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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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鏡頭前, 顧久修歪斜著腦袋,獨自倚靠在窗邊, 一臉落寞地望著窗外嘀嗒的雨點兒。

    畫麵像是靜止不動那般。

    顧久修的眼神空洞無物, 微微低垂, 他落寞的表情和眼神之中, 是道不盡的愁悶和憂傷,現場悄無人聲,唯有機器的嗡鳴聲夾雜著水花落地的雨滴聲。

    一、二、三……

    顧久修在心中默數了五秒過後, 一眨不眨的眼睛總算恢複些許神采, 隻是略顯呆滯地緩緩轉動過來,目光最終垂落在圓桌之上。

    顧久修薄唇輕抿, 無聲地幽幽歎了一口氣,輕聲嗬斥道:“小紅,小黑,你們都別鬧了。”

    攝影師的鏡頭跟隨著顧久修的目光搖過去,自然而然地讓房間裏那張空蕩蕩的桌子入了鏡,盡管桌上空無一物, 落在顧久修眼裏,卻仿佛此時有兩隻調皮的小東西在嬉戲胡鬧,顧久修嗔了一聲,幽幽歎氣。

    少年不識愁滋味。

    呆看著桌子上的“紅骷髏”和“黑頭蛇”, 顧久修眼波中蕩漾的哀愁越發濃烈,看得一旁的攝影師和導演等人正想拍手叫好,卻又害怕驚擾了現場的氣氛, 在場每個人都變得更加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出。

    導演將顧久修眼裏的哀愁理所當然地解讀為“離愁”,殊不知,顧久修此時此刻憂愁的情緒,卻是因想念紅骷髏和黑頭蛇而起的,無關離愁別恨……

    “cut——”

    顧久修今晚的拍攝很快便結束了。

    “辛苦了!”

    導演和下場的顧久修說著客氣話。

    顧久修也跟著客套兩句,這才轉過身兒就看到關瑤一臉興奮地站在場邊等著他。

    “嘿!嘿!這兒~”

    關瑤生怕顧久修沒有注意到她,連忙朝顧久修揮揮手,招呼顧久修過去。

    若不是關瑤的動靜太大,顧久修也不好當眾駁回她的麵子,否則,顧久修的確是想假裝沒有看到關瑤,直接溜回自己的休息棚。

    顧久修走過去,一句“你幹嘛啊?”還沒說出口,就見關瑤大大咧咧地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強行壓低顧久修的身子,關瑤湊近過來貼著顧久修的耳邊說:“我的媽呀,洛男神回複你的動態了!你看你看!”

    顧久修的小心髒因為關瑤這一句話而提到了嗓子眼。

    關瑤本也不想搞得這麽大動靜引人耳目,但是顧久久和洛予天可是在個人公開平台上麵當眾示愛啊,指不定這劇組裏邊手頭沒活兒忙的工作人員也都在等著新消息呢,關瑤可不想成為第二個通知顧久修這重大消息的人。

    “你看!!”

    關瑤十分狗腿地把手機屏幕湊到顧久修眼前。

    “洛予天lorraine”六分鍾前轉發“@顧久修guj-xiu:拍攝加油,等你回來~”這條動態,並回複道——

    “啊啊前輩居然回複我了,好激動,我會努力拍攝,盡快回國的,先截個圖留念[笑]。”

    關瑤在拍攝場邊跳腳了六分鍾才等到顧久修拍攝完畢,滿懷少女心,這會兒才能和顧久修分享她激動的心情:“啊啊啊我突然覺得洛予天好可愛啊,和他平時在熒屏上麵高貴冷豔的形象形成反差萌有沒有?有沒有!”

    洛予天評論底下的粉絲就如同關瑤此時的心情,也是被偶像這反差萌給萌炸了,甚至有老粉心生“自家男神總算搭訕偶像成功”的寬慰感慨。

    顧久修對關瑤的說辭不以為然地“嘁”了一聲,他表麵上很是不屑,心裏卻也是被洛予天這小粉絲搭訕大明星的語氣給逗樂了。

    然而,就是這麽一條把“洛男神隔空示愛,顧男神首度回應”的話題起到推波助瀾的後續回複,卻又讓顧久修身後的公關團隊緊急召開會議,針對此事做了好一番分析。

    本來這一次的“公開回複”事件到此收手也是一盤好棋,但是公關團隊沒有想到這一招竟能輕易奪得全網熱搜第一,廣告力度空前盛大,於是他們不甘心就此收盤啊,必須趁機再狠撈一把啊,可要怎麽回複,要回複什麽,才不會顯得太官方,太客套,太做作呢?

    這個問題難倒了一群人。

    公關團隊圍坐在會議室裏,智囊團裏的每個人都想到焦頭爛額也誓不罷休。

    就在這裏,有人驚叫一聲:“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公關團隊的每個人都是一愣。

    網絡上,就在洛予天回複消息的半個小時後,“顧久修guj-xiu”的個人公開平台上麵已經有了新的動態更新,新動態po出兩張照片並附言:“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帶著倆兒子跑了~”

    圖一是顧久修方才拍攝雨夜獨坐的劇照;圖二是模糊了前後好幾行字跡的劇本,隻剩下中間清晰的一句話:王霸氣明知自己離不開洛予天,卻又因此而賭氣,決意要離開他。

    關瑤幫顧久修發了圖文動態,還特意艾特了洛予天,她“嘿嘿”笑著露出可愛卻又危險的小虎牙,這才將手機歸還給顧久修。

    顧久修捂著額頭,對眼前這個“閨蜜”十分頭疼。

    毫無疑問,這波宣傳造勢是相當給力的,網絡上前十的熱搜被洛顧cp占了三個位,二人更是占據所有娛樂新聞的頭條。

    ***

    網絡熱搜的時間鬧得風風火火,該高興該煩惱的本是幕後公關團隊,但是顧久修也同樣著急了一晚上。

    顧久修是在晚上十點的時候回複了洛予天的消息,但是從十點等到現在,已經是淩晨十二點了,洛予天卻再也沒有回複他。按道理來說,現在洛予天那邊是白天,就算拍攝再忙,中午總也有點休息時間吧?

    顧久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可就是舍不得關機睡覺。

    直到夜半更深。

    顧久修半睡半醒之間被手機鈴聲吵醒了,他昏昏沉沉地撈過枕頭旁的手機,貼在臉頰上:“……喂?”

    “前輩,給我開個門好不好?”

    手機那頭的嗓音低沉磁性,還夾帶著幾分嘶啞。

    顧久修沒好脾氣地甩了一句“不好”,掛機,拉起被子蒙頭睡覺。

    “……”

    然而,一分鍾後。

    顧久修單手捋著淩亂的頭發,眉頭打結,薄唇微撅地打開房門,便這樣全然不顧形象地站在洛予天麵前:“你是不是有病?!”

    雖然斬釘截鐵地應了“不好”,但顧久修還是來開了門。

    他剛才眯著眼睛瞅了眼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淩晨03:37分的時間,洛予天若不是有病,怎麽會在淩晨三點鍾打電話吵他起床開門?

