水的那個人永遠都不在了，哭泣沒有任何意義。

    靈堂中壓抑的哭泣夾雜著風呼呼的聲音，惹得夜色仿佛濃鬱的化不開一般，沉壓壓的一片。

    “人都已經死了，你們現在裝孝順還有什麽用。”墨嫣的聲音在夜色中陰沉的響起，“別說什麽後悔之類的，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們也不過是想要自己良心安然一些才故作姿態，但我告訴你們，沒有用，欠下的東西一輩子都還不了了，你們就省省吧。”

    靈堂就這麽大，墨嫣自然聽見了墨雋的聲音，但她同時想到了自己的死亡，不知道她那些家人有沒有在她的靈堂上說一句後悔，但同時她又想到即使他們說了後悔又怎樣，沒有任何意義，她永遠聽不到了。

    如果她們以為在她的靈堂上滴幾滴廉價的淚水，說上一句後悔就讓她原諒她們，永遠不可能，她不會原諒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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