    然而——

    顧久修還未等到洛予天的回答,倒是被洛予天欺身上前,蠻橫地摟住顧久修的腰身,整個人被卷進一個懷抱裏。

    握在手裏的門把脫離顧久修的掌控,門板一推,房門再度上鎖。

    顧久修背抵牆壁,臉頰被捧起來便是一通熱吻。

    溫熱濕潤的舌尖撬開他的薄唇,顧久修登時瞪大雙眼,咬緊齒貝堅守陣地,賣力地掰開洛予天的雙手,搶得機會撇開頭避開洛予天的舌吻。

    顧久修捂住嘴巴,怒道:“我剛睡醒!還沒刷牙!”

    這是重點嗎?

    顧久修喊完才發現自己已經偏離了重點,頓時又是訥訥地閉上嘴巴。

    坐了十幾個小時航班的洛予天,本是一臉倦容,好在看到顧久修的這一刻總算恢複幾分精神氣兒,他彎起嘴角笑笑,再度靠過去親了親顧久修的額頭,說:“我去洗個澡,你先去睡。”

    顧久修差點就要陷進洛大男神的溫柔陷阱裏,眼冒花癡,雙手合十地點頭應好,等著洛男神洗完澡再上床來寵幸他?

    ??

    顧久修此時隻差衝著洛予天大罵一句:你做夢!

    然而,經過顧久修這一場內心豐富的感情戲過後,洛予天早已經踩著地控感應的夜燈走進浴室間,甚至已經打開花灑,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

    顧久修重新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不能眠,甚至還魔怔一般跑到衛生間抹了把臉,漱了漱口,噴上口氣清新劑。

    做完這一係列令人難為情且懊惱的事情之後,顧久修睡意全無,洛予天也沐浴完畢。

    浴室間吹頭發的聲音一停,顧久修就緊緊閉上雙眼裝睡。

    等洛予天走到床邊,顧久修清晰地感覺到一隻手撥開他散亂在額頭的碎發,隨即摸了摸他的臉頰。

    洛予天沒有開口說話,掀起被子躺在床上,將顧久修的身子攬進懷裏,薄唇印在顧久修的後頸處,輕輕落下一吻,輕聲道:“晚安。”

    顧久修隻覺得一陣電流從洛予天印下親吻的那一點接觸麵積,開始瘋狂地蔓延擴大,熾熱的燒灼感讓顧久修裹在被子裏的身子熱得難受,更何況,洛予天還貼著顧久修的後背,一隻手臂圈在顧久修的腰上。

    房間裏本是吹著涼絲絲的空調,這會兒竟感覺不到絲毫涼意。

    顧久修本想裝睡,卻是熱得格外煩躁。

    昏暗的睡房裏隻開著一盞幽暗的夜光燈,顧久修在暖黃的燈光下睜開雙眼,抓起洛予天搭在他腰間的胳膊,反身推開洛予天的胸膛,他沒能推動洛予天,卻是自己的身子挪開了一人的位置。

    “太熱了,不要貼著我睡!”

    顧久修正兒八經地拒絕道。

    洛予天睜開眼睛,出聲問:“前輩熱得睡不著嗎?要不要把空調的溫度調低一點?”

    顧久修對於這個問題自然沒有理由拒絕:“嗯……”

    洛予天伸手在床板上摸索,找到左右控製溫度的按鈕,將空調降低兩度。

    顧久修的眼睛適應了房間裏的弱光,這時還能清晰地認出洛予天的麵孔輪廓,顧久修悶聲道:“我說,你幹嘛來我這睡覺,自己又不是沒有房間,大半夜來敲門你好意思嘛……”

    從紐約直航飛回來也得十幾個小時,再加上轉車趕車這麽一耽擱,洛予天竟然還能三點多趕回到酒店,這意味著洛予天最遲是早上十一點的航班。

    這麽一想,顧久修略略吃驚地問道:“話說你不是說明晚才回來嗎?怎麽這麽快就趕回來了?有急事?”

    洛予天側身躺著,平日裏打著發蠟梳理得服服帖帖的頭發,這會兒服服貼貼地蓋在額頭上,遮住英挺的額頭,甚至長得有些紮眼。

    洛予天睜開眼睛,抬手把額頭的頭發撥上去,握著顧久修的手掌應聲道:“因為怕你帶著咱們的兒子真的跑了,所以我趕回來了。”

    顧久修:“……”

    晚上關瑤慫恿他發的那條動態自然隻是玩笑話,為的自然是給電視劇造勢宣傳,何況他上哪去找兒子?而且還能一次來倆?

    洛予天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又閡上雙眸,看得出他是真的又困又累。

    昨夜來回倒時差沒有睡好,今天淩晨還起了個大早,經過高強度拍攝了整整五個小時,然後,又是十幾個小時的顛簸。

    顧久修本來還想故作矜持,非得找碴把洛予天趕回去不可,但是看到洛予天這幅疲憊的樣子,顧久修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重新咽下去。

    “睡吧睡吧……”

    顧久修小聲嘀咕著,翻身去拿床頭的手機,一看,03:54分,就快淩晨四點鍾了。

    顧久修重新躺回床上,顧久修不比洛予天那麽困倦,他睡了三個小時剛醒,又刷了牙洗完臉,這會兒整個人十分清醒。

    顧久修閑來無事,摸著手機刷刷網絡上的消息,洛予天半夜回國的事情竟還沒人知道,網絡上和顧久修、洛予天他們二人相關的熱搜依舊是白天二人的隔空對話。

    “誒,你還沒回我……”

    顧久修又小聲嘟囔一句,說的是洛予天在網絡上沒有回複他的最新動態,這讓顧久修莫名覺得心裏不爽快,不過這本是心裏的吐槽他隻是不小心說漏嘴的。

    沒想到這話一出口,顧久修就冷不丁地被身後的洛予天伸長手臂勾進懷裏——

    手裏的手機被抽走,直接扔到床尾。

    “喂……”

    “明天不用拍戲麽?”

    洛予天把額頭抵在顧久修後頸,閉著眼睛也在閑搭著話,原本低沉磁性的嗓音蒙上困意和低啞之聲,卻是意外的性感。

    “要啊,不過我的戲份不算多,明天也不用起早。”

    劇組進度很趕,但是顧久修的戲份不趕,鏡頭少,台詞也少。

    顧久修老老實實地回答著,眼睛瞅著自己的手掌心,拇指搓了搓食指關節的硬繭,眼睛一垂,落在腰間的手臂上。

    顧久修背對著洛予天,說:“你看劇本了吧?你的鏡頭可多了,導演知道你提前一天回國了吧?你明天就得開工了,台詞背了沒?”

    問了半響,身後那人竟是毫無反應。

    顧久修“喂”了兩聲,無人應答,他轉過身去,隻見洛予天側身躺著,雙眸緊閉,呼吸綿長。

    看著洛予天臥蠶下淡淡的黑眼圈,顧久修噤了聲,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洛予天的黑眼圈。

    顧久修輕輕歎了口氣,闔眼睡了會兒,卻又默然睜開,他小心翼翼地把洛予天環在他腰間的手臂拉開,起身在床尾摸索著他的手機,拿回手機之後他重新躺下床,昏睡在一旁的洛予天再次抬起手臂環上他的腰,差點把顧久修嚇了一跳。

    “我隻是想要設個鬧鍾……”

    顧久修不等洛予天發問,自覺搶著解釋。

    然而洛予天依舊沉浸在睡夢中,對他的回答不予回應。

    顧久修十分慎重地把七點鍾的鬧鈴提前了半個多小時,06:25響鈴——明兒必須趕在經紀人來催他起床之前梳洗完畢,免得他和洛予天同床共枕的場麵被經紀人捉了個正著。

    顧久修把手機放到一臂多遠距離的床頭,這才縮進洛予天的懷抱裏睡覺。

    ……

    室內的鏡麵天花板裏,倒映出一室溫柔的橘黃暖光,也勾勒床上兩人安詳的睡顏,放置在床頭的手機亮著熒光,屏幕上的時間顯示著03:59,仿佛“咯擦”一聲,下一秒時間跳到04:00。

    又是過了好一會兒,屏幕亮著的熒光依舊,時間也定格在04:00。

    昏昏沉沉之間,顧久修似乎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係統載入數據倒計時……】

    【嗶——】

    【當紅雙棲偶像明星,顧久修,你好,我是係統客服4843,致力於拯救中國影壇,很高興能夠再次為你服務。】

    腦海裏的聲音逐漸消散,意識再度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

    顧久修這一覺睡得並不沉。

    他心裏一直惦記著晨起的鬧鍾聲,但是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耳邊響起熟悉的鬧鈴聲,隻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落地雨聲。

    顧久修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曲著食指揉了揉眼角。

    眼前的光景漸明——

    最先映入眼簾是床頂之上,以紅木為梁,掛紅紗為帳,立檀木為柱。

    顧久修心裏詫異至極,鼻翼之間又是縈繞著縷縷胭脂香氣,風起綃動,撩起紅紗帳暖,如墜雲頂瀾山。

    這時,隻聽得“哢擦~”一聲,一個晶瑩剔透、如同上等紅瑪瑙雕刻而成的小骷髏腦袋闖入顧久修的視野之中。

    這“駭人”的小東西張著上下頜骨,摩擦著牙床,哢擦作響,卻是沒能驚嚇到顧久修,而是讓顧久修頓時激動地抱起眼前的骷髏架子。

    紅骷髏被顧久修托著身子高高舉起,十分期待接下來的“拋高高”小遊戲。

    “小紅?”

    顧久修激動且驚訝地翻身坐起,紅骷髏見顧久修起身,誤以為他是睡醒了,小手“哧”的一聲燃起一團紅色的小火光,再一揮去,指骨尖燃起的火花四散飛去,準確無誤地點燃屋內的四支燭台。

    隨著屋內通明,窗台那邊又有了聲響,隻聽一聲——“啪!”

    顧久修循聲望去,隻見窗戶闔上,黑頭蛇盤堆在窗台上,而地上則是掉著一根支撐窗戶的叉杆。想是屋外下雨,黑頭蛇便趕去關了窗,不小心打翻叉杆,黑頭蛇又躍下地麵重新卷起叉杆爬上窗台,將叉杆放歸窗台之上,尤其賢惠。

    再見到紅骷髏和黑頭蛇,顧久修心裏說不出的激動和疑惑,隻當這是在夢境之中,而做夢能夠夢到紅骷髏和黑頭蛇,這也算是萬幸之事。

    誰知這時,腦海中又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叮咚——”

    【係統提示:係統將根據原著劇情,隨機下達任務,給予玩家攻略。每完成一個任務可獲取2-5點經驗值,當你幫助洛予天獲得一定額度的經驗值,即可重返現代。】

    顧久修聽出裏頭不對勁兒的地方,忍不住問道:“幫助洛予天獲得經驗值是何意?”

    【係統提示:原著結局的視角側重洛予天那一角色偏多,因此此次進入係統的主角是洛予天,而“王霸氣”一角隻是輔助。】

    【係統提示:若是你沒能完成任務,拖累的則是雙方的進度,不止你回不了現代,洛予天也會因你而被拖累。】

    顧久修聽完,當即懵住了,心裏疑惑重重:這個夢境,未免也做得太過逼真了吧?

    顧久修如此想著,披衣下床,他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兒,隻見屋外的泥土地兒濺起朵朵水花兒,顆顆水珠兒順著窗簷低落下來。

    顧久修伸手去接,水珠在掌心裏匯聚成流,隨後又沿著指縫流走。夜雨秋風,徹骨冰涼,逼得顧久修縮回了手,暗暗稱奇,心道這觸感也著實是真實得不似夢境。

    窗外的雨點漸密,雨線連成一片雨幕,將屋外的景物模糊成一幅風景水墨畫。

    顧久修呆呆地望了好一會兒,心頭莫名惆悵,轉過身來,隻見紅骷髏和黑頭蛇一盤一坐,兩隻小東西在玩著圓桌之上的小燭台。

    由紅骷髏點火,黑頭蛇咧開蛇口一口把搖曳的火苗兒吞下肚,如此這般,反複循環,逐步加速,不亦樂乎。

    而到了後期,黑頭蛇逐漸落於下風,吞噬火苗的速度趕不上紅骷髏點火的速度,接二連三被火苗燙到烏黑油亮的蛇頭上,引得紅骷髏“咯咯”直笑。

    紅骷髏是王級妖獸,黑頭蛇不過是凶獸,二者可是君臣之別,黑頭蛇受紅骷髏欺負也是無話可說,它隻是拉聳著小腦袋,委屈地蜷起身子,把蛇腦袋縮進身子底下。

    顧久修看得皺起眉頭,又想到夢境之中都是如此場景,不知另一個世界裏的小黑蛇是否更加備受紅骷髏“欺淩”,思及此,顧久修輕歎了口氣,道:“小紅,別鬧了。”

    “哢?”

    紅骷髏把腦袋扭轉過來,茫然地望向顧久修。

    顧久修耐心教育道:“你比小黑厲害,所以你要保護小黑,不僅不能讓外人欺負小黑,你自己也不能欺負它,知道嗎?”

    “嗚……”

    紅骷髏頹喪地低下腦袋,兩個深陷的大眼窩瞄了一眼蜷縮成一團的黑頭蛇,似是猶豫再三,紅骷髏輕手輕腳地挪了過去,雙手捧起黑頭蛇那一坨身子,抱在胸前像是哄嬰孩那樣來回搖晃。

    見此情形,顧久修忍俊不禁。

    “叮咚——”

    【係統提示:當前劇情是“王霸氣”離開洛伯爵府,躲到惜春院回避洛予天。】

    顧久修心裏疑惑這個夢境實在過於逼真,對於劇情設定他倒是沒啥異議,劇本他看過,“王霸氣”後期對於洛予天就是處於“怨不得,愛不能”的糾結心理,躲到惜春院不過是權宜之計。

    如今洛予天成為劍神,任憑王霸氣躲到哪裏都無濟於事,而王霸氣既能在惜春院混吃混喝躲避洛予天,那隻能說明兩點:一是洛予天很忙,忙得沒時間來搭理王霸氣躲貓貓的遊戲;二是洛予天也在回避王霸氣,給二人各自留些時間冷靜一下。

    顧久修正想的出神,忽聽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

    “篤篤——”

    隨即,一道清麗的女聲問道:“霸氣,醒著嗎?”

    顧久修一時恍惚,慢慢品味過後才聽出那是堯媚兒的聲音,當即應了一聲“醒著”,三兩步上前打開房門。

    門外女子一身紅羅衫,翩躚起舞的細腰帶束著柳蠻腰,托起上身呼之欲出的雪白胸脯,飛入發鬢的柳細眉,妖冶上挑的桃花眼,嫣紅奪目的點絳唇,媚而不妖,豔而不俗。

    顧久修微微一笑,側身一讓:“堯姐兒。”

    堯媚兒將手裏提著的紅燈籠插在牆上的凹槽,提起裙擺跨進房門。

    屋內的紅骷髏攬著黑頭蛇,自發自覺、規規矩矩地坐在圓凳子上,一看便是訓練有素。

    顧久修閡上房門,跟著坐於桌邊。

    顧久修直問:“這麽晚了,堯姐兒有事嗎?”

    堯媚兒撥弄了兩下頭發,紅唇輕啟,道:“無事,不過走回後院看你房裏還亮著燈,我就過來看看。”

    顧久修微笑應道:“我隻是聽到雨聲,起來關窗罷了。”

    兩人靜默片刻,堯媚兒又忽然歎道:“你這一去好幾年,實在太久了,久得咱們娘倆之間都變得生疏了許多。”

    聞言,顧久修無奈道:“堯姐兒,你就別拐彎抹角了,你要有事就直說吧,我還記得小時候你掐得我耳朵可疼了,這無論過了多久都難忘呐。”

    堯媚兒眉眼一揚:“那是你小時候調皮搗蛋,淨給我惹麻煩。”

    顧久修賠笑:“您說的是。”

    堯媚兒道:“誒,我也不拐著彎兒說事了,累得慌!我就跟你直說了吧,你今後可有什麽打算?”

    “叮咚——”

    【係統提示:王霸氣並無計劃,當前唯有一個目標——躲開洛予天。】

    顧久修得到係統的提示,略微垂眸,應道:“我能有啥打算呀,這不躲到您這兒混吃等死了嘛。”

    堯媚兒豎起柳細眉:“嗬,真把我這兒當養老院來了?”

    顧久修無奈地歎氣道:“可不是嘛,否則我隻能浪跡天涯去尋找我那不負責的‘爹娘’了。”

    自鑄劍山莊一別之後,“王霸氣”的父親便帶著美人魚沿江直下,揚言要攜手走遍天涯海角,對“王霸氣”這闊別重逢的孩子卻僅留了一句“好自為之”的祝福。

    堯媚兒對這對“夫夫”可真是無話可說,要說放任顧久修追隨那對不負責任的夫夫而去,堯媚兒自然是不肯的,她當即改口道:“你想留下來也可以,但你得幫忙幹活兒,成天躲在這兒誰也不見,混吃混喝可不成。”

    顧久修連忙附和道:“這是自然。”

    堯媚兒順勢便接著說道:“咱天水城現如今出了個響當當的大人物,天水城現在人滿為患,別說洛伯爵府的門檻要被踏平了,就連我這惜春院的台階,都要被踩低了三分,我院裏正缺人手,你明兒就先跟著去幫忙。”

    顧久修聽完,露出異常吃驚的表情:“堯姐兒,你竟然要我去接客?”

    堯姐兒當即“呸”了一聲:“甭瞎想,老娘隻是讓你去幫忙記賬!想當年你還信誓旦旦地跟老娘保證說,等你榮歸故裏就給惜春院鑲金鍍銀,結果現在呢,人是回來了,王級妖獸馴獸師這名頭也是響亮,但是你身無分文,你說說,你這是奔著吃空老娘的小金庫的目的回來的吧?”

    堯媚兒伸出塗染豔紅蔻丹的手指頭,狠狠地搗了一下顧久修的額頭。

    顧久修也隻是開個玩笑話罷了,隨即賠笑道:“誒,隻要不是陪客,其他都好說。”

    堯媚兒又是剜了顧久修一眼。

    且不說現如今的顧久修,自己身邊還帶著紅骷髏這個混世魔王,若是起了爭執,整個天水城都沒人攔得住它;再說了,就算顧久修手無縛雞之力,堯姐兒敢讓他去接客?就算堯媚兒真逼他掛了牌子,還有恩客敢翻顧久修的牌子?

    天下誰人不知曉,這顧九可是新晉劍神洛予天的人。

    ——您別說,這還真有。

    縱觀整片異世大陸,人人皆知新晉劍神洛予天身邊有一個青梅竹馬、如花似玉的小廝,乃是王級妖獸馴獸師,也知道此人和洛予天的關係非同一般,但是,“顧九”作為傳說中的人物,人人聽過他的大名,真正見過顧九的人卻是屈指可數。

    再說了,惜春院本就是煙花之地,四處充斥著汙穢的言語,就是那些端茶送水不接客的小娃娃,有幾個長得水靈的也難免會被揩油摸兩把,諸如此類的事情,客人們都習以為常,小夥計們也都麻木了。

    這會兒見到前台新來記賬的,長著這麽一張秀色可餐的俊臉蛋,腰纏萬貫的二世祖們自然就管不住自己的好色之心了。

    顧久修著手幹活的第一晚,就碰上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摟著兩個小哥兒,經過賬台時無意間往裏頭瞥了一眼,當即就邁不開腿了。

    壯漢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顧久修看,貪戀的目光從他低垂的眼睛,滑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雙粉嫩水潤的薄唇,當視線滑落到顧久修的脖頸處時,被那豎起的衣領擋住了視線,壯漢當即橫眉倒豎,恨不能他如炬目光的威力,足以剝開顧久修身上礙眼的衣物。

    “咳,大爺,您這邊兒請。”

    給壯漢引路的小廝頗為尷尬地出聲道。

    誰知,壯漢聞聲非但不收斂,反而粗聲粗氣地哼了一聲,一把推開懷裏的兩個小哥,還蠻橫無理地踢踹了帶路小廝一腳:“你這狗東西,竟敢看不起本大爺!”

    小廝被踹得生疼,卻又絲毫不知他為何而怒,連忙賠笑道:“大爺您定是有所誤會,小的怎敢瞧不起您呐?”

    壯漢的手指頭轉向指著顧久修,道:“本大爺要你給我叫來院子裏最俊的哥兒,結果他二人連一個記賬的夥計都比不過,你這不是看不起我是什麽?!”

    小廝心裏苦啊,奈何他的解釋壯漢半句都聽不進去。

    任那無理取鬧的壯漢再怎麽橫眉豎目,怎麽嘶聲大吼,顧久修對此皆是充耳不聞,一心一意地握著筆杆兒練字。

    白紙之上,早已描出密密麻麻無數個“洛予天”的字跡,字體雖如小兒習字,但好在外人還能認得出他所寫的是何玩意兒。

    “洛,予,天。”

    壯漢走近過去,一眼便認出這記賬小夥計所寫的字,他一字一頓地將它念了出來。桌麵上的每一頁白紙皆是寫著“洛予天”這三個字,整整寫滿三頁紙,而顧久修筆下的是第四張。

    “嗯哼。”

    顧久修聽到旁人這話,微微抬頭,掀起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那個壯漢,哼聲作答。

    也就是這一瞥一哼,令壯漢幾欲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壯漢傾身上前,前身抵著帳台,長年握劍的手掌長滿繭子,手掌心來回搓了搓,他不懷好意地調笑道:“嘖嘖,小哥可是愛慕洛劍神?奈何洛劍神心有所屬,怕是洛劍神無法回應小哥的心意,倒不如讓本大爺來滿足你的身體需求,如何?”

    湊近看了,壯漢更是覺得這小夥計長得實在俊秀無雙,幾乎讓人移不開眼睛,此時心裏所想,皆是將此人壓在身下暢所欲為,品嚐那淫||穢曼妙的滋味。

    這廂說著,他的手已經伸到顧久修麵前,正想挑起顧久修的下巴,中途被人一截,手臂被人折到身後。

    “嗷嗷嗷!是哪家不長眼的敢招惹本大爺!”

    壯漢痛得嗷聲大叫,嘴上不服氣,轉過臉一看,臉色霎時就刷白了。

    “隋……隋大術士……嗷!”

    “哢啦”一聲,手臂當場被折斷了。

    隋染薄唇輕吐一聲:“滾。”

    壯漢二話不敢說,當即夾緊尾巴,嚇得屁滾尿流地奪門而出。

    顧久修見到隋染,卻是開心一笑,忙招呼她過去問:“隋染,你快來看我這字寫的怎麽樣,有沒有進步神速?”

    隋染湊近一看,輕笑道:“自然是寫的極好看,可否贈予我珍藏?”

    顧久修甚是豪爽,衣袖一揮:“你很有眼光,這些筆墨真跡全歸你了。”

    二人本就都是玩笑話,沒想到隋染當真拾起桌上晾幹墨跡的三張紙張,細心卷起來收好。

    隋染忽然發問:“顧九,你準備幾時回府?”

    顧久修頭也不抬道:“我盤算著在堯姐兒這裏混吃等死,不準備回去了。”

    隋染無奈道:“你真準備把自己囚禁在方寸之地,日複一日地揮筆寫著小爵爺的名字,即使心中思念,也毅然拒絕回到洛伯爵府去?”

    顧久修抬起頭,看向隋染。

    沉默半響,終是無言。

    為何要寫“洛予天”的名字?理由很簡單——係統要求的嘛。

    但是這個解釋,顧久修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法跟隋染說得清楚。

    要說昨夜顧久修還認定這是身處夢境,但是他一覺睡醒卻還是接著昨夜的夢境連貫下去,此時此刻,即使顧久修心頭還未百分百確信,卻也是開始相信自己再度回到係統裏。

    這一次,他沒有第一次穿進係統的驚慌失措,大概唯一忐忑的心情,反而是擔心夢醒時分,害怕自己下一秒驚醒,眼前的一切再度成了夢中破碎的光影。

    顧久修低下頭,不再言語。

    因為堯媚兒嚴令顧久修不得帶著紅骷髏坐前台,害怕嚇到客人;更不許黑頭蛇出場,就怕它一擊必殺。現如今有了隋染這麽一個免費的貼身保鏢護駕,顧久修也能平安無事地度過了當值的第一個晚上。

    到了第二晚。

    惜春院戌時剛一點燈,顧久修也剛抱著新賬簿落了座,準備開始打卡第二晚的值班記錄,就見堯姐兒巧笑連連地領著一位貴客走來,更有小廝忙前忙後地抬了張太師椅,就安放在顧久修的身側。

    顧久修疑惑地問那小廝:“你們這是幹嘛?”

    小廝顫巍巍地不敢說話,隻是努嘴示意他們的小八爺往身後瞧去,然後他們低頭垂眸地矮身退下一旁。

    有一人在顧久修旁邊落了座。

    顧久修斜眼望去,隻見洛予天一身月牙白華服,青絲束發,頭戴青白寒玉冠,他端端正正地坐於一旁,眼眸微垂,整理著華服下擺。

    似是感覺到顧久修的目光,俊臉揚起,一雙淺色琉璃眸子流轉著晶瑩透亮的眸光,迎著顧久修的目光而來。

    堯媚兒搖著手中精致的羅扇,扇開身上撩人的香氣,她媚眼含羞,全為著洛予天的麵子而軟聲細語地對顧久修說:“八兒,好生伺候劍神大人。”

    與此同時,係統“叮咚”一聲頒布任務:

    【係統提示:“王霸氣”對待洛予天的態度——冷嘲熱諷。】

    “……”

    看來的確是該“好生伺候”。

    顧久修不忘先反駁堯媚兒:“誒!堯姐兒你昨兒再三保證不會讓我接客的!你怎能出爾反爾!”

    堯媚兒昨晚的確是保證過不會讓“王霸氣”接客,一來害怕“王霸氣”後頭的這尊劍神,二來擔心紅骷髏大鬧天水城都無人能夠降服它。可事到如今,兩個條件都不足為懼,堯媚兒若是此時不把“王霸氣”推出來接客,可還不知道要怎麽接待親臨惜春院的劍神大人。

    是以,堯媚兒搖著羅扇,對顧久修的抗議充耳不聞,扭著曼妙身姿轉身離去。

    顧久修望著堯媚兒婀娜多姿的背影,對於這個勢力眼的便宜娘,顧久修一時心情複雜。

    再一回頭,顧久修再度迎上洛予天滿含溫情的雙眸,他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劍神大人今兒怎麽難得空閑是麽,要陪我在這兒,學記賬?”

    顧久修當即就尋思著,把乘法口訣表默寫出來嚇洛予天一跳。

    洛予天微揚嘴角,應道:“陪你練字。”

    顧久修不鹹不淡地接過話道:“今天不練字,劍神大人請回吧。”

    洛予天的浪漫攻勢愈烈:“今日無事,你做什麽我都陪著你。”

    顧久修“哼”了一聲,扭頭不理。

    現如今,普天之下誰人認不出洛予天這張俊傾天下的臉,洛劍神大人擱這兒一坐,遠道而來往洛伯爵府裏遞拜禮帖的各方豪爵,聞訊紛紛趕來,然而他們卻在看到“惜春院”大門口這三個木雕大字時,遲疑不決。

    這家煙花之地遠近聞名,沒想到新晉劍神大人竟然如此放蕩不羈,敢於光明正大地走進此等尋歡作樂的場所。

    各方豪爵圍堵在惜春院外,想象著洛予天在惜春院的上等雅廂裏,以姑娘腰間的細腰帶蒙眼,追著一群衣衫淩亂翩飛的姑娘們逗趣的旖旎場景。

    誰知道,在眾人眼中放蕩不羈的洛劍神,此時卻是陪著他家小侍從坐在賬台前,無聊地發著呆。

    顧久修幾乎要開始吹睡泡,今兒惜春院點燈半個多時辰了,卻是一個客人都沒有——除了洛予天。

    顧久修忍不住招呼一個綁著雙平髻的小姑娘過來問問:“這是怎麽一回事?今兒院裏怎的這麽冷清?”

    小姑娘支支吾吾,答不出個所以然來,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她們家小八爺旁邊的英俊男子,小臉蛋頓時紅得似火燒。

    顧久修瞅見這小姑娘杵在眼前這麽會兒功夫,八成已被洛予天的美色迷了心竅,一時半會都說不出話來了,顧久修這才無奈地擺擺手,揮退她下去。

    顧久修托著腮幫子,側眸瞥向洛予天,隻見洛予天也是單手支在扶手上,托著半邊臉,見顧久修望向他,小爵爺微笑問道:“渴了?還是餓了?吩咐侍婢端幾盤糕點過來?”

    洛予天還真是在洛伯爵府當慣了大爺,坐在惜春院裏還開口直呼“侍婢”。

    顧久修對小爵爺的體貼不予理會,扭頭翻開一頁空白的紙張,拿筆蘸墨,提筆記道:洛劍神,欠黃金十兩,水晶十兩。

    洛予天挑眉,不由問道:“惜春院的叫價竟這麽高?”

    顧久修“哼哼”兩聲,扭過頭去說道:“不是惜春院價高,而是我本人有市無價,我陪著劍神大人坐在這兒已經是給足您麵子了,換做是別人我也懶得作陪。您也看到了,因為你一人的緣故,惜春院今晚可算是間接被您包了場,我若是再不收點裏子,這院裏頭一大票人的生計,可得害堯姐兒愁白了頭呐。”

    聞言,洛予天竟點頭附和道:“若是用黃金水晶各十兩,便能換得你相陪一晚,自然算不得貴。”

    “嗬嗬。”

    顧久修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完全繼承了堯媚兒的奸商本色:“我記賬隻負責到子時二刻便可回去歇息了,劍神大人不妨去挑挑我們院裏頭的姑娘和哥兒,看看有沒有稱心的,也好讓堯姐兒給你今夜歡愉早做安排,價格另算,不過比起我這價兒他們可就便宜多了。”

    洛予天對眼前這人兒話中句句帶刺頗感無奈,輕聲歎息道:“無妨,你陪我到子時二刻,我便回府去罷。”

    顧久修應道:“好咧。”

    是以,當夜。

    洛予天真的花了十兩黃金十兩水晶,讓顧久修陪他幹坐了兩個時辰(本質上是洛予天陪著顧久修),還饒有興致地欣賞顧久修趴在賬台上塗鴉。

    ***

    第三晚,戌時一到,顧久修抱著賬簿出現,洛予天也準時捧場。

    顧久修倒也爽快,直接翻開賬簿說道:“我呢,作為昨夜全院唯一一個接得到客的人,本人今夜的要價可是翻了好幾翻,要這個數。”

    顧久修攤開一隻手掌,伸到洛予天麵前。

    洛予天猜測道:“五十兩黃金?”

    顧久修點頭微笑:“別忘了還有五十兩水晶。”

    洛予天托著下巴,反道:“既然今晚的價格翻了五倍,你表演才藝的方式也要有所完善才妥當吧?”

    顧久修保持微笑,道:“當然不,我這是坐地起價,愛買不買。”

    洛予天倒是笑了,應:“自然是買。”

    於是洛劍神大人又花費了五十兩黃金、五十兩水晶,在惜春院陪著顧久修守一整夜冷清至極的賬台。

    子時一到,顧久修伸著懶腰回後院,還是堯媚兒及時登場送走洛予天的……順便等著洛伯爵府上的侍從送來黃金水晶,清點總數。

    ***

    第四晚,戌時點燈。

    當顧久修哼著小曲兒抱著賬簿走來前廳時,正瞅見惜春院裏的小夥計們忙活著把姑娘的花牌全數摘下來。

    顧久修疑惑地問:“誒,你們這是在做啥?”

    一個小夥計應道:“小八爺您有所不知,每到月末就會根據本月個人盈虧,把姑娘哥兒們的花牌子重新排序一番。”

    顧久修饒有興趣地問:“哦,那本月咱院裏的頭牌姑娘是哪位?”

    “自然是你二娘了。”

    堯媚兒手持一個玉算盤款款走來,芊芊素手靈活地撥動算子,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響,她的身後跟著一青衣素顏的溫婉女子,正是“王霸氣”的二娘,惜春院的二當家翠娘。

    “二娘~”

    顧久修恬不知恥地湊上去抱住翠娘,翠娘難掩笑意,青蘿素衣中抬起一雙雪白的手臂,拍了拍顧久修的後背。

    現如今翠娘的技藝越發精進,能歌善舞,能彈能唱,且不說天水城的勾欄院再無敵手,就算是縱觀正片異世大陸,能和翠娘齊名的藝妓更是屈指可數。

    堯媚兒敲完算盤,把玉算盤擱在手臂上,指揮眾人道:“動作麻利著點兒,趕緊把牌子都給我掛上去。”

    看完熱鬧,顧久修抱著自己的賬簿坐到一旁,撅嘴叼著毛筆說道:“急啥啊,惜春院這幾晚何時有過生意了,牌子都用不上。”

    院裏頭的姑娘哥兒們,別提這幾日過的有多快活了,成日睡醒便是嗑瓜子閑嘮嗑。

    堯媚兒勾唇一笑,瞥了顧久修一眼,道:“自然是能用得上的。”

    顧久修也並不在意。

    洛予天今晚來得遲了些,但也不過是遲來一盞茶的時間,這卻讓顧久修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一見洛予天,顧久修當即閑不住自己的嘴,定要笑盈盈地嘲諷一番:“我還以為是您嫌棄我伺候的不周到,今晚都不來了呢,劍神大人。”

    洛予天卻對此習以為常,縱觀普天之下,現如今還敢以這種口氣跟洛予天說話的人,除了顧久修一人,也再找不出第二人。

    洛予天揚唇一笑,在顧久修旁邊落了座,應道:“想我不想?”

    顧久修也是一笑:“自然想,我十分想知道,劍神大人您今兒可有多備些金銀?”

    洛予天無奈一歎:“百兩黃金,百兩紫水晶,可是夠了?”

    顧久修當即笑眯了眼:“劍神大人您真是出手闊綽呐,為表謝意,今晚我定會畫張風景圖贈予您的。”

    洛予天回想到顧久修前晚塗鴉那獨樹一幟的“清麗”畫風,忍俊不禁道:“好,等你畫好送到府上,我便讓人裱起來掛到我的臥房。”

    不想顧久修竟搖頭道:“隻需一盞茶的功夫便能畫好,很快的。”

    正說著,顧久修已經鋪好白紙,而洛予天也自動上前幫忙磨墨,就見顧久修提起狼毫蘸取墨汁,筆尖一撇一捺,當即畫好一隻展翅南飛的大雁;狼毫一揮,又是劃下一線隔開水天之界,水上蕩著輕舟,天上漂浮白雲。

    雁群展翅,排成人字形飛往南邊。

    落款:顧九,於口口年口月口日夜贈洛予天。

    此處的“口口”是顧久修空開的空白位置,他轉頭便對洛予天道:“你自己回頭去填個落款日期,我記不住時間。”

    剛一說完,顧久修隻覺提筆的手掌被洛予天握住,筆走龍蛇般,在紙上的空白處落下時間。

    “劍神大人~”

    堯媚兒眼尖地瞅到顧久修和洛予天二人“情意綿綿”地倚靠在一起執筆練字,趁著氣氛正好,堯媚兒當即搖著羅扇出場道:“劍神大人,您瞅那邊是我們院裏的花牌子榜,根據當月盈入來更換排名,霸氣現在僅排在第六位,還望您多多幫襯呐。”

    聞言,洛予天應了一聲:“哦?”

    尾音上揚,興趣頗高。

    兩人朝著堯媚兒的羅扇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整整齊齊掛滿花牌子的牆壁上,所有紅木牌子中間,赫然掛著一塊耀眼的鍍金牌子,如此顯眼的牌子,上麵正是寫著“王霸氣”三個俊逸字體。

    顧久修隻望了一眼,便目瞪口呆地扭過頭來質問堯媚兒:“說好的不會讓我接客呢!怎麽連我的牌子都掛上了!”

    堯媚兒扇著羅扇巧言巧語地糊弄著顧久修:“這有什麽關係,能夠伺候劍神大人可是你難能修來的福氣。”

    再說了,堯媚兒雖說是答應不給他接客,但是回頭想想,顧久修這都自己接客第幾天了,還需在意掛不掛牌子嘛。

    洛予天和顧久修二人此時還保持著倚靠在一起的曖昧姿勢,顧久修如此厲聲質問堯媚兒,也實在沒有什麽說服力。

    洛予天將下巴抵在顧久修肩上,揚唇一笑,問堯媚兒:“即是我翻了顧九的牌子,是否能包下他整宿?”

    顧久修怒而回頭:“當然不行!”

    堯媚兒笑眯了眼:“自然可以!”

    洛予天本就靠在顧久修肩頭,二人貼得極近,顧久修這麽一扭過頭來,洛予天順勢便按著他的後腦勺偷得一吻。

    “靠!”

    顧久修狂揩嘴唇,猛推洛予天的肩膀與之拉開距離。

    顧久修的拳頭砸在洛予天肩頭,根本就像繡花拳頭一樣,半點都不疼,洛予天由著他泄憤,另一邊吩咐堯媚兒道:“一夜千金也無妨,給我準備間上等雅房。”

    堯媚兒一雙上挑的桃花眼含笑含羞,巧笑連連道:“奴家早已準備妥當,就等劍神大人一聲吩咐呢。”

    “我靠?”

    顧久修聽得怒目圓瞪,隻道眼前這搖著羅扇捂嘴笑的女人,就這麽親手把他給賣了?

    當顧久修被洛予天扛著抬到堯媚兒事先準備好的上房裏一看,他更是淚流滿麵。

    屋子裏燃點著一縷淡淡的熏香,花屏後麵還有一個盛著洗澡水的雙人浴桶,水麵漂浮著花瓣兒,冒起嫋嫋輕煙,一側的衣架上還為二人準備好了換洗的衣物。

    “這……?”

    洛予天彎了彎唇角,望向身後不知何時帶上半邊麵紗的堯媚兒。

    堯媚兒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洛予天的臉色,見他臉上不似不喜之色,便肥著膽兒應承道:“平日裏這迷香是需客人要求,惜春院才會供應,不過今日……全憑奴婢一人擅作主張,還望小爵爺息怒。”

    這堯媚兒一時改口稱呼洛予天為小爵爺,顧久修倒是醍醐灌頂,當下才反應過來。要說這堯媚兒自小跟著姬鈺,那說明堯媚兒是姬侯爵那邊的人,自然也是站在洛予天這一邊的,今日賣了他以博洛予天歡心,卻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這麽一想,顧久修更是心累。

    當年窺探袁子爵大戰三女的時候,顧久修不幸吸入這股助興**的尋歡迷香,當即沉淪不知人事,一心隻想著歡||淫之事,這段經曆著實是令他又羞又惱,至今不能忘卻。

    顯然洛予天對堯媚兒的“擅作主張”頗為滿意,一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堯媚兒應聲退下,替洛予天關好房門。

    “嗯……”

    顧久修咬牙隱忍。

    今時今日,顧久修再度經受尋歡香蝕骨**的滋味,身子幾乎癱軟下來,軟綿綿地掛在洛予天身上,全身敏感得僅是被洛予天稍一觸碰,當即體內的欲||望像是潰堤的洪水猛獸,狂湧而出。

    為了討好洛予天,堯媚兒對於尋歡香的用量鐵定是下了血本。

    洛予天將他放倒在床上,起身走到床邊,揭開鏤空香爐的蓮花蓋子,將裏頭的熏香吹熄,衣袖一揮,將屋裏兩扇緊閉的窗戶揮開,好讓房裏的迷香隨風漸散。

    洛予天坐於床邊,將顧久修攬進懷裏,輕喚一聲:“顧九。”

    “嗯哼……”

    顧久修咬緊齒貝,軟軟糯糯的哼氣聲兒卻先發出來。

    洛予天緊緊抱著他,並無其他不安分的動作,隻是貼著他的耳廓輕聲道:“顧九,不要鬧脾氣了好不好,跟我回去好不好?”

    顧久修本想咬牙不答,誰知係統在這時響起提示音:

    【係統提示:答複“我不”。】

    “……”

    如此矯揉造作。

    顧久修忍辱負重地應了一聲:“我不……”

    聲音又羞又惱,滿含屈辱,卻也正能讓人心生淩||辱之意。

    洛予天無奈地歎息道:“顧九,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才願跟我一起回去?”

    顧久修沒有作答。

    兩人暫時陷入一片沉默。

    洛予天沉默的原因是因為顧久修沉默,而顧久修沉默的原因,則是因為他剛剛聽到係統發布的一個令人發指的任務:

    【係統提示:推倒洛予天。】

    “???”

    推倒洛予天是什麽節奏,顧久修並不覺得自己有反攻的可能。

    【係統提示:撒歡兒似地撩撥他,但是要吊著他,折磨他,不許讓他得到滿足,不許讓他主動碰你。】

    “……”

    一時之間,顧久修真不知是該可憐自己還是同情洛予天。

    接下任務,顧久修深呼吸一口氣,心中一橫,掙紮著反身跨坐到洛予天身上,胯||下磨蹭著洛予天大腿,雙臂攀繞在洛予天脖頸上。

    顧久修明顯感覺得到洛予天的身子微僵,自己的腰間驟然就被一雙結實的手臂環住,身子被這股蠻力猛然向前拽去,雙肩的衣服一並被撕扯開。

    “叮咚——”

    【係統警報:盡快製止洛予天的行為!】

    “……”

    洛予天一口咬在顧久修裸||露在外的白皙肩膀上。

    顧久修悶哼一聲,修長的手指撫摸到洛予天的脖頸上,手掌緊貼著他寬闊的前胸,隨即一把推開他:“你不許動,否則我們今晚就到此為止。”

    洛予天:“……”

    顧久修眼眸低垂,薄唇微張,貼在洛予天脖頸的手指勾開衣襟,一寸一寸地挑開他的衣服,隱約露出結實寬闊的胸膛。

    洛予天被顧久修如此警告之後,動作一滯,環在顧久修腰間的手臂也跟著僵住了。

    顧久修眼角餘光掃過洛予天無措的表情,內心意外驚喜,更加惡趣味地挑逗洛予天。

    顧久修抽下自己腰間的腰帶,顧不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四散開來,他抓起洛予天的雙手,微微笑著說道:“乖乖把手抬起來~”

    洛予天沒有反抗,雙手被抬過頭頂,捆綁在身後的床柱之上也任由顧久修擺布。

    將洛予天的手腕和床柱一起打了個結,顧久修十分自得地挑起洛予天的下巴,還手欠地撓了撓。

    嘿嘿嘿。

    洛予天像隻小綿羊任割任宰的感覺真不錯。

    顧久修俯身靠在洛予天肩頭,吐息喘氣的嘴唇貼在他的耳廓,意亂情迷地勾出半寸紅舌,卷著洛予天的耳垂輕咬。

    ……

    不管洛予天有沒有被撩撥到,反正到了最後,顧久修自己卻是快要把持不住了,他伏在洛予天身上大口喘息,但是腦海裏的係統還在下達坑爹的指令:

    【係統提示:停下來,回答洛予天剛才“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才願跟我一起回去?”的問題——參考台詞如下:“你瞧,異世大陸可比我更需要你,你走吧。”】

    “……”

    顧久修喘著粗氣,趴在洛予天肩頭深呼吸。

    下一秒,顧久修抬起頭來,水亮的眼睛氤氳水霧,舌頭舔舐著紅唇,他跨坐在洛予天大腿上,居高臨下,食指劃過洛予天的側臉勾起他的下巴,冷眼睨視道:“你瞧,我並不需要你,我不會跟你走的。”

    顧久修這話說的硬氣,心裏卻在咆哮:他需要洛予天啊!他隻要洛予天啊!恨不能現在扒了洛予天的褲子坐上去啊啊!

    此時此刻,顧久修莫名想到洛予天當年多次拒絕他示好的時候,是不是也是迫於係統的威逼利誘,這經曆也實在是太苦逼了。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動靜——

    “小爵爺,您醒著嗎?”

    聽此人聲音和他對洛予天的稱呼,顧久修可以斷定來人是大藥師趙進。

    “若是睡下了,您快先醒醒。”

    顧久修隻覺得這句問話似曾相識。

    大藥師會選擇在此時來叨擾洛予天的“良辰美景”,自然是有急事,急需找到洛予天出謀劃策。洛予天現在位列異世大陸三大劍神之首,每一個決斷都是關乎異世大陸的利益取舍,即便是坐鎮洛伯爵府的洛伯爵,也再無法代替洛予天下決斷。

    顧久修拎起洛予天胸前敞開的衣襟,慢條斯理地幫他整理好衣衫,一邊說道:“異世大陸可比我更需要你,你走吧。”

    這句煽情的台詞,自然也是係統要求顧久修說的。

    顧久修解開洛予天手腕處被縛的腰帶,正想從洛予天的大腿上退下來,就被洛予天攔腰抱住,洛予天把頭抵在顧久修腰腹處,卻也隻是抵在他的身前,洛予天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良久。

    顧久修輕輕把手搭在洛予天頭頂上,淡然道:“快去吧,趙進還在門外等著呢。”

    “等我。”

    洛予天走了,卻留下這句話。

    顧久修想等,奈何係統不給他機會,甚至不給他機會說不。

    次日。

    顧久修辭別堯媚兒,帶上紅骷髏和黑頭蛇,踏上不知去處、不問歸期的旅途,路途漫長,沒有盡頭,但是目之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祥和。

    馴獸馴獸師不再是人人喊打喊殺的害群之馬,無名大師重出大陸,代號依舊是“無名”,卻已是一名聞名遠近的幻獸師;聽聞鍾侯爵在短短兩個月內衝破的劍聖中階的束縛,成為第一個登上劍聖高階的七大侯爵之首;而鍾雲傾接管了鑄劍山莊的要務,現如今的劍林不再局限於豪爵權貴之後,所有具備實力與膽量的劍修皆可參與試劍;而劍修以外的三大門派,包括術士、藥師和馴獸師,不再是附屬了某個劍修的下屬,他們自成流派,規模不斷壯大……

    “叮咚——”

    【係統提示:當前已完成所有隱藏任務,屆時係統將送你重返現代。】

    顧久修站在原野上,目光遠眺——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遠處,紅骷髏和黑頭蛇歡快地蹦躂,幫一名紮著衝天辮的小牧童追趕牛群,伴隨著牛背上的牧童那悠揚的竹笛聲,沿河遷徙的牛群,踏遍一望無垠的青青草地。

    洛予天定會在結局時再與“王霸氣”相見,可到那時候,洛予天等到的人卻隻是“王霸氣”,而非顧久修。

    而顧久修等到的人,自始至終都是洛予天。

    當意識再度陷入混沌之前,顧久修心懷一顆感激之心,感激他能成為“王霸氣”,感激他能遇見洛予天,感激他能認識劇中的每一個角色,感激他能有人相伴,攜手走過無數段絕非尋常的經曆。

    感激所有。

    何其有幸。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個好日子,祝我自己生日快樂~正文完結也算是給自己最好的生日禮物了麽麽噠~

    五號之前補個小番外,你們懂的哈哈,具體動態可以關注我的新文,求收藏作者專欄,完結撒花,鞠躬比心,下篇文再見~(づ ̄ 3 ̄)づ